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結賬的時候舒菀提出她來付錢,江晏不同意。
她不想江晏做飯,連食材都是他自掏腰包。不過好不容易讓江晏收回他的卡,她卻在付錢的時候,覺得有點兒肉疼。
但心想着也就這麼一次,這一頓怎麼都比在外面的餐廳划算,就索性當沒看到價格,咬牙付了款。
江晏倒是貼心,袋子一個都沒讓舒菀拎着。剛一進家門,他就拎着東西進了廚房。
舒菀問他有沒有什麼她能做的,江晏卻直說讓她歇着。
可舒菀怎麼可能歇着什麼都不做,光看着江晏忙上忙下?她站在門口,盯着他的背影,半天都沒動。
江晏清洗着食材,發覺她的目光后,回身看她:“站着不累?”
舒菀搖頭。
江晏笑:“那你過來幫我一下?”
舒菀應聲說好,走進廚房。
她本以為他是讓她幫忙打個下手,沒曾想江晏面對她站着,將胳膊伸了過來:“來,挽一下袖子。”
舒菀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后,往前站了一步。
江晏問:“會挽嗎?”
舒菀嗯了一聲,兩隻手貼在了他的袖口上。
他脫掉了風衣,內搭是一件純黑色的高領毛衣。
毛衣是修身的,袖口有點緊,不太好弄。
舒菀怕弄皺他的衣服,就先捲起最下面一層,才一點點往手腕上方去挽。可就在她認真卷着他的袖口,頭頂卻突然傳來了江晏的一聲輕笑。
她疑惑,抬頭看他,有點雲裏霧裏的:“怎麼了?”
“沒怎麼。”江晏說,笑意更濃了些:“只是看你慢條斯理的,覺得有點像樹懶。”
樹懶?
舒菀有點反叛精神在,她抿了抿唇,沒作聲,她只是一隻手抓着他的小臂,一隻手快速地把袖子捋了上去,動作倏地放開了好幾倍。
江晏沒想到她還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了一些。
“還有這個。”他又把另一隻胳膊伸了過去。
舒菀還是剛才那套動作,很快他的兩隻胳膊全都裸露在了空氣中。
“還有呢?”
“沒了。”
也確實沒了。
他總不能真讓她上手做些什麼。
不過舒菀卻沒離開,就站在冰箱旁,看着江晏。他弄的那些她一點都不會,廚房狹窄。她站在那兒,他來來往往的,總歸有些不方便。
不知道過了多久,看她還沒走,江晏走了過來。
“乖,出去等我。”江晏的手掌落在了她的頭頂上,輕輕拍了拍。
是哄小孩兒的口吻,也是哄小孩兒的動作。
可卻沒人知曉,這一天,在他靠過來低眸看她輕聲說“乖”的這一刻,舒菀胸腔里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她微微一怔。
那是記憶里,她少有慌張的一次。
可讓她心悸的“罪魁禍首”卻是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轉過身回到了灶台旁。
舒菀看着他寬闊的後背,定了定神,緩緩吐了口氣。
“那我出去了。”她說。
江晏沒回頭,嗯了一聲后,在油煙機的轟隆聲中,叮嚀道:“快出去吧,不然一會兒油煙味大,很嗆的。”
出去后,舒菀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雖然表面無常,可心卻是亂的。
明明不久之前,她和江晏關係僅僅只能算得上認識。可現在不僅共處一室了,江晏還要親自下廚做飯給她。
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舒菀微微抿唇,很久都沒想出答案。
不過倒也不要緊,畢竟這世上有些人,就是會稀里糊塗的綁在一起。
可能是露水情緣,也可能是一生摯愛。
但不管是哪一種,江晏這個人也還算是有點兒意思。
起碼,他能讓她產生一些興趣,對任何人都沒有的興趣。
舒菀望着廚房裏忙碌的身影,眸光微微一動,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廚房轟轟作響的油煙機停了。
房間突然變得安靜,舒菀往那邊看去,瞧見江晏端着兩個盤子走了出來。
“來,嘗嘗看,符不符合你的胃口。”說著話,盤子被江晏放在餐桌上。
舒菀走過去坐下,接過他遞過來的刀叉,說了句謝謝。
江晏打趣她太過於客氣,這一天不知道同他說了多少句謝謝。
舒菀沒說什麼,只看着江晏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快吃吧,不然冷了。”他說。
舒菀嗯了一聲,拿起叉子戳了一塊他已經切成小塊的牛排,送進了嘴裏。
剛咬下一口,迷迭香的氣味快速瀰漫在整個口腔。牛排是五分熟的,一口下去,汁水混着油香,鮮嫩又多汁。
舒菀驚訝江晏的手藝,抬眸看他:“你是去哪兒進修過嗎?”
“嗯……”江晏認真想了想,漆黑的眸子緩緩轉動,最後對上她的眸光,一本正經的反問:“你是指新東方廚藝學校?”
新東方?
舒菀眨眨眼睛,倏地笑出了聲。
江晏這個人,竟然還有點冷幽默的氣質。
她笑得開懷,這也是江晏第一次見到她是這樣的神情,沒半點憂慮和煩惱的模樣,明眸皓齒,很是動人。
那個晚上,過的很是愉快。
他們吃過飯後就坐在公寓的小陽台上,開了那瓶從超市買回來的紅酒。
江晏舉着杯子,說慶祝她搬入新家。舒菀靠過去,玻璃杯壁碰撞,發出一聲脆響,很是悅耳。
到底是超市的牌子,紅酒的口味沒有想像中甘甜,而是透着一股酸澀。但因為氛圍太好,他們最後喝到酒瓶見了底。
餘下最後一杯時,舒菀望着夜空的懸月,大腦變得有些遲鈍了。
她斜靠在椅子上,身上是一件雀綠色的弔帶絲絨長裙,外面搭着一條白色毛絨披肩。
風過無痕,拂亂她鬆鬆垮垮扎在腦後的髮絲,連帶着披肩上的白色長絨也隨之擺動。遠遠看着,就好像落了雪的麥田。
大概是因為她的坐姿太隨意散漫,披肩總會時不時地順着肩膀滑下去。
起初舒菀還會拽一拽,後來實在太頻繁,她索性放任不管了。就那樣半搭半掩着,明明暗暗,虛虛實實的。
江晏倒也坦蕩。
沒挪開視線,也沒刻意多看兩眼。
只是偶然一瞥,隱隱看到她那一小截裸露出來的肩膀上,有一顆紅豆大的小痣。
和他的淚痣一樣。
江晏心想着,抬起眸子重新看她。
舒菀臉頰鼻尖都泛着紅,神情有些許迷離,好似進入了微醺的狀態。
江晏看着她,輕喊了一聲:“舒菀。”
舒菀:“嗯?”
江晏:“你喝醉了嗎?”
舒菀輕輕搖頭:“還沒。”
江晏唇角彎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醉呢?”
打算什麼時候醉呢?
這真是個好問題。
“你不會是……”舒菀喃喃,歪着腦袋朝江晏看去。她眸中盛着笑,帶着點兒醉意,聲音變得慵懶繾綣起來,“想等我喝醉了,勒索我一筆?”
江晏眉梢輕揚:“你猜對了。”
舒菀嘖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慢悠悠地嘆息:“那可惜了,這一瓶酒不夠灌醉我。”
話落,她用雙唇含住杯沿,微微仰起頭,往喉嚨里渡了半口的紅酒。
“那你願意醉嗎?”江晏問。
舒菀舉着酒杯,掀起眼皮朝他看去。
月色濃重,卻沒他們面前的一盞燭火更迷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掛着溫柔。也不急着等她回答,就這樣任由夜風擺動着昏黃燭光,在他們之間搖搖晃晃,或明或暗。
片刻。
他瞧見她笑了。
纖細白皙的手指拖着酒杯放在桌上,舒菀又撈了一把半掛在肩膀上的白色披肩,擋住了胸前即將裸露出來的線條。
“江晏。”她坐直身子看他,語調輕緩又慵懶,“我只是個窮學生,沒什麼錢能給你。”
江晏也笑了:“我不要錢。”
他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說,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又怎麼會問你要錢。
舒菀看着他,眼睛亮盈盈的,卻裝起了糊塗:“那你要什麼?”
要什麼呢?
江晏望着她那雙撩人的眼睛。
那裏面有山川湖泊,有無垠月色,有瞧不真切的霧氣朦朧和好像可以逾越的銀河。
他要怎麼告訴她呢?
他想要的是愛。
她的愛,濃烈灼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