共傘

共傘

不過才幾天的功夫,陸女士已經恢復成往日的狀態,跟醫院的那些護士和醫生也都打成一片,跟前幾天的狀態相比,真的是判若兩人。

陸女士情況逐漸好轉,陸楠溪也要趕回學校處理期末的任務。

由於是副課老師,也只需要上課前去到學校就好,沒什麼壓力。

陸楠溪昨晚從食堂買好早飯回到病房,看到一大群醫生圍在陸女士床邊。

趕上查房,不過這次站在最前面拿着陸女士前兩天拍的X光片的不再是馮立成。

而是另一個有點上了年紀的老醫生,頭髮也都白了,但整個人看上去卻很精神。

畢竟是醫生,在養生在方面肯定懂得更多,陸楠溪正想着,剛關上門,就看到有幾個醫生朝自己的方向望了眼。

她看到站在最後的江嘉澤,也在對她看着,她立刻撇過目光,慢慢挪到床頭櫃旁邊。

“小蘇,你來說說看?”老醫生抬眼看了眼陸楠溪,又把目光聚焦在那張片子上。

顯然,在陸楠溪進來前老醫生應該是問了一個問題。

突如其來的點名,讓後面那群醫生顯得異常的安靜,連陸女士都好奇的朝後面一群醫生望着。

站在江嘉澤旁邊的醫生緩緩開口,“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的話,我覺得、應該立刻停止手術。”

那個叫小蘇的醫生說話後面聲音越來越小,完全沒了底氣。

等他說完,病房裏陷入一種安靜,好像都在等老醫生開口。

這樣的氛圍,讓陸楠溪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當年上學班主任提問的場景。

“小江,你覺得呢?”老醫生又點名。

站在小蘇旁邊的江嘉澤不急不慢開口:“如果是在手術進行過程中出現血壓持續降低,情況可能比較多,首先在手術過程中患者出現大出血或者失血過多,猶豫全身血容量降低可能出現血壓過低,可以適當給患者補充血容量……”

後面的一大串,江嘉澤一個人講了兩分鐘,陸楠溪也完整的聽完,雖然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老醫生聽完,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不少,隨後說:“嗯。”

後面就沒在多說什麼,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病房。

-

深夜,陸楠溪正目不轉睛的盯着畫板,拿着pencil筆來回的在屏幕上移動。

一邊拿起一旁的水杯,準備喝口水。

發現裏面空空的,暖水瓶里也沒了水。

才想起來今天晚上準備去打水的時候看到很長的隊伍,打算過會再去,但一拿起畫筆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她穿好外套,拿着熱水瓶往外走去。

她剛走一步,就看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站在茶水間走廊的盡頭。

她先是心裏一緊,又定神看了看,發現不是江嘉澤,緊張感減了不少,心裏也有少許的失落。

陸楠溪就像是沒看到似的拿着暖水瓶走過去。

也許是聽到腳步聲,醫生像是拿着袖子快速在臉上摸了摸。

陸楠溪不免有些意外,哭了?看來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本想當沒看見,打完熱水就走,省的讓人家尷尬。

陸楠溪想的出神,誰知道暖水瓶的瓶蓋一個沒拿穩,在地上向外滾去,距離醫生很近。

陸楠溪剛彎腰準備去撿,前面一隻節骨分明的手已經撿了起來。

陸楠溪站起來,看到是今天被老醫生提問的蘇醫生,近距離一看,感覺看起來年紀不大,臉上還帶着嬰兒肥,皮膚也嫩白。

他正伸手遞到自己面前。

“謝謝蘇醫生。”陸楠溪接過。

“你認識我?”陸楠溪拿着瓶蓋朝接開水的地方走去,聽到背後一個溫柔的聲音,好像略帶意外的口吻。

陸楠溪把瓶蓋放到一旁的桌上,拿着暖水瓶接水,無聲笑了一下,“我今天查房的時候聽到別的醫生喊的。”

聽到這句話,本來還帶着期待的臉上立刻又沮喪起來,點點頭,靠在一旁沒有說話。

陸楠溪也沒有接話,聽着熱水入瓶的聲音。

陸楠溪接完水,正沖洗瓶塞,聽到一旁的蘇醫生嘆了口氣。

陸楠溪本沒打算開口,但聽着他的的嘆息,就有感而發,“一開始都是最難的時候,能來這家醫院說明你已經很厲害了。”

這倒是實話,南淮第一人民醫院每年只招收碩士以上的頂尖學府的人才,能進來這裏確實相當不容易。

蘇洋轉頭看了眼陸楠溪,又垂下眸去,沮喪的說道:“其實我只是過來實習的,連醫生都不算。”

陸楠溪沒再說什麼,自己並不了解事情的全過程,她怕自己越說越錯。

正準備拎着暖水瓶走的時候,靠在一旁的蘇醫生又開口,像是在傾訴:“在學校的時候別人覺得你厲害,你就覺得自己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但是一到這來,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

陸楠溪站在原地,這應該是在求安慰嗎?

可能人到深夜的時候,都多少有點多愁善感吧,也可能剛步入社會,今天對他來說算是一個新開始。

“可能你現在看到這裏醫生光鮮亮麗的一面,但他們背後付出的努力和收到的質疑肯定更多,只是我們沒看到而已。”陸楠溪也順着說了一句。

蘇洋輕笑一聲,“怎麼你跟江醫生說的一樣,今天他也是這麼安慰我的。”

陸楠溪聽到,站在一旁,沒有接話。

“江醫生明明才來醫院不到一年,就這麼厲害,我連他一半都比不上。”

陸楠溪也靠在一旁,緩緩開口說道:“江醫生以前就是那種不管做什麼都會拼盡全力做到最好的人,不管成功失敗,那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問心無愧就好了。”

這句話是當時江嘉澤在國旗下演講的時候說的,陸楠溪記得很清楚,那天陽光很好,但他站在陽光下,卻比陽光還耀眼。

“您認識江醫生?”蘇洋有點意外。

“不算認識,”陸楠溪下意識說道:“我跟他是高中校友,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他在學校就很出名。”

“所以能來這裏你已經很棒了,一直堅持下去,肯定會越來越好的。”陸楠溪覺得自己該回去了。

“謝謝你學姐,我會收拾好心情,一直努力下去的。”蘇洋開口道。

陸楠溪有點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蘇洋解釋說:“我也是一中畢業的,不過比你們晚兩屆。”

-

第二天早上查房,這次最先進來的是馮立成,陸楠溪看到蘇洋,他還是跟在江嘉澤身邊。

進來的時候,他朝陸楠溪揮手示意,陸楠溪也朝他笑笑。

看他元氣滿滿的樣子,應該是恢復過來了。

她又下意識對上一旁江嘉澤冷漠的表情,立刻撇過眼。

這麼冷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誰欠他錢呢?

陸楠溪中午去買飯的時候,沒看到站在自己隔壁隊伍的江嘉澤,身後還跟着馬志博和蘇洋。

“陸學姐。”

陸楠溪本來還在看着手機,聽到蘇洋的聲音,轉過頭,正好看到他們三個。

馬志博也沖她笑笑,蘇洋一直跟她揮手,只有站在最前面的某人,一直雙手抱在胸前,當沒看到自己一樣。

陸楠溪點頭示意。

欠的錢不是還了嗎?她心想着,又打開兩人的對話框,看着轉賬記錄。

是還了呀。

陪陸女士吃完午飯,陸楠溪就收拾東西準備去學校。

“看樣子等會要下雨。”陸女士看着窗外一直往下壓的烏雲,邊提醒她。

“沒事,我包里有傘。”陸楠溪邊收拾邊說。

就在這時,就聽見大顆雨滴敲打着窗子的聲音,而且越下越急促。

陸楠溪坐電梯到一樓,邊往外走邊拿出雨傘。

看着外面大雨向射箭般的撞向地面,陸楠溪有些猶豫,在考慮要不要等雨勢小點再過去。

但是腳步沒有停下,還在往前走,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門口。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正靠在一旁,陸楠溪看不到他的正臉,隱約有點像江嘉澤。

他突然回過頭,對上陸楠溪的目光。

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兩人隔着人群,都沒有挪開視線。

有個人從外面進來,甩了甩雨傘,不小心見到陸楠溪臉上,雨水很冰,陸楠溪不禁打了個寒顫。

女生連忙道歉,陸楠溪搖搖頭說沒事。

女生走後,江嘉澤走過來,從袋裏拿出一袋餐巾紙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紙巾,抽出一張,又還給他。

她擦乾淨,就隨手收進口袋裏。

正準備撐傘,又想這時候還是應該打個招呼吧。

“江醫生怎麼好好站在外面?”陸楠溪轉過頭問了一句。

“下午我門診,現在沒傘過不去。”他的聲音很冷淡,跟借飯卡那次的感覺有點不同,像是在生氣?

陸楠溪頓了頓,自己手上拿着傘,這是應該跟他客氣一下吧?

畢竟人家借了飯卡,剛剛還借了紙巾。

“我正好去門口,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順路送你過去。”

陸楠溪看他一臉別人欠錢的樣子,肯定會拒絕,正準備撐着傘往前走了,就聽見他說:“那麻煩陸小姐了。”

陸楠溪腳底一頓,這人怎麼不按套路來。

他走近,朝她伸手說道:“要不我來撐傘吧。”

他跟自己並肩站着,目測剛到肩膀的位置,陸楠溪把傘遞給他。

雨勢很兇,兩人撐着傘在雨里艱難前進。

陸楠溪能感覺到雨傘是向自己這邊傾斜的。

她的傘並不大,所以兩人緊緊的挨着,甚至能聽到衣服相互摩擦的聲音,陸楠溪還很慶幸下了雨,不然自己的心跳聲就會暴露。

她突然想到高一那年看到他跟別人共撐一把傘的情形。

“小心。”陸楠溪沒看清前面有個小磚塊,一腳踩在上面,還好江嘉澤一把拉着她的胳膊,才沒有摔倒。

“沒事吧?”他又問,可能是下雨的聲音太大,他的聲音顯得有點小。

“沒。”陸楠溪搖搖頭,看到他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面。

應該很冷吧。

他拉着她的胳膊的一隻手突然放到她靠着外面的肩膀上,然後往自己懷裏帶,陸楠溪抖了一下。

畢竟雨這麼大,傘太小了,這樣比較方便而已,陸楠溪心裏安慰自己。

到了門診部門口,江嘉澤把雨傘還給她,又鬆開拉着她胳膊的手。

“謝謝陸小姐。”

陸楠溪看着他濕了大半的肩膀,帶點歉意說:“但你還是淋濕了。”

江嘉澤看了看自己那半邊肩膀,笑了一聲,“沒事,就一點,去辦公室吹一下就好了。”

陸楠溪看着他剛剛一臉生人勿進的樣子,就走了一段路,就變成了眉開眼笑。

表演川劇變臉?

“嗯,那我先走了。”陸楠溪沒等他說,就朝雨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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