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 37

昏暗的影音室里,傅時川穿着白色家居服和深棕色褲子，一隻胳膊搭在沙發上，姿態閑適地坐在那裏。

聽到關瀅的話,他微微偏頭，問：“怎麼了？”

關瀅：“駱寧呢？”

怎麼一轉頭，就換成傅時川了？跟這兒大變活人呢！

“我進來前看了一眼，他在書房開視頻會議，估計要一會兒了。”

哦,駱寧開會去了。他最近確實老開會。

不對,這不是重點。駱寧不來，也不是傅時川出現在這裏的理由啊！

關瀅瞪着眼睛，問出心中疑惑，“你不是去上班了嗎？”

傅時川：“哦，我下班了。”

“下班了？”關瀅震驚。現在才下午三點吧，這麼早就下班了？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

似乎看她表情太驚訝了,傅時川聳聳肩,終於給出解釋,“最近連續加班有點累了，今天恰好沒什麼事,就提前走了。”

這樣嗎？關瀅將信將疑,同時摸摸自己狂跳的心臟。

太刺激了,他這樣突然出現在這裏，她差點以為自己許願靈了呢！

而且大概是這半個月沒怎麼相處，現在光是和他挨着坐，她都有些緊張不自在了。

見傅時川還看着她，關瀅意識到自己剛才太激動了，掩飾道：“我就是沒想到,上班也能說走就走的。”

“一般最好還是不要，但我好歹也是老闆，偶爾早點下班沒人管的。”

“真的嗎？你們公司沒有什麼遲到早退監察制度？比如打卡？”

傅時川笑了，“給作家小姐補充一個新素材，互聯公司一般都不打卡的。我們號稱彈性上班。”

“這麼人性化？”

“當然，因為打卡就要付加班費了。”

關瀅一愣，然後笑了。

是哦，互聯網公司基本都在超額加班，真打卡的話頭痛的肯定不是員工。

傅時川嘆氣，“不得不說，不打卡避免了很多勞動仲裁。”

關瀅笑得更厲害了。什麼彈性上班，都往員工那邊彈了，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這個話題一岔，兩人之間氛圍頓時輕鬆自然許多。

關瀅偷瞄傅時川，心想不對啊，就算他提前下班，怎麼又進來跟自己一起看電影了？

傅時川抿了抿唇。他知道關瀅在偷看他，也知道她心裏的疑惑。

早上和駱寧的談話一直在他腦海中盤旋，還有這半個月來，關瀅對他的迴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但他總覺得，她像是在躲着他。

這讓他生出一個猜測。一個讓他不安的猜測。

暫時拋開這些雜念，他將目光投到幕布上，說：“我以為你們都是看新片，怎麼還看這麼老的片子？”

和上午不同，今天下午放的是一部老電影，荷里活巨星茱莉亞-羅伯茨的成名作《漂亮女人》。關瀅非常喜歡這部電影，看到駱寧的片單里有這部時還歡呼了一下，說自己可以帶薪重溫心愛老片了。

“這是經典影片呀，當然有值得學習的地方。”他問到這個，關瀅立刻甩開剛才的疑惑。其實說起來，他既然都休息了，家裏有人放電影來看看放鬆一下也很正常吧。

雖然之前還對他心情複雜，但這一刻，關瀅還是忍不住覺得甜蜜，還有竊喜。為自己的願望這麼快實現，還是他主動過來的。

她說：“而且這部片子好浪漫的，灰姑娘和百萬富翁在洛杉磯的夜晚偶然相遇，就此找到真愛，改變自己的人生！”

見傅時川嘴角含笑，似不以為然，關瀅立刻警惕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覺得這種故事是編出來哄女孩子的？一個長成理查-基爾這樣的百萬富翁怎麼會愛上一個街頭妓|女呢？完全是灰姑娘式意|淫童話。你這樣覺得嗎？”

“不會啊，我相信這樣的故事。”傅時川說，“甚至說，我可以理解他。”

“你相信？”關瀅驚訝，然後又立刻換了另一個角度審判他，“是因為對方有茱莉亞-羅伯茨這樣的臉嗎？”

傅時川看着女孩嚴格的眼神，有點無奈地笑了，“是因為Vivian。”

他說的是女主角的名字，關瀅問：“你也看過這部電影？”

“當然。你都說了是經典影片，我看過也不奇怪吧？”傅時川說，“我說我相信這個故事，因為我覺得，電影裏的Vivian雖然出身貧寒，但她是一個非常有生命力的女孩。就像一株向陽的植物，即使身處再糟糕的環境，也總是能努力生長。而Edward，恕我直言，雖然他很有錢，但事實上，他是一個沒有生命力的人。所以，他被Vivian吸引是必然。”

“所以你剛才說，這是灰姑娘被百萬富翁改變人生，我不是很贊成。因為我覺得，是百萬富翁更需要灰姑娘。就像電影最後的台詞，‘騎士拯救了公主后發生了什麼？’‘她也救了他。’”

傅時川講完后，關瀅有片刻說不出話。

一方面，是她沒想到傅時川會對這種愛情電影發表這麼長的評價。而且他說這番話時，神態是很認真的，像是想到了什麼。

另一方面，則是沒想到他評價的內容。

頓了頓，她說：“你有這個觀點還挺不容易的。一般男人都覺得，是灰姑娘高攀了百萬富翁。”

“高攀？為什麼是高攀？因為一邊有錢，一邊沒錢嗎？”

“當然。Edward是成功男人，而Vivian……說到底在很多人眼裏，她只是一個妓|女。”

“Iing。”傅時川語氣難得尖刻，“什麼是成功，有錢有地位就是成功嗎？那都是世俗的價值體系給人的評價，就一定是正確的嗎？比如你、我還有駱寧，按照這個評判標準，我們應該都是成功的。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關瀅不料話題忽然上升到這種高度，一時被他說懵了。

傅時川見狀，反應過來，笑了笑，“我胡說的。我和駱寧成不成功不知道，但作家小姐當然是非常成功的。”

他語氣又恢復了輕鬆，彷彿剛才只是開了個玩笑。關瀅卻遲遲回不過神。

他剛才的樣子，並不像只是隨便聊聊……

好一會兒，她才說：“你講的東西很好，我會記下來的。”

“記什麼？

關瀅拿過旁邊的iPad揚了揚，還有個外接鍵盤，“我的學習筆記，最近已經記了很多了。”

傅時川眼神一閃，“你最近好像很忙。”

“嗯，我沒當過編劇嘛，要學的東西很多，所以每天從早到晚不是在上課，就是在看片。”

“當編劇好玩嗎？和當作家比起來，哪樣更有意思？”

“你是想問寫劇本和寫小說比起來，哪有更有趣吧？”關瀅一笑，“我現在還沒辦法告訴你，因為劇本我還沒開始寫，還處於準備階段。但我覺得，應該不會比寫小說更有趣吧。”

“那寫小說又是什麼感覺呢？”

兩人第一次在北京約飯時，他曾經問她，當作家好玩嗎，和普通人的工作有什麼不同。

當時她說了一些工作時間和通勤之類的區別，但她知道，這一次他問的是更深入、更本質的東西。

“寫小說的感覺嗎？”關瀅慢慢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我真正意義上的創作是從我的第二本書開始的。從那本書，我才第一次開始嘗試完全虛構一個故事。”

當然，因為第一本書並不是完全的虛構。

傅時川想起那本曾被他打開、但最終並沒有看下去的小說，沒有說話。

“我從小就挺喜歡寫東西的，但一直沒有真正寫完過一個故事，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因為學習忙，也因為缺乏堅持。後來，我寫完第一本書後，擁有了一定的名氣，也賺到了一些錢。正好那時候也大學畢業了，我開始思考，是不是真的要把這個當做我的職業。於是，我開始試着寫第二個故事。”關瀅說到這裏，微微一笑，“而我嘗試的第一天結束后，我就確定，我應該做這個。”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她第一次發現，從小到大，她腦子裏那些豐沛的、不知何處安放的想像，有了最佳的去處。

雖然那些故事都是虛構的，但她在創作的時候，並不覺得它們是假的。像是投入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的每一個人物都真實存在，而她就像是擁有了很多個虛擬的朋友。那樣沉醉而忘我。

尤其是故事裏的主角，就像和她相伴而生一樣。有時候她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編撰他們的命運，還是他們在通過她的手講述自己的人生。

“你知道最離譜的是什麼嗎？當我在寫一個故事的時候，我會整個人、整顆心都投入到他們身上。在這期間，甚至我去超市買東西、和朋友聚會，都會聽到他們在我耳邊吵鬧、糾纏，質問我怎麼還不趕緊繼續去寫他們，在這兒耽誤什麼！有一次，我實在受不了了，直接跟我朋友大喊‘好吵！’結果當時現場恰好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大家全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而每一個故事結束時，她也會難過，因為覺得一個世界對她關閉了。有時候，感覺人物逐漸離她遠去，她還會不舍落淚。

關瀅說著說著就笑了。這些東西她除了和自己的作者朋友們聊天時講到過以外，就再沒有跟別人說過了。

但這一刻，她很想講給傅時川聽。

其實除開那些酸澀難言的少女心事，她還一直很想感謝他。

因為他和對他的那段感情，才讓她走上了這條路。這條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走上的路。

他改變了她的人生。

女孩眼睛裏閃爍着着迷的光，這一刻，她是那樣生動、神采飛揚。因為說到了她為之痴狂的東西。

傅時川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

無論是他的大學，還是後來工作，他接觸的東西都是冰冷的、線條式的。

一個程序，對了就是對了，bug了就是bug了，是非對錯分明而清晰，沒有模糊地帶。

她說的這種狀態、這種情感，他沒有體驗過，也有點理解不了。

但他這不妨礙他覺得很受觸動，很有意思。

而投入地講這些東西的她，更有意思。

同時，他還想到了另一點。

今早駱寧說，作家的感情是很豐沛的。如果她創作時的狀態是這樣的話，那這半個月她的反常好像也可以解釋了。

所以，她確實是因為全身心投入學習新東西，才無暇顧及旁的。

而不是像他懷疑的那樣，是因為那天在深海提起了過去那個無法忘記的人，忽然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沒有意義，都比不過，才特意避開他的。

關瀅一通輸出完，又出了會兒神，才想起來去看傅時川的反應。

讓她意外的是，傅時川的表情也變了。

其實剛才她也隱約感覺到，他今天好像有什麼心事。但這一刻，彷彿撥雲見月，傅時川雙眼含笑，靜靜地看着她。

電影的白光照在他臉上，讓他的眼睛也像在發光。

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樣看着，關瀅忽然覺得臉頰有點發燙，慌亂地說：“那個，我們還是專心看電影吧。都錯過不知道多少了……”

剛才光顧着聊天，根本沒看，不如索性重新放吧……

關瀅剛這樣想着，卻發現幕布上畫面忽然一轉，Vivian和Edward開始熱情擁吻，然後身體|交|纏，栽倒在床上。

關瀅：“……”

她瞪着幕布，覺得自己的臉瞬間燒起來了。

其實之前和駱寧一起看電影的時候，也出現過好幾次床|戲，但當時駱寧神情平靜，關瀅也沒什麼好不自在的。影視作品，尤其是愛情題材里，有這種戲很正常，她自己甚至都寫過呢。有啥啊。

可當身邊的人換成傅時川，她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像之前那樣淡定！

關瀅緊咬雙唇，根本不敢去看旁邊傅時川的反應，但要繼續看着幕布上的畫面，也覺得如坐針氈。

心裏告訴自己，忍一忍，等這段過去就好了。可耳邊曖昧的呻|吟聲不絕於耳，她崩潰地發現，這電影裏的床|戲怎麼這麼長啊，以前也沒覺得啊！

眼看Vivian解開Edward的衣服，她終於受不了了，手往沙發上一按就想起身。誰知傅時川的手就放在旁邊，她好巧不巧，端端按在他手上！

男人手背肌膚微涼，關瀅卻像是摸到火炭一樣，嚇得一下子彈跳而起。

影音室里鋪着厚厚的地毯，她連鞋都沒穿，就這樣踩在地上，無措地看着他。

四目相對，傅時川忽然說：“關瀅，你這周末有空嗎？”

他神色如常，好像絲毫沒有受到現在這曖昧氣氛的困擾。

“什麼？”關瀅還有點沒回過神。

“你上次不是說，想多了解我們行業嗎？這周末我們公司一些同事要團建，一起去玩密室。你來嗎？”

團建……密室……

關瀅眨眨眼睛，有點不確定地想。

傅時川現在，是在邀請她一起出去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