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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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作戰服將全身緊緊包裹,流暢的線條昭示着一個月以來的訓練成果,拉上拉鏈,就連微微凸起的喉骨都被掩在黑衣其後。
透過鏡子,宿遠西看見自己整張臉被頭盔罩住,透明防護鏡后是一雙黑色的瞳眸。
醫生給的藥水的確很有用。
宿遠西特地在半夜實驗了一次,就跟眼藥水一樣,滴一下,能保持黑色虹膜狀態16個小時。
身後忽然傳來弔兒郎當的聲音。
“頭盔就不用帶了,太惹眼,帶面具吧,有些獵人最喜歡搞這些。”
說罷,破空的聲音朝宿遠西襲來,她條件反射地側身避開,一抹紅閃過,順手抓住,發現是一個合金面具,下半張臉宛如惡魔露出獠牙,她把面具換上去,再看鏡子,黑與紅的搭配衝擊感十足,冷冽的眉眼微微一壓,宛若惡鬼現世。
呈度靠在牆邊,吹了個口哨。
“很適合你嘛。”
宿遠西沒理會她的調笑,她抬起手腕,根據呈度之前所教的內容,將專用作戰端腦打開,開啟各個數值。
微弱的銀色光點圍繞在她周身,在她的操作下,銀色光點上下浮動,虛影逐漸拉長加寬,最終成為了印刻在他人眼中的陌生女人形象,這是採用光學技術的人影成像,用來遮掩身形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畢竟臉可以遮,但身高身形這些卻能細微末節中看出來。
宿遠西知道這場交易不簡單,但沒想到對方能準備得那麼齊全。
呈度雙手插兜,咬着薄荷糖含糊不清地開口。
“先提醒你一句,別搞丟了,也別搞壞了,不然賣了你也...”
宿遠西平靜地回應:“知道了。”
呈度嗯哼了一聲。
回答的是知道而不是不會啊。
宿遠西從身後抽出兩把劍柄。
呈度瞟了一眼,開口道:“啊,那個你用不了,先還——”
還未說完的話被堵在了喉嚨里,她錯愕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只見宿遠西一甩,閃爍着電流的劍身從劍柄發射出來,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她甚至能聽到噼里啪啦的電流聲,稍微靠近一點就會被灼燒。
夠酷,她喜歡。
宿遠西順手就揮了兩下,揮劍的動作十分流暢,就像是做過成千上萬次。
紫色電流在空中迅速閃過兩道轉瞬即逝的光影,彷彿兩條游龍,威力巨大。
一旁的呈度糾起了眉毛,語氣複雜地開口。
“你是不是家裏忽然破產被親戚趕盡殺絕什麼的。”
這用的也太順手了。
她可是記得自己第一次用的時候還搗鼓了大半天,而且一般下城區的孩子哪見過這種世面,自己當初還抱着它失眠了三天三夜。
宿遠西:...?
呈度擺擺手,讓宿遠西別在意。
宿遠西掂了兩下后,收回光劍,調整好自己的姿態。
“可以走了。”
呈度點點頭,邁開步伐,拋下一句話:“跟在我身後,排隊的時候少出聲。”
......
要想出城,就必須要經過無憂之牆的關口。
當宿遠西走近黑牆時,才發現當時的驚嘆已是最低限度,它比想像中的更為宏偉,猶如矗立在大地的守護神,攝人的壓迫感排山倒海地襲來,所有靠近城牆的人都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停下高談闊論,無聲而震撼地抬頭望着城牆。
出口已排滿了長隊,各色各樣的人都有。
獵人很容易被分辨出來。
戴着面具和頭盔的自然不用說,也有像呈度一樣直接露出臉的,但獵人往往會佩戴武器,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就像呈度所說的那樣,戴着頭盔的人得來最多有意無意的視線。
從旁邊人壓低的議論聲中,宿遠西終於明白了原因。
那是針對污染源的防護頭盔,能夠扛住高達80%的污染因子,它能讓僅有C級精神力的人扛住B級污染物的精神污染,按理來說,這樣的好東西自然人手一個,但是它的造價極高,下城區的貧民怎麼可能買得起。
上城區的人買得起,但他們可不會主動前往污染區域。
只有獵人,還是不要命的那種,深入污染區域的才會買。
宿遠西只看了一眼,她垂下眼帘,靜靜地等待通關。
呈度也沒找她閑聊,只是環起手臂百無聊賴地排隊,只是偶爾,會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巡查的士兵。
排列的長隊瀰漫著嚴肅而緊張的氣氛。
排了將近半個鐘,隊伍也前進了不少,宿遠西忽然聽見上空傳來異樣的聲響。
地面上,排着長隊的不少人抬起了頭。
在高空二十米處,一輛通體銀亮的豪華懸浮車緩緩地靠近無憂牆。
就在它的前方,牆面竟然扭曲出一個隧道,懸浮車就這麼暢通無阻地出去了。
當它整個車身進入城牆后,牆面又恢復成平時的樣子,藍色的電網攀爬在牆面上,散發著駭人的氣息。
原來不只是三個通道。
只是其他的通道,僅對下城區以外的人開放。
有人低罵了一聲。
“草,憑什麼上城區的就可以自由進出。”
另一個人嗤笑道:“特權唄,像我們這種下等人就只能辛辛苦苦排隊等檢查,生怕我們帶病毒孢子回來。”
這話引來了不少人的認同,要不是礙於巡視的士兵,怕不是早就出聲應和了。
呈度聽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最開始當獵人的時候,她也會義憤填膺地一起痛罵,時間久了,她就看清了罵也改變不了什麼,還不如去地下酒吧多喝幾口新貨。
不過...
她特地轉過頭,饒有興緻地盯着宿遠西。
即便下半張臉有面具擋着,但眉眼才是最能傳遞情緒的,即便只是小小的憤怒,也會不自覺地眯起眼睛或是皺起眉頭。
她很好奇對方會露出什麼表情。
宿遠西沒過說自己的年齡,但明眼人都看出她還是個未成年,臉頰還帶着點嬰兒肥,而且發育中的體格跟成年人是比不了的,只要加以注意,就會發現她還處在潛力巨大的青澀階段。
呈度知道這個年齡的人總是會憤世嫉俗,尤其是出身下城區的,能為了治療費隻身處理任務的,多半是無父無母的可憐小孩。
想一想,一個出身貧困,光是為了長大就費盡心思的人看到這種對比會是什麼感覺?
是憤怒呢?還是不甘心呢?亦或是...諷刺,厭惡。
可呈度看了好一會兒,對方依舊面無表情。
她忍不住咦了一聲,走上前一步,仔細端倪着宿遠西。
宿遠西的睫毛被風吹得微微顫動,墨色的眼瞳稍稍一轉,倒映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她謹記着呈度吩咐的少說話,這會兒也沒出聲。
半晌,呈度後退一步,笑道:“我剛剛真有那麼一瞬間懷疑你是機械人呢。”
面前的女孩卻總是如此地平靜。
那兩把光劍,就足以讓大部分人露出興奮的表情,可她也只是稍許愉悅地挑起眉毛,試了兩下。
不過這也挺好的,情緒穩定,是能放心交出後背的好夥伴。
宿遠西不置可否。
她倒寧願自己是機械人,那樣的話每天灌營養液就真成了灌機油,還不用忍受每天幾乎定時到來的頭疼。
很快,就輪到她們了。
走進關口,經過了三次自動掃描,全都安全通過。
最後一道關卡是人工檢測。
宿遠西根據指示停在原地,背帶槍械的士兵拿出一個掃描儀,對準她的面孔。
面容識別後,儀器上立刻顯示出她的信息。
士兵上下滑動查看了一番,再抬頭看了看宿遠西,不知在思索什麼。
她點了點屏幕,忽地走上前,停在了宿遠西面前。
頭頂的檢測儀閃着紅燈,自動槍口對準了站在中央的身影。
剛通過安檢的呈度轉頭就看到這一幕,眉毛一抖。
難道是露餡了!?
她手心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見呈度停下腳步,一旁的安檢員立刻舉槍。
他大聲呵斥:“還停在這裏幹什麼!?”
呈度在內心嘖了一聲,面上揚起了散漫的笑容,她擺擺手,笑眯眯地邁開步子。
“這就走這就走。”
要是那女孩出不來,她只能回去給醫生賠罪了,哎...看來這周的任務獎金要泡湯了。
被無數槍口和冰冷的指向燈指着的宿遠西並沒有慌亂。
她只是面露疑惑,主動開口詢問:“怎麼了,長官?”
士兵冷酷地說:“摘下面具,出示通關證。”
宿遠西低下頭,順從地摘下面具,再從端腦調出通關證,共享屏幕,還念出了編號。
“EX10097230。”
她頓了頓,揣揣不安地問道:“前幾天剛辦下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士兵盯着她的臉,似乎在探究什麼。
膠着了十秒有餘,度秒如年。
或許是這裏的異常引起了注意,一名長官走了過來。
一雙雙眼睛看向這邊。
長官停在士兵面前,淡淡詢問:“怎麼回事?”
士兵行禮后,大聲回答。
“報告長官!只是例行檢查,但...她的臉看起來很陌生...”
話還沒說完,對方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
“自動掃描都過關了,有通行證是本人就行。”
背對着宿遠西,她低聲說:“重點是掃描是否攜帶孢種,其他小事不用管。”
士兵只能點頭。
等長官走開,她便擺擺手,讓宿遠西過去。
......
宿遠西走出關口,驟然從昏暗的屋內走到室外,亮光跳躍在眼前,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等她適應了光,睜開眼時,便看到了一大片荒蕪的紅地。
□□的紅色地面沒有任何生物的跡象,異常荒涼,地表空氣扭曲,讓人不適應。
“嗶——”
忽然,車鳴聲從側邊響起。
呈度從車窗探出頭,喊:“喂,快上車!”
宿遠西還在苦惱過去得走十公里,看到車時,居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她立刻竄上車,麻溜地給自己系好安全帶,一氣呵成。
呈度的手僵在半空中,默默地收回去,啟動車輛。
拼裝車飛馳在紅土上。
車內,呈度開口說:“我會送你到目的地不遠處,到時候,如果你任務完成了就發條短訊給我,不用擔心儀器失靈,我們在這裏有一條專屬的通信網。”
宿遠西:“好的。”
“你就不能多說兩句話嗎?”
宿遠西面無表情地說:“我有點緊張。”
呈度飛快地瞥了一眼她的側臉,心想也沒看出來啊,穩如老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是伸展身經百戰的老手了。
等到了目的地,呈度把宿遠西放下車。
她扔給對方一顆薄荷糖,聳肩丟下了一句話。
“活着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