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先前出使蒙德城的是否只有女士一位執行官?哦,當然。”藍發的青年繞了繞自己的發尾,聲音裏帶着點宿醉的懶散。
今天是休息日,凱亞·亞爾伯里奇也難得放鬆了些許,看起來是在酒館中度過了美妙的一夜。
聽到熒的問話,他輕笑了一聲。
“你們是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證據嗎?難道有執行官偷渡蒙德城,想要在城裏搞破壞?嗯,歡迎交給我……哈哈,或許騎士團能以此威脅一下至冬,讓他們低下那傲慢而高高在上的頭顱。”凱亞微微坐直了身體,露出來的一隻淺藍色眼睛裏露出一絲饒有興緻的弧光。
熒心裏輕嘆一口氣,感覺自己無從下手。
還在蒙德的那段時日,她對聞音了解不多,也就是在城門口偶遇了對方一次,還讓聞音在派蒙口中喜提一個大富翁的外號。
除此以外,再就是在秘境中見到了正在暴打深淵法師的聞音,反過來讓她和凱亞被彼時蒙面的神秘人聞音也爆錘了一番。
說多了都是淚。
面對凱亞遞來的看似含着興味的目光,熒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些迴避來。
於是,面對凱亞“到底發現了什麼好東西,不如分享看看”的詢問,她幾句話繞了過去,很快和派蒙一齊離開。
藍發青年指骨微彎,篤篤敲了兩下桌面,另一隻手將玻璃杯隨意地擲回長桌,二者相碰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咦,這裏怎麼有一處小秘境……看起來好像破敗了很久呢。”
“去看看她們還會發現什麼。”對着一片空曠的空氣,他輕聲說。
熒掩下心底一瞬間升起的某種悲傷的情緒,在心裏輕輕嘆了一口氣。
派蒙立即觀察四周,好像突然開竅了一般,下一秒湊到熒耳邊:“有點像是降魔大聖身上的氣息呢。”
嗚,又是為人美心善的聞小音瘋狂落淚的一天。
空氣遲緩地動蕩了一瞬,像是在應承。
這裏曾經恐怕儲存過大量的邪眼,甚至可能就是邪眼的生產基地,後來聞音拔除了這個據點。
派蒙的話讓熒眼前一亮。
凱亞抬手搭在額前,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他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看姿勢似乎很放鬆,但薄薄的黑色指套后露出星點淺藍色的眼瞳,暗色的光暈在其中跳動,像是黑夜裏凝望獵物的狼群。
她在腦海中過了一下信息,打算去之前遇到聞音的那個秘境附近看看,也許會有新的線索。
就在北風之狼的廟宇附近,她們真的發現了一處好像荒廢了許久的據點。
對!就是這種感覺!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看着旅行者似乎有事要忙,很快帶着她的飛行小夥伴離開,凱亞從旁邊的柜子中翻出一隻乾淨的酒杯,將酒瓶中最後一點琥珀色的酒液倒了進去。
幾秒之後,他仰頭將那滿滿一杯酒倒進喉管,嗓間傳來一陣熱辣的刺痛——這或許是他喜歡喝酒的根源。那些帶來灼燒感的液體流淌過喉管的時候,像是火焰在身體內流竄,帶來彷彿死亡般的重生。
總體來說,邪眼的作用跟神之眼有些相像,擁有者可以掌控元素力,但身體會受到莫大的負擔,壽命也會因此減少。
“噓——”她對派蒙比劃了一下,皺了皺眉解釋道,“空氣中有些元素力的痕迹,但是力量很奇怪,不完全像是來自神之眼,也不像是來自元素生物,到有點像是被污染了……”
只有這時候,叫人感覺是在真切地活着。
熒遲疑了一下,覺得這種氣息有些熟悉,但是說不上來。
窗外的日光半透進房內,將他一半身形籠罩,鎖骨到前胸處裸露出一點深色的肌膚,也被光線打上了些暖暖的光。
但是前幾日,在神里綾人那裏,她們已經又問道了些有關邪眼的消息。
蒙德城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只會有一個。
元素力,有可能影響人體的魔神氣息……那就對上了。
“多久沒人來了啊,怎麼這麼多——阿嚏——這麼多灰……”派蒙一把捂住鼻子,慢騰騰地跟在熒身後,等着熒用風元素驅散這些灰塵。
還能有誰。
“按理說,這個地方應該是被聞小音清理的——按照你的記憶推測。”派蒙煞有介事地分析道,“那現在聞小音不在了,根據我們之前的分析,這份功勞或者說記憶肯定會落在別人的頭上,會是誰呢?”
能看得出曾經有人在這裏活動的痕迹,但是現在,人走樓空,空氣里浮動着細小的灰塵,讓派蒙無法抑制地打了個噴嚏。
有點類似神之眼,有有些不同……當初在這附近撞到聞音,但細細想來,聞音是不會為了北風之狼的廟宇來的,能吸引她來到附近的或許就是這一處據點。
“啊啊啊——阿嚏!”派蒙在半空中一抖,險些一頭栽下來。
至於指望西風騎士團——呃,雖然他們的確為蒙德做出不少貢獻,但也不可否認,在具體的行事效率上,遠遠不如迪盧克老爺來的高效利落。
但隨即,輕慢的語氣中加上了一絲冷漠的警告。
幽遠的嘆息聲,隱匿在沉寂的黑夜中。
熒卻沒動手,反而有些專註地盯着空氣中的什麼東西,認真地思索着。
另一邊,熒和派蒙很快有了新的發現。
“願意做這種事的人,都是傻瓜中的傻瓜吧……”
很濃重的元素力留下的痕迹,還帶着些魔神的殘念,還與聞音有關……
熒和派蒙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邪眼!”
之前熒和派蒙偶然間聽到過兩個愚人眾士兵的交談,聽到了有關邪眼的消息之後,曾經詢問過凱亞,只不過那個慣會打太極的騎兵隊長三言兩語把她們擋了回去。
暗夜英雄,迪盧克老爺。
“走吧,我們去小酒館,看看能不能碰見迪盧克老爺。”熒很快決定道。
這些天為了聞音的事情,熒和派蒙已經跑了不少地方,或多或少有些疲憊,但現在,熒卻好似窺到了些許希望的曙光。
同一時刻,須彌城某座住宅。
“結果出來了,我建議你認真聽。這是或許會影響你職業生涯的一件大事。”艾爾海森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語調卻難得有極其細微的上揚。
這代表這最終的結果有三分出乎他的意料。
卡維沒聽出來,但不可否認,他對艾爾海森的結果有那麼些許的興趣。
“快說說快說說,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可好奇死到底是哪裏來的沒趣的傢伙要拿自己尋開心了。
他要把建築專用的很難洗掉的泥巴呼在對方的大臉上!
“首先,你這封信是真的。我找到了世面上能找到的至冬公佈的全部政令,而且一一比對過,這封邀請你協助重建至冬宮的信,從信紙印花,再到落款旁屬於至冬女皇的徽章,以及專供至冬宮的筆墨——都全然是真實的,也就是說,它唯一的疏漏就在空白的落款上。”
“由於沒有落款,按照至冬的政令發佈責要來看,它失去了法律效力,即便有印章和專屬的信函,它也只是一張廢紙。如果單純地理解成寫信人的失誤,勉強可以理解,只是錯誤低級的讓人發笑。”
艾爾海森將信紙上的暗紋指給卡維看,隨即將那張造價其實相當昂貴的信紙隨手扔在矮几上,重新恢復了雙手抱胸的淡漠姿態。
“但是很不巧,前幾天我整理了一下書房,發現即將被處理掉的廢紙堆里有一封作廢的書信,同樣署名空白,上面提到的研究我也全然沒有印象。兩件事情聯繫到一起,就不免讓人懷疑了。”
卡維“啊”了一聲。
“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我聽說你最近又申報了項目,還做了某個研究小組的挂名指導學者,不會是你記混了吧?我以前也干過這種事,還把兩個設計的初稿寄反了呢……”卡維的聲音在艾爾海森淡漠的凝視下有些變低的架勢。
“這種事情當然可能發生在你和其他任何學者身上,但是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可以再說一遍給你聽,不存在任何可能。”
“這樣的日常工作處理起來沒有任何難度,更不存在‘弄混’、‘疏忽’、‘遺忘’等可能性,說到底,這不過是無能者擅長找給自己的理由罷了。”艾爾海森面色平靜,並不因為被卡維質疑而影響到分毫。
卡維想對罵回去,但是他忍住了。
因為對方三言兩語也調動起了他的好奇心,在聽到艾爾海森的全部分析之前,他暫時還不想跟這位昔日室友鬧掰。
呼,不氣不氣。
“我不可能對自己的信件和實驗毫無印象,也不可能寫一封沒有收信人的信——你不必用這種揣度的眼神看我,這並非是出於你所猜測的我對自己的莫名自信,而是一個理性人對自己的絕對掌控力,從根本上就會杜絕類似事件的出現。說回這次的事情,我們兩個人的遭遇有一種微妙的相似性,很容易就會激發人的聯想。”
“姑且猜測至冬宮的人不會將雪球頂在腦袋的位置代替他們做出愚蠢的工作,他們發出的信件中,寫信人的落款一欄絕不應該是空白,不然發出這封信給你沒有絲毫意義,只會浪費彼此的時間。再加上至冬宮居然會同意外國建築師參與到女皇宮殿的重建中——如果他們不打算事後殺你滅口的話,那這個邀請你的人必然是你的熟人或朋友,而且位高權重,一個指令就能左右整個國家的運轉。”
卡維下意識打斷艾爾海森的話,像是要證明什麼一樣:“可是我不認識這樣一個人。”
別說位高權重了,他卡維自認為朋友不算少,但其中一個來自愚人眾的都沒有啊!天地良心,他絕對不會跟那群據說能治小兒夜啼的壞蛋為伍!
“所以說這件事情不合理。”艾爾海森還是平靜的語氣。
卡維深吸了一口氣,儘力摒棄想要和這傢伙爭辯的想法。
可能是因為這種平靜的彷彿什麼都不上心的態度讓他有些莫名的憤怒——雖然卡維自己也不知道這憤怒因何而來。
他總覺得,應該有人來陪自己一起恐慌的——
就像是自己打開那封信,看到全然空白的落款時,心臟好像被掏空的恐慌。
他擅長用笑臉和維持在表面上的光鮮亮麗偽裝自己,將真正的卡維隱藏在歲月靜好之下,所以那一瞬,他當即掩飾住了這份恐慌,甚至以笑談的語氣將這件事情分享給艾爾海森,就像是數月前談到自己破產一樣的輕描淡寫。
但實際上,他好像是想聽到另一個答案,一個會讓人安心的答案,是什麼呢。
艾爾海森察覺到,卡維的情緒似乎稍微變化了些。
他似乎沒那麼衝動了。這不失為一件好事。
“我大概能理解一點你的想法了。你是說,很可能我們都忘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這些事情,相互之間也可能有聯繫。甚至,給我寫信的寫信人和你要寄信的收信人是同一個人。”
卡維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亂的金髮,瞳孔中的神色有些掙扎。
“……你的腦洞很大。”對面傳來中肯的評價。
艾爾海森!少說一句話會死嗎?!
卡維怒氣沖沖地又抬起頭,看起來很想在對面書記官的英俊面孔上來上一拳,讓他嘗嘗滋味。
“但是仔細一想,不失為一種可能。”雖然可能性不太大。
但這種跳躍性的毫無邏輯的聯想,居然和嚴謹的邏輯推理產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一些很難得到答案的問題就有了解釋。
艾爾海森開始在心中描摹一個陌生人的“畫像”。
一位至冬的高官,權利不在女皇之下,那極有可能是某位高位的愚人眾執行官。
和卡維交好,那應該是一個溫柔善良且同理心強的好心人,大概率比較感性浪漫;又跟自己認識,甚至自己會為他調整研究,那一定是個智商在線為人也比較理性果斷的天才——這兩種特質怎麼可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而且還大概率是個愚人眾執行官。
艾爾海森面無表情地想,怪不得這人消失在了他們的記憶里。
大概提瓦特大陸也覺得這種人的存在太過匪夷所思,就像是虛空終端中的病毒或者bug,所以做了自檢清理把這人抹掉了吧。
等一下。
抹掉……?
細細想來,信件上突兀的空白,以及突然空了一段的記憶,真的就像是什麼人被突然抹掉了。
記憶也是可以修改的,是不確定的。
他曾認為,這世上唯有真理永恆不變。那如果真理也可以被扭曲呢?他們所以為的,確信的事情,是不是也會出現不可察覺的異常?
愚人眾執行官……這樣的身份,究竟會因為什麼樣的原因而被抹去?
“我想,我們需要一些有關愚人眾執行官的消息。”
艾爾海森微微咬着詞調,薄唇繃緊,臉色冷凝,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漠語氣說道。
如果繼續下去,真理崩裂,記憶空懸,現實的生活會不會也被扭曲,甚至慢慢滑落深淵?
*
“啾!啾啾啾!”焦急的細碎鳥鳴在耳邊放大。
聞音這才發覺手上的力道似乎重了些,她當即鬆開了拉着“溫迪”小臂的手,將另一隻手籠住的紫色羽毛小鳥雙手捧起,順便給它順了順凌亂的羽毛。
——視線顯然還是有些模糊的,甚至對不上小鳥黑豆大的晶亮眼瞳。
剛剛要伸手攔人的女人一個急剎車,對眼前這一幕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顯而易見地戒備起來,不懂聲色地摸上了腰間的長刀。
聞音注意到她的刀沒有刀鞘,刀身也極其厚重,只刀鋒處磨得極薄,帶着鎮人的威懾力。
這樣的鍛造手法,顯然有着不短的歷史了。
而無論是“溫迪”還是這個女人身上的衣服,也都透着某種陌生的粗糙感。
聞音看着那張似乎就是溫迪的臉,心底生出了一個不大美妙的猜想。
“你以前就見過他嗎?唔,看來你有些秘密在身上哦,小傢伙。”有着金色長發的高挑女人半眯起眼睛,視線在聞音身上徘徊許久,並不因為她如今看上去有些虛弱的模樣而放鬆警惕。
聞音迷濛地將目光轉向她。
先前在黑暗中沉頓了太久,一時間重新見到光亮的事實也不禁讓聞音有瞬間的恍惚——甚至沒被逼瘋都算是聞音意志力堅定。
這時候看到了熟人的臉,還來自於風神巴巴托斯,即便她一向沉穩,也不由得脫口而出熟悉的名字。
只是眼下察覺到不妥也稍晚了一些。
聞音虛弱地眨眼,實則極快地將眼前另一個模糊的輪廓也打量了個大概——越看越覺得心驚。
如果說剛剛的少年是溫迪2.0,那眼前這個高挑的女人,則完全可以說是西風騎士團的琴團長2.0了。
假設她沒那麼不幸被送到了原神的平行世界,那就只能有一個猜測,聯繫到周圍明顯有些古老陌生的痕迹,這種猜測的可能性大大上升。
那就是聞音在淵下宮遇到了個不好描述的終極大boss,卻不知道被誰救了,還順手送到了數千年前的蒙德。
那時候還是高塔的孤王統治蒙德的年代,溫迪的友人並沒有死,風之精靈溫迪也剛剛誕生。
而眼前和琴團長長得極其相像的女人,就是出自古恩希爾德,也是在高塔的年代點燃叛火的另一個主力。
她,聞音,一度掀翻了至冬宮的謀逆者,果然是有些造反的緣分在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