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宋澤臣並不是擅長拍照的人,平時一起出去玩,八分的顏值能被他拍成三分,一米八五的身高能被他拍成一七一。
平時一起玩的朋友們都嫌棄他,經他手過的照片絕對是黑歷史,隋倘稱他為人間毀容機,就連薛凜這種經得住考驗的顏值,一般也不愛出現在他的鏡頭裏。
但唯獨這張拍的很巧。
光影,比例,情緒,氛圍,一切都那麼恰到好處,好到像是老天藉由他的手留下做個紀念。
薛凜作為一個從小看慣了設計,構圖,藝術品的建築一代,第一反應,就是要將這張照片留下來。
因為很美,哪怕明知道魏惜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對他也沒有喜歡,但照片上呈現的眼神,卻如此繾綣旖旎。
她有雙很討喜的眼睛,和性格不同。
薛凜收到藍牙傳過來的原圖,存在了手機加密相冊里。
出於某種連他自己都琢磨不清的原因,他不想被人發現,自己手機里存着這張照片。
魏惜這次上去換氣就沒再潛下來。
水族館的人魚表演要開始了,表演之前要清場。
又等了大約十五分鐘,廣播裏開始播放人魚表演的介紹,幕牆前的遊客逐漸多了起來。
不一會兒,音樂響起,一條藍尾人魚從上方遊了下來。
綁在下半身的大尾巴在水中搖擺抖動,演員翻了幾個身,游到了玻璃前。
孩子們又快樂地叫了起來,拚命跟裏面的美人魚揮手。
可年紀大一點的卻冷靜了下來,因為這位美人魚雖然道具齊全了,卻沒有方才魏惜那種青澀懵懂的感覺。
宋澤臣遺憾:“唉視頻上挺美的,離近了看這尾巴好假啊。”
其實能夠明顯看出雙腿的輪廓,那點幻想的韻味也消失了。
薛凜也只看了幾眼,就開始溜號,身後人群往前擠,他就自然而然後退,將位置讓給想看的人。
宋澤臣被人擠來擠去,好不容易挨着薛凜擠出去,覺得呼吸都暢快不少。
他忍不住自言自語:“要是魏惜穿着那條尾巴下來呢?我聽說她潛水賊溜,以前我媽讓我跟她一起去馬來西亞學,我懶得去,在家打LOL了。”
薛凜掃他一眼:“你跟魏惜好到這種程度?”
能一起出國學習,還知道那麼多魏家的私事,怎麼也是青梅竹馬級別了。
不知為何,薛凜有些不悅。
宋澤臣擺擺手,何不食肉糜道:“這算什麼好啊,我媽的任務罷了,你知道的,兩家一起做生意嘛,孩子又都一樣大,肯定希望一起玩的好啦,實不相瞞,要不是我和魏惜實在玩不到一起去,我媽都能跟魏叔定娃娃親哈哈哈哈哈......”
宋澤臣說完,沒心沒肺地樂了起來。
薛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薛凜問:“西堯呢,表演都開始了。”
宋澤臣左顧右盼:“對啊,估計她擠在哪兒看呢吧,哎呀個子不高真難找啊。”
西堯並沒有去看美人魚表演,她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看着薛凜,而且已經看了很久。
她在水母缸里發現一種奇特的帽曾水母,長得像個僧帽,又像船帆,呈青藍色,聽說有劇毒。
她正巧缺個借口和薛凜單獨相處,於是就想找薛凜來幫她和帽曾水母拍照。
西堯剛找過去,就看到魏惜換了濕衣游在海水中,手指輕輕摩擦玻璃,笑彎了眼睛,與薛凜**。
而薛凜就也無所顧忌地回望她,微揚着下巴,眼睛都不眨一下。
西堯還看到,宋澤臣興緻勃勃的給魏惜拍照,然後又把照片分享給薛凜看。
兩人拿着手機低着頭,不知說些什麼,片刻的工夫,又默契的把手機收起來了。
雖然薛凜看魏惜的時候,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但那是因為他不願意讓人猜透心思。
西堯對男生還是有點了解的,在看到魏惜那種美貌級別的女生,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出現時,都該是宋澤臣那種反應。
興奮,驚訝,荷爾蒙上升。
哪怕不動心,也會喜歡,純粹對於漂亮的東西的喜歡。
西堯並不知道,水中的魏惜是看不清外面的薛凜的,眼前這一幕幕讓她胸口悶痛,情緒急轉直下。
她第一次那麼恨自己怕水,不然她也可以去潛水,讓薛凜幫忙拍照,覆蓋掉魏惜留下的記憶。
西堯揉了揉眼睛,憤怒和不甘慢慢滋生。
就好像從小珍藏了好久的佳肴,自己都捨不得動一口,卻被人莫名闖進來,偷吃了。
要不是生病休學了一年,沒能跟薛凜在一個班級,她絕不會如此被動。
魏惜從水池浮上來,被工作人員通知給人魚表演讓地方。
她只能雙手撐岸,從水裏爬出來,和工作人員一起去餵魚打發時間。
她盤腿坐在潮濕灰藍的地磚上,旁邊放着個裝滿魚的水桶,她伸手從裏面摸出兩條,待滑溜溜的白鯨游過來,討好地張開嘴巴,就扔進它們的嘴裏。
白鯨吃魚很快,閉上嘴,把頭埋在水裏,再浮出來就已經吃下去了。
魏惜喂得聚精會神,聽白鯨因為吃飽一聲聲快樂地叫着,她的心情也不由變好。
氛圍是能感染人的,她甚至能體會到這些動物的心情。
全部喂完后,她跪在地上,雙手撐着池邊,探頭過去,白鯨躍出水面,親了親她的額頭和鼻尖。
雖然有股魚腥味兒,但不算難以接受。
魏惜碰了碰它們的腦袋,讓它們離開。
此時人魚表演已經結束,工作人員問她還要不要潛下去玩一會兒,魏惜身上的水都捂幹了,搖搖頭,決定去換衣服。
洗完澡,換好自己的衣服,有人送給她一小瓶滴眼液,說是清潔眼睛的,畢竟池裏的水不算乾淨。
她接過來,頂着濕漉漉的頭髮,打算去水族館的餐廳吃飯。
走到光線很好的一層扶梯位置,魏惜停下來,擰開滴眼液,仰頭給自己清洗眼睛。
她頭髮半干未乾,將外衣暈濕一小片,眼角被池水刺激得微微有些泛紅,擠上滴眼液,像噙着淚一樣。
薛凜宋澤臣和西堯也正巧走到這裏,撞了個正着。
魏惜全然沒注意,她眨了眨眼睛,吸溜一下鼻子,口中嘗到一股淡淡的苦味。
就是這種情態,一度讓薛凜心軟愧疚。
宋澤臣快走幾步,語氣歡快:“魏惜,剛剛你......”
“咳。”薛凜低咳了一聲。
宋澤臣止住話茬,疑惑地看了薛凜一眼。
他覺得,薛凜不想讓魏惜知道當時玻璃外的是他們。
魏惜聽到聲音,也放下滴眼液,朝宋澤臣的方向看過來。
看到薛凜,她捏着滴眼液的手指一緊,揉捏兩下,將小軟瓶捏進了掌心:“嗨。”
這是整個實踐期間,她為數不多跟薛凜面對面的機會。
或許她可以提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讓薛凜也對她說句心態平和的話。
她就可以記很久,回味很久。
但看到西堯的瞬間,她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身邊有女生,她的任何主動都是自取其辱,更何況那女生還是西堯,他們仨之間還有難以啟齒的前情。
西堯扯扯薛凜的袖子:“阿凜,吃飯去吧,我餓了。”
薛凜輕應了一聲,目光在魏惜身上停留片刻,不動聲色地移走,邁步走向餐廳。
宋澤臣跟魏惜揮了揮手。
他以前對魏惜沒這麼熱情,大概是被剛剛的場面刺激的,他很難不對水中那麼美的姑娘客氣一點。
魏惜就也跟他點頭示意,笑了笑。
笑容未達眼底,還是很客氣,但看起來也比和其他人熟絡多了。
下午兩點解散之前,薛凜輕拍宋澤臣的肩膀:“我有點事兒,你跟西堯先走吧。”
西堯心慌,一伸手,沒抓住他大衣袖子,只好提高些音量:“你幹嘛去?”
宋澤臣掐着腰,打着哈欠:“用不用等你啊?”
薛凜背對着他們,抬起手擺了擺:“不用。”
他只回答了宋澤臣那句,沒回答西堯的。
西堯抿唇,面露憂色:“神神秘秘的,有什麼非要瞞着我們?”
宋澤臣偷瞥西堯一眼,其實經過蔣可酩的一系列騷操作,他和薛凜都隱隱猜到西堯對薛凜的感情變了質,只是不想傷了多年的情誼,才沒有挑明。
宋澤臣高中才認識薛凜,薛凜不挑明,他更沒立場說什麼。
“對了西堯妹妹,你班是不是有個大個子正追你啊?”
西堯聽聞,耳根有些紅:“什麼啊,我不知道。”
宋澤臣揶揄:“哈哈哈你可別學薛凜啊,一點不給人面子,拒絕得可生硬了,多傷人。”
西堯臉色微變:“是嗎?”
宋澤臣挑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是啊,魏惜就是前車之鑒啊,我覺得吧,他對朋友比對女人好多了。”
西堯望着薛凜遠去的背影,喃喃道:“不一定吧。”
薛凜一個短訊,把林佳禕約到了水族館後方的小公園。
林佳禕聽到這個地點,激動地差點把手機甩進企鵝堆里。
只一條短訊,就足夠她腦補一場轟轟烈烈的青澀校園愛了。
當然,她腦子還沒壞,知道薛凜大概率不是跟她談情說愛。
林佳禕其實能感覺到,薛凜現在對她沒感覺,但現在沒感覺不代表以後沒感覺。
她從小家境優越,父母嬌生慣養,習慣了向上索取,不懂向下兼容。
她什麼都要最好的,薛凜在她的交際圈就是最好的異性,家境比她家好,而且還長得好看,智商夠高。
最重要的,薛凜不是玩咖,不像其他一代那麼玩弄女生感情。
這就有點矛盾。
因為不濫情,所以不會輕易接受她,但她又喜歡他的不濫情,幻想着得到后獨一無一的對待。
林佳禕趕到小公園,薛凜正坐在離馬路最近的石凳上,手腕搭在桌沿,漫無目的地翻手機。
濃郁的日光落在他發梢肩頭,給他冷淡的表情也鍍上一層暖色。
石桌上有些許積水,還有不知哪裏吹來的,上個冬季遺留下的枯葉。
林佳禕將頭髮抓的更蓬鬆一點,襯托自己臉小,然後才背手走到薛凜面前:“會長,你找我?”
薛凜根本沒抬頭看她,手指動了動,示意對面的石凳:“嗯,坐。”
林佳禕腰背挺直,擦着石凳的邊,小腿稍偏,矜持地坐了下去。
薛凜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語氣更是雲淡風輕:“你應該沒選水族館的課吧,知道替課換課是明令禁止的嗎?”
林佳禕愕然,舌頭開始打結:“我......我沒有......”
薛凜不等她辯解,手機放下,看向她:“我不想追究這個,我知道這種課對你來說沒什麼必要。”
林佳禕暗自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薛凜一點也不死板,換課這種小事在他眼裏不算什麼。
薛凜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節奏緩慢,不急不忙:“我只想知道,是誰告訴你我選了水族館的?”
林佳禕被他一句話噎住,抿唇睜大眼。
薛凜能這麼問,說明心知肚明她來水族館是為了他。
她那點小心思,根本瞞不過薛凜,只是薛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林佳禕心虛道:“會長,就不能是我自己想來水族館嗎?”
薛凜盯着她,眼神涼了下來,彷彿連溫熱的陽光都凍住:“我勸你最好跟我說實話。”
林佳禕根本頂不住他的眼神,片刻敗下陣來,抵着桌沿捏手指,含含糊糊道:“蔣可酩告訴我的,我一開始也沒信,就......抱着試試的態度來的。”
薛凜聽到蔣可酩的名字,稍微蹙了下眉。
但這微妙的表情變化,並沒被林佳禕看到。
所以,果然不是魏惜。
上次林佳禕問,她沒有說。
為什麼又不說了?
因為他抱她去醫務室,所以心裏有愧嗎?
薛凜問到了答案,站起身,將手機撈起,留下一句:“林佳禕,別這樣了,我高中不打算談戀愛。”
說罷,他轉身就走。
路邊的桃樹冒了骨朵,薛凜走路沒注意,一根樹枝在他頸側擦過,粉白的花苞顫了顫,飄出一股青澀的香氣。
揮發的潮氣混合著桃花澀香,真切的讓人感受到春天到了。
薛凜抬眼,看了看懸在高空的亮色光團,再一閉眼,眼前出現斑斕滾動的色塊,半晌才恢復。
他也說不清自己出於什麼心態,在這樣無風的午後,他在一棵桃樹邊停下腳步,重新註冊了個微信號。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不那麼光明磊落的,潮濕泥濘的陷阱。
他添加了魏惜的好友,備註——
可愛公主團。
魏惜騎到小區門口,才看到添加好友的通知。
看到可愛公主團五個字,她皺了下眉,差點直接拒絕。
最初那個群只加盛華高一這屆家境比較好的女生,後來群里因為亂七八糟的小事總吵架,大家都往裏面搖人,逐漸加了很多別校的女生。
魏惜賺外快的事在群里不是秘密,可跟她交易的人越多,她暴露的風險也就越大。
她不喜歡太多不確定因素。
但一想到關閉的早餐鋪,沒有着落的惡意舉報,她又猶豫了。
正當她凝眉思索時,風吹樹梢,楊樹葉上盛放的水滴砸下來,正落在同意鍵上。
瞬間,您已經添加對方為好友。
魏惜驚得一抽氣,仰頭去看高聳挺直的楊樹,又被陽光晃得睜不開眼。
她低下頭,認了,覺得大概是天意。
這人昵稱叫辭一,魏惜一點也不熟悉,大概是外校的。
‘她’的頭像是只幼年小柴,黑溜溜的圓眼鏡懵懂地望着你,毛色是嫩黃色,兩隻耳朵直愣愣地挺着。
魏惜想,或許是個毛絨控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