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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宿遠西走後,呈度摘下耳機,她抱起手臂倚在沙發背上,一雙狹長的狐狸眼盯着醫生。
醫生翻開文件,翻頁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房內。
半晌,呈度開口問:“老鄭,你是認真的?”
醫生頭也沒抬起,平淡地反問:“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個靠譜的搭檔嗎?她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呈度也沒否認,畢竟她的確是這麼覺得。
在這種地方生存,一個好同伴勝過一切,尤其是在污染區域活動的時候。
起碼瘋了的時候,對方會當作自己是個蘑菇,而非提起刀不分敵我。
回想起類似的案例,呈度便心如止水了,不再去想宿遠西的事情。
她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前還弔兒郎當地問:“老鄭,一起喝酒嗎?”
醫生:“少喝酒,存的錢都不夠換腎。”
呈度咧嘴一笑,她攤手,“喝酒我會沒錢,但不喝酒我會不想活。”
醫生懶得管她,對方也不是非得要她回復,直接轉身走人了。
伴隨着腳步聲,一道道關上的鐵門逐漸隔成不同的世界。
呈度推開門,節奏強烈的鼓點如雷貫耳,嬉笑聲與碰杯聲處處響起。
她徑直走向吧枱,橫穿正在跳舞耍瘋的人群。
有人被撞到,立刻陰着臉轉過頭,想要教訓一下不長眼,結果看到了呈度,立馬不敢說話了。
同伴連忙扯着他走,竊竊私語。
“你找死啊,居然敢撞到她!要是她發瘋了怎麼辦?”
“你在說什麼蠢話,我哪敢撞她啊,反過來才是。”
呈度周身都是硝煙與肅殺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剛殺完變異獸,她揉了揉肩膀,聽到那兩人的聲音也不在意。
她表現得越和善,其他人就越害怕。
沒有人敢惹剛從污染區域回來的獵人,誰知道她會不會處在精神爆發的臨界點,在污染區域裏呆久了或者是遭受變異獸的精神力攻擊,都會造成精神力污染。
要是沒及時降低污染值...
上一個在下城區大開殺戒的,就是精神崩壞的獵人。
呈度無視周圍或警惕或害怕的眼神,她坐到吧枱邊,粗魯地拍了拍桌面。
“給我上最近的新貨。”
酒保利索地應下,倒酒時,笑着問:“今天去出任務了?感覺怎麼樣?”
呈度懶洋洋地撐着臉頰,晃眼的燈光在臉龐上不斷流轉,平添了一份迫人的冷意。
“還能怎麼樣,一坨狗屎。”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什麼,眉毛微微上挑,語氣帶着點笑意,“不過嘛,遇到了算是有趣的事情。”
酒保將酒杯推過去,裝着藍色液體的玻璃管隱蔽地一同推出去。
“怎麼說?”
呈度收下玻璃管,直接一口飲盡酒。
酸澀冰冷的酒水順着喉嚨流入食管,她恍惚地回想起開車接宿遠西的時候。
黃昏,那修長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遍地屍野,或許是聽到了車聲,她轉過頭,纖長的睫毛順着眼尾垂落,熔金沉溺在黑眸里,卻遠遠不及本該有的金色。
漂亮得要命。
還有——那龐大身軀兩側異常乾淨漂亮的切口,以及被搗爛到無法直視的腦子。
夠狠,夠凶。
她放下酒杯,聽見自己笑着說。
“嗯,看到了一隻獅子的幼年期。”
對方詫異,“獅子?”
......
宿遠西回到孤兒院時,已經渾身疲憊。
這個點已經錯過了晚餐,但她在走前飽餐了一頓,是醫生請的。
說實話,有點像斷頭餐,但宿遠西不會虧待自己,只要沒下毒就行。
還別說,那真是她穿越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就算只是合成肉,也足以讓她幸福得流淚了。
如果換做是其他人,免費治療、免費晚餐,友好看重的態度,再附贈一份及時雨的“獵人”身份,怕不是已經死心塌地。
收買人心,就是這麼簡單。
宿遠西慢慢地穿過走廊,還在想東西,冷不丁地碰上了機械人。
它的頭部閃爍着紅燈,橢圓形身軀正正好堵住了狹窄的走道。
宿遠西側過身讓路,卻見機械人一直呆在原地,根本沒有移動的跡象。
她盯着機械人,慢吞吞地後退了幾步。
機械人還是沒動。
在機械人壞了和機械人傻了兩個猜測中,宿遠西毫不猶豫地向前者倒戈。
要是在外邊,說不定她就惡從心中起,直接上手拆了機械人,淘幾個零件。
可惜這裏是孤兒院,好幾個監控在盯着她。
在她打算繞路時,機械僵硬的聲音忽然響起。
“監測到您未在晚餐時段用餐,您是否需要補充用餐?”
宿遠西差點懷疑自己幻聽了。
返廠后的機械人居然這麼...呃,友善?
她盯着機械人充當眼睛的閃爍燈光,直截了當地拒絕。
“不用了,謝謝。”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可以讓個路嗎?”
“抱歉,我正沿着26號路段巡邏,無法為您讓路。”
好吧,還是那個討厭的機械人。
宿遠西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人,直接繞路。
還沒踏進房間,就聽見裏邊一直傳出嬉鬧的聲音。
一道耀武揚威的聲音從中傳出。
“我都說了,這是利姐獎勵給我的!只有她看重的協助員才能拿到!”
她一進房,房內被好幾人團團圍住的女孩倏然轉過頭。
女孩翹起嘴角,故意抬起手腕,將銀白色的端腦亮出來。
周圍緊緊黏在那上面的視線更讓她洋洋得意了。
女孩抬起下巴,開口喊道:“喂,21號。”
宿遠西仿若無聞,她直接拿出換洗衣服,打算去洗澡。
旁觀的幾人面面相覷。
好傢夥,這連一個眼神都沒給,絲毫不給面子。
有人摸了摸鼻子,小聲地說:“周安,你幹嘛叫她,她整天和那個三號混在一起。”
周安的臉色越來越糟糕。
她驀地站起來,氣沖沖地走向宿遠西,伸出手攔住了對方。
宿遠西面無表情地直接繞開。
周安氣急敗壞,直接擋在門前。
既然對方不客氣,宿遠西自然也不客氣了。
她冷冷地問:“幹嘛?”
清冽的聲音帶着一絲沙啞,支着耳朵偷聽的好幾人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周安嗤笑了一聲。
她早就看不順眼宿遠西了。
對方不就是一個沒分化成功的廢物嗎?
打傷秦義那次說不準只是好運罷了,偏偏三號那個蠢蛋死認理,每天當跟屁蟲。
要不是她運氣好,現在孤兒院到處都是盯人的機械人,她以為會那麼風平浪靜?打贏秦義后就每天都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上城區的大小姐,看着就來氣。
周安陰陽怪氣:“沒什麼,就是看某人每天無所事事,偏偏還高傲得很,連話都不搭理,也不知道哪來的底氣。”
宿遠西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
這一聲哦,簡直是火上澆油。
周安心裏騰地一下冒出了火氣,她剛想開口,卻見到宿遠西忽然看向了自己身後,似乎是看到了誰。
呵,這什麼蹩腳的轉移視線法,她才不會上當。
她自信地開口。
“別裝了。”
與此同時,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響起。
“宿遠西。”
兩道聲音重疊。
周安一愣,隨即,她立刻繃緊全身肌肉,迅速往屋內側邊退兩布,警惕地看向來者。
秦義站在了門前。
他人高馬大,眉眼陰沉,落在兩側的手指抖動着,就像是絞斷什麼,風雨欲來。
周安內心一緊,想起他去打地下黑拳的小道消息,心底的石頭越來越沉。
但轉念一想,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她也是對付宿遠西的。
但是秦義這傢伙直接找上宿舍,是根本不把她看在眼裏嗎?
周安本來是想教訓一頓眼高於天的宿遠西,但是秦義忽然插一腳,讓她怎麼也不得勁。
秦義這位不速之客則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他只覺得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機械人陸續返廠修檢,他蹲守了幾天,終於摸索出了機械人的巡視規律,接下來的二十分鐘,終於不會有那些煩人的機械人。
他無視其他人的存在,摸了摸頸側猙獰的傷疤,似乎還能回想起當時的痛楚。
連帶着精神力被壓制的痛苦,他都一同算在宿遠西身上。
陰鬱的視線猶如毒蛇,一寸寸地爬過宿遠西的臉龐,在內心早已想好了她的慘狀。
周安、秦義、宿遠西,正好形成三角站位。
火藥味十足,戰況一觸即發。
這對宿遠西很不利。
她今天剛砍了一隻變異獸,還沒休息,就要一對二。
秦義真是算準了。
看她今天出了門,就堵上門來了。
後邊幾人紛紛抱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糟了...宿、宿遠西真的要完了...”
“她死定了,秦義不會放過她的。”
“說不定呢,我看她最近天天和三號一起訓練。”
“機械人呢!?秦義要是衝過來,把宿舍打壞了怎麼辦!?”
一場風暴即將來襲,宿遠西就處於風暴眼。
所有人,都在無聲地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