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婚
對於皇上這次下的賜婚旨意,佟家人不滿歸不滿,面子上也只能笑呵呵接受。整座府邸再度忙碌起來,佟家兩位老夫人帶着幾個兒媳婦,要將幼蓁的嫁妝單子擬好。
婚期定在八月下旬,距今不過四個月的時間門,內務府那邊要按皇子成婚的流程,準備典儀和禮服。佟家這邊按照規矩,至多只能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雖然佟家兩位老夫人恨不得把私房全給幼蓁填進去,也不能在明面上越過當時太子妃的嫁妝規格。
佟府上下,也就幼蓁最清閑了。
喊了十多年的表哥突然變成未來的夫君,幼蓁還未能適應這種身份轉變,每日只顧着內心糾結,半點沒有即將嫁人的嬌羞。
馬佳嬤嬤和幼蓁的額娘瓜爾佳氏,被佟大夫人派來教授幼蓁管家事務,順帶提點幾句夫妻相處之道。
管家之事幼蓁學得很快,她性子憊懶,但頭腦是很靈活的,只是往日很少用到正道上。
而這夫妻之間門的事情……瓜爾佳氏每每對上自家女兒那純澈乾淨的眸子,總是覺得難以啟齒,說不出口。
臨到幼蓁快要出嫁的時候,瓜爾佳氏也不掙扎了,反正未來女婿定然是知道該如何做的,幼蓁明不明白倒也不打緊。
至於瓜爾佳氏特地從五公主那裏討來的兩本絕版畫冊,則被馬佳嬤嬤塞到幼蓁嫁妝箱籠底層,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
八月二十,中秋剛過,轉眼就到了幼蓁出嫁的日子。
這一天剛到丑時,幼蓁就被宜春和念夏從床上拖起來。幼蓁眼皮沉得睜不開,被兩個侍女一左一右鉗制住,強硬地摁在梳妝枱前。
念夏狠心往幼蓁臉上拍兩下冷水,說道:“格格,今日可是您的大日子,您受受累,可別在花轎上睡過去啊!”
幼蓁濃重的睡意被念夏猛地拍走了,她茫然睜開眼睛,對上鏡子中素白勻凈的少女。
姝麗嬌美的眉眼中還帶着稚嫩的青澀,像是溫房裏嬌養出的花骨朵,顫生生立在枝頭,需要養花人全心全意的呵護。
內務府的嬤嬤早已等候良久,此時進屋來為幼蓁上妝打扮。幼蓁底子太好,嬤嬤都沒費什麼力氣,用的是最好的脂粉,寥寥幾下便將幼蓁裝扮得人比花嬌。
“一梳梳到尾,夫妻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連理共雙飛……”嬤嬤手持玉梳,將幼蓁順滑黑直的長發一一挽起,在頭頂束成髮髻,嘴裏不停地說著吉祥話。
最後穿上隆重的大紅婚服,帶上吉服冠,前後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算是全部裝扮結束。
屋角的水銀鏡子映出幼蓁全身,幾個侍女早就看過幼蓁的婚服,卻沒見過幼蓁穿婚服的模樣,此時都被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格格……”念夏目光痴痴地望着幼蓁,讚歎道,“您今日這模樣,就像是從畫裏走出來似的。”
念夏讀的書不多,想不出更加貼切的讚美,可她能感覺到,格格穿上這大紅吉服,比往日的嬌俏多了些說不出的韻味。
鏡中少女有一張攝人心魄的姝色容貌,黛眉似月,杏眸水潤,眼角敷上淡淡熏紅,眼波流轉間門便是脈脈含情。嫣紅的朱唇塗了薄薄一層唇脂,像是最嬌艷紅嫩的桃花,輕輕一碾便能捻出豐潤花汁。
烏黑的細軟髮絲全然梳起,露出少女潔白細嫩的脖頸,纖細的線條往下延伸,像是最上等的瑩瓷,目光不由得被吸引着往下看,卻被吉服衣扣遮住了全部美景。
幼蓁的容貌本是姝麗無雙的,便是什麼也不做,也透着一股嬌憨惹人憐愛的氣質。
但吉服是華貴莊重的,繁複沉重的吉服冠和婚服上精緻端雅的綉紋,將幼蓁眉眼間門的艷色壓下去幾分,並沒有減損她的美貌,反而添了幾分端凝的貴氣,像是最耀眼明亮的珍珠,讓人心生嚮往卻不敢直視。
幼蓁覺得鏡子中的自己有點陌生,彷彿一下就長大了似的。她一想到自己今日就會以這樣的裝束出現在四爺面前,沒來由地覺得有些緊張。
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從來不為婚事心慌,怎麼今日就忐忑了呢?
幼蓁深深呼吸幾回,才壓下臉上的燥意,手心早就在袖口下攥得緊緊。
佟家幾位老夫人趕到幼蓁房裏,見到這樣明艷端麗的小姑娘,佟大夫人當即就忍不住哭了。
幼蓁連忙上去握住佟大夫人的手,道:“太太您別哭啊……”
佟大夫人一落淚,瓜爾佳氏也不由得紅了眼眶,偷偷拿帕子拭着眼角。
幼蓁立即就急了,加上心裏緊張,她一時倉皇不定,口無遮攔道:“那我不嫁了,就留在家裏。我、我去和表哥說,今天不成婚……”
佟大夫人當即拍她兩下,眼淚也沒了,嘴裏連聲訓斥道:“說什麼胡話!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嗎?”
何況這還是皇子成婚,哪怕誤了一刻鐘,錯過吉時都不成。
佟大夫人滿心的不舍被幼蓁氣走大半,眼瞧着時辰降至,她連忙吩咐嬤嬤給幼蓁戴上蓋頭,催着眾人忙活起來。
綉着戲水鴛鴦的紅蓋頭遮住視線,幼蓁頓時只能看到自己的鞋尖。
外頭的鑼鼓聲不知什麼時候響了起來,幼蓁感覺到自己被長兄舜安顏背起,穩穩地出了院子,一直到佟府大門外。
幼蓁被送進喜轎,緊接着送嫁隊伍開始繞着京城走。足足繞了兩圈后,喜轎才抬進四爺府邸。
感覺到喜轎停下,幼蓁以為自己能出轎了,但外面的嬤嬤還要她再等等。
沒過一會兒,幼蓁便聽得“咻”的三聲利響,箭矢射中喜轎,隨即外面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幼蓁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被攙扶下轎,跨過火盆和馬鞍,手裏被塞過大紅繡球。
身旁突然多了道頎長身影,幼蓁能從蓋頭底下看到那人的靴子和婚服袍角,她的心跳陡然快起來。
直到清淡的檀香幽幽傳到鼻尖,幼蓁忽地醒過神來,不就是大婚嗎?身邊站着的又不是旁人,是她最熟悉的表哥,有什麼好慌張的?
這一認知讓幼蓁頓時安下心來,繡球另一端被人拽了拽,似是在提醒她不要走神,幼蓁立即跟上身邊人的腳步。
內務府的禮官在大廳旁高聲念着賀詞,幼蓁沒能聽清,只記得她全程拜了四次,其間門還不慎和四爺撞了一回頭。
之後便被送進婚房。
掀蓋頭的那一瞬間門,眼前猛地明亮許多,幼蓁眨了眨眸才適應光線,徐徐抬頭,一眼便瞧見站在面前的四爺。
不知是不是幼蓁的錯覺,今日她看到的四爺彷彿與以前的很不一樣,身上是大紅喜袍,襯得眼前人面如冠玉,往日幼蓁最畏懼對上四爺的視線,今日卻是一下就被四爺的深眸吸引了目光。
房間門裏燃着喜燭,火紅的燭光倒映在四爺深邃黑沉的眸子裏,幼蓁怔怔地望着,瞧見那眼裏有個小小的自己,在那之下似乎還隱藏着深沉難言的情緒,讓人看不明白。
幼蓁盯了半晌,忽地察覺到四爺的視線也同樣傾注在自己身上,不知為何,幼蓁感覺白日裏那種紅臉的熱氣又洶湧而來,她忙收回目光。
嘴裏弱弱嬌嬌地喊了句:“表哥……”
四爺垂在身旁的手掌已洇滿了汗,聽到幼蓁喚他,四爺才從滿滿的驚艷中回神,沉沉“嗯”了一聲。
房間門裏的氣氛瞬間門變得粘滯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澀在屋子裏瀰漫開來,饒是幼蓁尚不知事,也不禁漲紅了臉,小手緊緊攥着膝蓋上的布料。
四爺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蔥管兒般白皙的纖纖玉指上,神情頓時柔和幾分。
難為小姑娘還有臉皮薄的時候,四爺心底莫名軟下來。
本來該有來鬧洞房的人,但四爺很有先見之明地將人趕了出去,沒讓幼蓁這副模樣被旁人看見。
恰好此時喜婆出聲,嘴裏說著吉祥話,按照流程,讓幼蓁和四爺喝下合巹酒。
幼蓁不善飲酒,交杯時又撞到四爺的頭,手上動作一急,猛地就灌了下去,差點嗆到自己。
四爺抬手在她後背拍了拍,示意喜婆繼續。
喜婆嬤嬤又剪下兩人頭髮,合二為一,十分手巧地打成小同心結,放到荷包里交於幼蓁收好,便是完成了結髮禮。
只是幼蓁不明白,喜婆嬤嬤居然給她吃生餃子,問她生不生,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喜婆嬤嬤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四爺還要到前院去宴請賓客,他一走,幼蓁立刻覺得身周的氣氛舒緩許多,一直僵硬撐着的坐姿松下幾分。
宜春和念夏等人進來侍奉幼蓁松發寬衣,沉重的吉服冠被取下,幼蓁頓時感到頭上輕鬆許多,身上的吉服也要換掉。
院中的小丫鬟早備好了熱水,幼蓁在宜春四人的伺候下沐浴淨髮,換上大紅褻衣。
這衣裳是佟大夫人特意吩咐府中綉娘為幼蓁準備的,叮囑幼蓁成婚當日必須着紅色。幼蓁對着衣裳的顏色沒什麼看法,只是如今夏日才過,為了透氣清涼,綉娘特地用了接近薄紗的布料。
輕透一層紗衣裹在身上,幼蓁行走之間門,總覺得好像沒穿衣裳似的。
忙碌一整日,她早已腹中飢餓,從浴間門出來后,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一桌膳食。
念夏笑得喜慶,道:“格格,方才貝勒爺着人給格格送一桌席面來,格格可要嘗嘗?”
幼蓁瞧着滿桌的美食,眼睛一亮,立即坐到桌旁。
她剛要動筷,卻聽得馬佳嬤嬤教訓念夏:“咱們應該稱呼主子為福晉,莫要再喚格格了。”
念夏被馬佳嬤嬤拍了下胳膊,才意識到自己一時說順嘴了,忙笑道:“奴才記住了,下回再不敢喊錯。”
四爺送來的席面足足有十多道菜,幼蓁掃了一眼,發現都是自己愛吃的,杏眸不自覺彎起來,筷子動得飛快。
馬佳嬤嬤早就注意到,這桌上的菜式不像是京中常見的,倒像是南邊的口味。瞧見幼蓁吃得滿足,臉頰鼓得高高,馬佳嬤嬤心裏踏實幾分。
僅從這桌席面上,便能看出四爺對格格是十分關心的。馬佳嬤嬤原本擔憂四爺只把幼蓁當妹妹看,這猛地成為夫妻,四爺怕是會不適應。
如今看不出來四爺是否滿意這樁婚事,但至少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愛自家格格,馬佳嬤嬤便放心了。
幼蓁用完晚膳,便來了精神,她如今的打扮不方便出門,就只好自己在房間門裏轉轉,準備仔細瞧瞧自己未來要住許久的屋子。
“念夏,咱們這院子叫什麼名兒?”幼蓁問道。
念夏答:“回福晉的話,叫棲梧院。”
“棲梧院……挺好聽的。”幼蓁滿意地點點頭,“肯定是表哥取的名字。”
這棲梧院佔地極廣,足足有五進院落,這間門婚房也修得極寬敞,用屏風隔成三小間門,中間門是個小廳堂,右邊是睡覺的寢房,左邊則是一間門小書房。
幼蓁瞧見書房裏環繞三面的高大書櫃,還有上面整整齊齊碼放的書籍,頓時小臉一癟。
“這些肯定都是表哥給我準備的。”幼蓁很不高興道。
她往書桌前一坐,發現身下的圈背木椅過大了些,她坐在上面空落落的。
“這椅子坐的不舒服,太大了。宜春,你改日換張新的來。”幼蓁吩咐下去。
宜春剛要應是,卻被馬佳嬤嬤攔住:“福晉,這椅子您坐着不合適,給主子爺坐該是剛剛好。您把椅子換了,等主子爺過來,就沒得坐了。”
馬佳嬤嬤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瞧見這書房裏有幾樣不像是女兒家喜歡的東西,書桌上的猛虎擺件、牆上掛着的劍鞘,還有這明顯不合幼蓁身量的桌椅。林林總總的,更像是男人用慣的物件。
馬佳嬤嬤猜測,四爺或許是在這裏給自己設了個小書房。
“那好吧,就給表哥留着吧,反正我也不常用。”幼蓁可沒有馬佳嬤嬤想得深。
此時,房門突然被打開,沉重的腳步聲踏進門來。
幼蓁從小書房裏跑出,抬眼就瞧見四爺臉色微帶熏紅地從外面進來,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腳步略有些踉蹌。
蘇培盛從後面跟上來要扶,被四爺趕了出去。
“表哥,你回來啦!”幼蓁嗓音甜軟,如今心情不錯,尾音自然上揚。
四爺往屋裏走了兩步,綉着龍紋的靴子踩上暗紅色的地毯。
距離一拉近,幼蓁突然覺得之前那股緊張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尤其是四爺的眼神,幼蓁看不懂,但她有着小動物一般的直覺,莫名覺得心慌。
幼蓁抬眼望四周,猛地發現宜春她們早就出去了,這點滿紅燭的婚房裏,只有她和四爺兩個人。
四爺沉凝暗灼的目光落在幼蓁清透的褻衣上,小姑娘才沐浴過,細軟長發鬆松披散在身後,襯得玉白臉頰只有巴掌大小,純凈的杏眸寫滿無措。
神情是純的,像才入塵世的小白兔,但那薄薄一層紗衣包裹出的曲線玲瓏,實在是惹人注目。
紗衣輕薄,緊緊貼着少女的玉白肌膚,裹着纖細脖頸,再往下卻是鼓鼓囊囊,幾乎一手不可握。腰肢掐得極細,彷彿稍一用力就會弄折,得再小心不過地輕輕撫過,才不會惹來疼呼。
幼蓁被看得心慌,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她又喚了句:“表哥……”粉潤的唇張開,隱約可見內里細白的玉齒和小巧濕潤的舌尖。
四爺染上酒意的眸子愈發沉鬱,他嗓音緊了緊,對幼蓁招手: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