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續四)

第1章(續四)

(4)

雲彩鍍着變幻的隱情,大山花朵點點,快活的薄霧輕觸群嵐。

我搖醒渾身的善良,與這般景緻合唱。

忙碌靠在身旁。

讓我多站一會兒吧,不要打擾。

善良與忙碌是我一生的波光。

看到的是景緻,讀到的便是信仰……

四川多的是山,與山搭配得最為巧妙的便是水,與水煇映最為成趣的便是天。天,很藍很藍,藍得眼淚汪汪,藍得憂傷滴滴。

父親常愛看天,愛看天上那些浮腫的雲,在父親的眼中,這些景象都是生活的背景,都是面子、榮譽、形式美和尊嚴。當夕陽卧在山、水、天的情結中,父親預感到晚年這杯人性的烈酒究竟會意味着什麼。

父親最擔心的是自己要是比媽媽提前走到了天之盡頭時,媽媽未來的生活如何鋪展,這是老人的心結,父親明白在這樣大的一個家庭中,矛盾一直總在潛滋暗長。於是父親努力的試着節約每一分錢,他不想留給孩子們任何經濟上的負擔,他想從錢的價值入手,來維繫一個家族的團結與和氣。同時父親也經常提醒媽媽要主動的關心孩子,尤其是那些孫子們,營造一種自然的生態感情與生態環境。當然媽媽不知道生態是指什麼,濃縮着怎樣的含義,但她也明白至少要把我們當親生的孩子看,這是為以後的依靠作鋪墊。

在五個嫂子中,妻子的臉蛋最好看,拿三嫂的話來說只要看到么老弟的媳婦幾個哥哥就會忘掉吃飯。妻子溫柔滴答、體韻潺潺,走路如同微風。父親也總算心裏有了點快意,因為外在的美提前讓他聯想到家族的文明,只要有大的家庭活動,父親總要試着讓我的妻子發言。然而四嫂有點看不習慣,心想在家中誰是上大人,誰又是丘乙己呀,自己的地位不能輸掉,於是,每逢支人待客時,端茶敬煙的細節處理都由四嫂自動完成,留給妻子的空間通常是到廚房。每每這時,父親總要叫我的妻子與客人們見面,而四嫂便會溜到寂靜處從衣包中摸出一面小圓鏡,象位重新審視自己的失落哲學家。有時會被三嫂看見,三嫂便取笑她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這時四嫂也會反唇相譏的說三嫂是婦女坐門檻——橫起咬一口。呵呵,一個家也有諸多的快樂,二嫂也會拿我的妻子開玩笑,說二哥回老家的原因就因老么老婆的那張臉,大嫂也會湊熱鬧,說自從么媳婦來這個家后,大哥就愛唱京劇天仙配。父親也會對嫂子們說,么兒子本來也帥氣十足嘛,只是頭大了點,不過那是裝知識太多。三嫂聽后就會噘起嘴說,是呀是呀,誰敢把你老人家的兒子說丑了,我們當媳婦的夠受窩囊氣的了。女人面子上的事就這樣總被大家拿去取樂,就連一向以沉默著稱的三哥也會說上幾句,叫大家不要顧及三嫂的面子,不要數她臉上的日月星辰,她是有‘痣’之事,好福氣的,三嫂還真以為三哥在誇她,嘿嘿的笑。

二零零一年,在我的小家中,添了一個溫柔的活道具小女兒,媽媽很興奮,通知了她的娘家,準備為新生命的到來熱烈的慶祝一番。這是個聰明的想法,父親認為沒多少文化的媽媽也在開始進行意識形態中的革命了,要是能抓住最小兒媳的心,自己的心病也就根除了。百姓愛長子,皇帝愛么兒,說到底就是晚年情感有個好的鋪墊與寄託。

女兒滿月那天,媽媽給孩子包了紅包,準備親自送到城裏來。

父親覺得不妥,不能直接用錢的方式來構築情感的屏障,經驗告訴他,錢,能流通的領域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感情,於是父親讓媽媽把錢換成雞蛋,一顆一顆的。這才會有日子的計數與情感的壘砌,這種感情才能體現在日子緊密的鏈子裏。

來到我家后,父親把雞蛋一個一個輕輕取出來,邊取邊放邊自言自語的說,孩子,你媽媽一天一天湊的,家中只有一隻母雞。

我何嘗不明白父親的苦心,一隻母雞能產下這麼多蛋,少說也湊了近一年。我和妻的眼睛都濕潤了,濕潤的是父親的這種普天下晚年那種對情感的危機感與擔憂。爸爸,你放心吧,你的顧慮是多餘的,我會照顧好媽媽的,儘管她沒有生我養育我,但她也是老人,即使不把她作為親生母親,但也可作為朋友,再說誰又不會老呢。翻開東西方古老的哲學史,大都有一個對人共同的引導,那就是善,善通往完美。

媽媽抱不來小女兒,差點把她的小嘴給捂住了。我知道她的內心活動,她在試圖建立感情的結構。老人呀,你們的心真如細雨那麼的細與柔。

媽媽看到爸爸在拾雞蛋,她也艱難的貓下身子,用手擦拭着雞蛋上的灰塵。父親對我說,你看你媽的手,現在變得多黑了......

招呼完慶祝滿月的客人,我對父親說,明年(2001),明年我就要住上新房子了,到時就可以把你們二老接到城裏來住了。父親聽得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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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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