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6

高烈還好，因為精神力的問題，看到的都是普通人。徐知就慘了。大大小小，造型各異的紙人們用毫無焦距的，墨水畫成的眼睛齊齊看着她，彷彿要將她打量出一個窟窿。更別提‘它’們的手裏還拿着或是觸手或是蛆蟲或是眼球或是不明內髒的“美味”食物，口裏念叨着快吃吧快吃吧。

徐知自然不能答應，因為根據【若是連續三次拒絕‘它’們的食物，‘它’們會懷疑，會採取強制手段餵食。】這條規則，她已經拒絕了“父親”和“母親”的食物各一次，不能再拒絕了。

但是高烈只拒絕了“老大爺”一次，他還有機會。

徐知看了高烈一眼，高烈閉上眼睛，視死如歸，“我們只有兩個人，你們卻有這麼多吃的，我們怎麼吃得完？”

紙人們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思考該怎樣回復高烈，就聽高烈又道，“不如這樣吧，你們把所有的食物都拿出來，擺在院子裏，我們選其中最美味的吃。”

說完，他忐忑的看着面前的污染物。等待着‘它’們的回答。

一秒，兩秒……十秒，直到徐知的手心已經冒出一層薄薄冷汗，紙人們這才似乎思考完畢般。

“好，你們等着。”

*

十幾分鐘后，這片居住區最大的院子裏，上百個紙人在陽光的照射下，帶着怪異噁心的食物聚集在那裏，期待而怨毒的看着徐知和高烈。

兩人頭皮發麻，頂着紙人們的目光，貌似認真的一一點評着這些食物。

“這個小籠包一看就太油膩。”

“這碗麵條已經坨了。”

“餅乾？薯片？垃圾食品。”

……

將在場所有食物全部看完后。高烈走到正中間，對紙人們說道，“這些食物我都不喜歡，都不想吃。”

“小夥子，你就是這樣糟蹋我們心意的嗎？”一個紙人說話了，正是昨天想給高烈喝紅糖水的“老大爺”，“不尊重老人可以會遭報應的。”

“是啊，年紀輕輕就這麼挑食，身體一定不好，就和我家智兒一樣。為了不吃飯還離家出走。等她回來一定要好好收拾她。”這次說話的是徐知的“父親”和“母親”。

“這些零食我們都捨不得吃，專門給你們。你們太壞了。”同樣憤怒的，還有“妮妮”和“小美”‘它’們。

徐知垂下眼帘，高烈也拒絕‘它’們兩次了。

他們倆，無論是誰都不能再拒絕了。

接下來，就看她根據規則的推理是否正確了。

“不是我挑食，這些食物真的不好吃。而且，你們也並沒把將所有食物都拿出來啊。”高烈的臉色變得古怪，“你們還藏着好東西，不肯給我們吃。”

紙人們一下子怒了，“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高烈鼓足了氣勢，大聲道，“你們的胃裏，腸子裏，不是還藏着食物嗎？”

*

這話是徐知讓高烈說的。高烈聽完后，罕見的沒有同意。他說，詭祟污染的特點之一就是改變認知，將反常視為正常，一旦接受了混亂的認知，很容易成為污染物。所以混亂的話語最好不要說。

徐知聽完后也嚇了一跳，看來詭祟這種存在是唯心的。如果說了不正確的話而觸發了污染條件，那他們兩人都會完蛋。

但幾乎是同時，徐知眼前的紅字再度出現：

【觀念的建構不僅體現在言行合一，也體現在發自內心的認同。】

徐知心中緊繃的弦一下子就鬆了。

“不必擔心，你就將自己想像成一個演員。你本人是個好男人，但卻要飾演一個渣男，你可以說渣男的話，做渣男的事。但只要你堅定信念，你只是在扮演，你不認同渣男，唾棄渣男，那就沒問題。”

高烈思考片刻，“我明白了，海柱先生。”

*

“你們很可能先把好東西吃了，卻留下這些難吃的食物給我們。”高烈一邊說一邊在心裏不停重複，這只是台詞，“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你們吃的食物，拉出來，吐出來，讓我們看看。”

說完，他覺得腦子一片迷糊，又狂念了幾十遍“這只是台詞，不是我的認知。”才恢復過來。

“海柱先生誠不欺我。”感嘆完畢后，他看向面前的污染物們，“我說的有道理吧。”

“有道理。”紙人們紛紛點頭。

“我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

“但希望你們不要再糟蹋我們的心意了。”

“我們只是想請你們吃點東西。”

高烈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那行，你們就回去將食物拉出來，吐出來，再裝好端過來吧。我們在這裏等你們。”

紙人們嘴裏說著那好你們一定要等我們，一鬨而散離開了。

“快走！”眼前所有紙人都回到自己的家中，徐知拉着高烈，朝不遠處的一棟樓跑去。

在那棟樓的屋頂，有個小小的身影正一動不動的站在水箱邊。

*

幾分鐘后，那棟樓的屋頂天台。

一個人形物體正安靜的站在水箱邊。在高烈的眼中，這是個七八歲的普通男孩，但在徐知看來，卻是個紙人。

“這就是詭祟？”高烈好奇道，“看起來和其他污染物沒什麼不同。”

“不是外形，是行為。”徐知說。

根據規則【不要吃下‘它’們給你的食物。否則會成為‘它’們的同類】，徐知判斷，此處污染的主要手段就是投喂。所以剛才所有紙人都聚在院子裏，逼着她和高烈吃下詭異的食物，但唯獨這個小紙人，也就是“小勇”卻不在。

結合昨天捉迷藏的時候，“小美”說“小勇”守着天台的水箱，不肯下來和他們一起玩。再結合【在沒有徹底不可逆轉前，‘它’們還保有原本的一些特點】這條規則，徐知判斷“小勇”要麼被徹底污染，要麼就是詭祟本身。

確定“小勇”是詭祟的，則是來自高烈的情報。

高烈告訴徐知，這片污染區形成的時間很短，從昨天中午到下午的這段時間，也就是徐知午睡的時候。

要在這麼短時間內感染這裏的一百多位居民，而且通過食物的方式，除了從飲用水下手，徐知再也想不到別的方法。

而“小勇”，正好在每棟樓的水箱附近徘徊。

“去吧。”徐知對高烈道。

高烈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衝到“小勇”面前。

“大哥哥，你口渴了，喝點……”“小勇”的話還沒說完，高烈就抓住‘它’的胳膊，按照昨晚從徐知那裏學到的舞蹈姿態，癲狂的扭動起來。

徐知想，根據規則：【模仿‘它’們的動作姿勢，就可以暫時騙過‘它’們。但是，一旦經過一定時間的模仿，就會被‘它’們同化，慢慢變成‘它’們。】

既然自己和高烈做出紙人難以做到的動作就能逆轉污染。那麼讓詭祟本身跳舞是不是也可以減弱‘它’的力量。

果然，“小勇”呆住了，墨水畫的毫無焦距的眼睛瞪的老大。要請高烈喝水的話也堵在嘴裏，沒能再說出口。

*

與此同時，居住區裏的紙人們回到家中后。紛紛進入衛生間，上吐下瀉起來。

漸漸的，他們的眼睛從獃滯變得生動，整個人也疑惑起來。

“咦？我在做什麼呀？為什麼要用臉盆接住自己的嘔吐物？”

“天哪，我為什麼不在馬桶大便，而是將大便整整齊齊的盛放在湯碗裏。”

隨着思維回歸正常，他們的軀體也慢慢變得靈活，

*

水箱旁，“小勇”也感應到了污染物們拉吐一空，漸漸脫離感染。‘它’一把甩開高烈，哇哇亂叫，想要逃跑。徐知連忙關上了通往天台的門。

“小勇”急的在屋頂亂竄，整個人如同漏氣的氣球，越縮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個只有半米左右的紙人人偶。

“有效！”徐知大喜，根據，【不要吃下‘它’們給你的食物。否則會成為‘它’們的同類】，徐知猜測，如果讓紙人們吐出食物，是不是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恢復正常，逆轉污染。從而削弱詭祟的力量。

所以她讓高烈說服紙人們，以他們倆想吃紙人們肚子裏的食物為由，讓紙人們將吃下去的食物拉出來吐出來。

果然，為了投喂他們，紙人們努力的上吐下瀉。

徐知搖搖頭，將重口味的聯想從腦海中甩出。她詫異的看着這個亂叫的小紙人人偶，這就是詭祟嗎，好邪惡好詭異。

“海柱先生，你真厲害！沒用任何儀式和特性物品就將詭祟逼迫到了接近沉寂態。”高烈激動的手舞足蹈，“快將‘它’降伏呀。”

“降伏是什麼？”徐知不解道。

“降伏就是用儀式，讓詭祟徹底失去活性，變成沉寂態也就是特性物品。”高烈詫異，這可是基本常識啊。但隨即他又反應過來，臉漲的通紅，“我明白了，若是您不想讓我看見您使用儀式，我會迴避的。”

“我這就走，保證不偷看！”

看着他飛速離開的背影，徐知陷入了沉默。

她會個鬼的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