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年初六的這天李晴的四姐出嫁到縣城,四姐夫很老實,他們一家認定她會過上好日子。她四姐結婚後的第七天回到老家,滿臉的笑容真令人羨慕。村裡大部分人大抵知道她嫁到城裏是享福了,一見到她就會笑着臉蛋上去說道“四丫頭好福氣啊!”
她是享福了,回家時提上的補品就挺貴,讓鄰里街坊直羨慕。但是人們僅能知道外面的她,而在家裏的她呢,是個什麼樣子,沒有人知道。
“媽,你說我們家小賈怎麼就不知道疼我呢?我是享福了,可是得有長久的靠山啊,沒有兒子我還能享個啥福嘛!”她單獨對她母親說。
“怎麼不能呢,丫頭,他爸媽不是一直都喜歡他嗎,供他讀大學,雖然沒一個文憑嘛,可他總也算得上是大半個讀書人吧,讀書人會疼老婆!”她還是為女兒驕傲,以為不好的事情與她四丫頭是沾不上邊的。
“媽,他哥本來就對他先結婚不滿,還有他爸媽把幾乎全部的家當給我們家小賈,他還在氣頭上呢。你說家不合怎麼個萬事興。我還是怕我們家小賈不上進,不知道疼人不說,還處理不好兄弟之間的關係嘛。”她想的倒是深遠。
她母親笑着對她說:“你呀,就是瞎操心。和你妹妹一樣,盡胡捉摸。”她是一笑了之了,她女兒怎麼辦她並沒有給個說話。
她在老家總與母親談論家庭瑣碎,她母親認為她瞎操心,事實也是這麼回事兒,老人家有經驗啊,你回娘家一沒有哭,二沒有笑,只愁眉嘆氣的,這不是老人家們那句瞎操心嗎?
她丈夫叫賈二栓,家裏有老父母外還有個哥哥,哥哥叫賈大栓。賈二栓從小就聰明,一直到初中,他哥淘氣,學別人輟學,以為學門手藝比讀書強許多。但是輟學后愁找不到合適的活干,這樣在家一呆便是三年,長到20歲的時候,父母為他干著急。尋摸着找個老婆管管嘛,又怕他這條件沒有人看得上。小區裏有個不錯姑娘,對賈大栓真的是情真意切,可他倒好,嫌人家醜,沒有文化,硬是打發去了。
其實賈大栓沒有幹什麼壞事,只是因為他生活態度有問題,不求上進,遇事愛半途而廢,他父母親為他愁的頭髮都白了,他不以為然,他還冒天下之大不韙結識一般黑道上的朋友,自己表示要加入他們。可笑的是他對朋友說過“人總是會老的,白髮就是老的特徵。不要說是為誰操心操來的”。他們二老幸而有個出息的小兒子,他們才對生活沒有絕望。
今年賈大栓二十八歲,他曾經說過這個年齡要結婚的,這個大膽的想法他在當年對全小區的提及過。而今不僅老婆沒有一個,而且自個弟弟的家還成在前頭,家裏的好處他是佔盡了,他內心的陰影更大了。頭腦簡單的他清楚生活的艱苦,錢賺的不容易,在自己活着的二十多年來他的父母沒有多給他一點錢,這讓他產生不平衡。即便是兄弟,他還是把賈二栓恨在心裏。
他二十四歲開始明白自己的問題,就這個歲數的時候他出去學理髮的手藝,四年的時間他的手藝還很精湛,一年前他自個開了理髮店,生意不錯。
賈二栓結婚不久,賈母託人給賈大栓找對象,還真的有姑娘願意跟他過日子的。
事情弄的是滿城風雨,李晴四姐李喜蘭一天回家把這事告訴他母親盧冬梅,她母親沒有覺得大不了的。
“哎呀,媽,這下可不好啊。說是要給錢我們買房子的,他大哥一旦結婚,房子就泡湯了。
咱小賈不就有壓力了么?”
“親兄弟怎麼過日子是親兄弟的事,婆家怎麼管自己的兒子是婆家的事情,你個外人就不要參合進去了。你還是安心養好身子,不說給媽添個外孫,也得給婆家添個孫子吧。”
“哎呀,媽,過日子還不得天天向上啊,現在買房子便宜,你看房價漲得太厲害,買晚了得多發多少錢啊,我是在給他家省錢呢!”她當房子是聘禮呢,覺得自己嫁給他,他家就得負責給她大大的房子,享受一下虛無的“金屋藏嬌”。
嫁過去沒有幾天她對已有的條件顯然是不滿足了,她小女人的虛榮在逐漸吞噬着她。她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白日夢這個詞形容她似乎有些過,但是人遇見不到未來,把未來憧憬一下,掛在嘴邊提醒一下總該不是錯吧。她自己看自己何錯之有呢,不就是個過日子常常出現的問題嗎?可在她母親看來,這個女兒是掉進現代的坑裏了。
賈大栓被求着相親,姑娘看他還挺帥,主動對他說:“咱倆結婚好不好?”
他一時間不好回答,如此爽快的女子他還是頭一回見到,不過現在這樣的爽快女子多的是,她們滿嘴的跟你過日子,實際上載過不下去的前提下她們可以背負良心的譴責離你而去,去忽悠出另一個家庭。他不知道有這樣可怕的女子,即使是有他那麼要強的個性是不會輕易吃虧的。
“你真的,真的看得上我?”他見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心裏怦怦直跳,面紅耳赤的像個孩子似的。
姑娘見他可愛的樣子更是歡喜的要命,她露出無邪的渴盼的表情對他說:“當然,你選個日子咱們結婚。”
姑娘的頭髮是他看到所有頭髮中最漂亮的,姑娘的身材是他見過女人中最豐滿的,他塵封已久的心徹底的被眼前這姑娘打開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跑上去就把她親一口。她羞答答的樣子像是美麗的小羔羊,迷的他是神魂顛倒。
“你好討厭!”在他親她片刻后她對他微笑的說。
“你太漂亮了,尤其是你說討厭的時候,你能再說一次嗎?!”此刻他眼裏心裏盡裝着他未來的媳婦。
姑娘用本地話又說了一遍討厭,他立即牽着她的手,她情願而又滿足的把身體靠近他,她的頭不過他肩,她正好能像小鳥一樣依偎在他的懷裏。
他到城裏以珠寶店裏為她挑好一條項鏈,然後當場給她戴上。
店鋪里的工作人員和顧客為這對男女送去祝福的目光,他們沒有注意但能體會的到。在需要浪漫的年齡浪漫顯得極其重要,愛情真真的甜蜜就在那種得到而又沒有得到的浪漫氣味里。
見過雙方父母,他們定下結婚的日子。她是個喜歡菊花的人,9月是他精心為她挑的日子。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年8月8號是一個驕傲的日子,他們有過去BJ看奧運的打算,用愛情期間男女的憧憬是無限量的,愛情的力量比刀還鋒利,它可以是無堅不摧的。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經濟是無法任由愛情擺佈的,更不知道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羅甸並不是一個發達的縣城,作為GZ省的一份子它只能註定將發展潛力埋藏到世界末日。旅遊或是進京看奧運是奢侈人的奢侈享受,是貧富差距懸殊的今天讓窮人望眼欲穿的“親人”。“親人”或許在山西挖煤,如果運氣好大難不死留給他們的也是微薄的希望。
站在山上唱歌的姑娘盼望情郎回家,不歸確是一種可能。她說好在他回來時就完婚的,愛情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的固執,不過等待是愛情的一種境界。有志氣的窮人為得到自己的真愛奮不顧身,努力打開傳統的思想枷鎖和陳腐封建迷信思想及門當戶對的痼疾,金錢可以改變看法但是無法逆轉思想與痼疾,年輕人至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更好的與她在一起,其他的並不重要,包括生命。
三天兩頭的回家,李喜蘭不麻煩家人也嫌麻煩,她的行為太過了,這樣會影響夫妻之間的感情。
“栓子怎麼捨得你回家?”盧冬梅對她不厭其煩的說。
“哎呀,媽,咱家小賈他哥找到對象了,日子都選好了。”
“你急什麼,又不是你結婚。還有,以後不要小賈小賈的叫,他是你丈夫,不是你家的兄弟,要區別開來。要是在外面這樣當別人面叫,你就不覺得尷尬。”她年輕的時候教過小學生語文,加上年紀不饒人,性情跟着變,話多是見慣不慣的。
她雖然屢次與母親談話都沒有得到母親的理解與支持,但是她還是習慣與母親說話。三個姐姐在外面,一個妹妹在讀書,與她相仿的只有母親,談起話來會投機些。她是也個老師,但是單單從年代上看足足差了一輩人,以前的老師與現在的區別是天翻地覆的。
“媽,咱不說這個了,就說說當前的吧。”她知道與母親談論他丈夫家的事時得不到效果的,因而把話題轉到自己家。
“當前?當前這麼了,不好好的嘛。”
“您看五妹快上大學了,上大學得要錢吧,您和爸都老了,應該休息了。要不我更小賈商量……”沒有等她說完話就被打住了。
“還叫小賈啊,你老師的脾氣不能改改啊!”
“好,就是與我男人商量給五妹讀書的錢,您看行嗎?”
“怎麼能為難你呢,熟話說的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就不要管這些,我和你爸能應付的。”對四女兒她當然是喜歡的。這讓她想起了很多。
三個女兒沒有讀書是確實沒有辦法,四女兒才高中畢業是家裏當時供不起大學生,小女兒學習優異確落下帶病的身體。
他們覺得最對不起的是小女兒,五年前四女兒參加高考,盧冬梅忙着去照顧四女兒,考試的兩天大雨傾盆,夜裏小女兒發高燒,不停的咳嗽,李方國冒雨帶着小女兒去看病,當夜病好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自那以後就患咳嗽。這其中的原委不在考試,不在大雨,只在命運,命運弄人。
他們父親兩個對小女兒的疼愛是理所當然的,在她的記憶里,獨獨生病好像是沒有發上過一樣,她在父母的疼愛下更加的清純動人,善解人意。
“媽,你想什麼呢?還是哪裏不舒服?”她看母親臉色難看有點擔心。
“沒有,蘭兒,今天你回去嗎?”
“只要媽願意我就留下。”
“好,媽的好閨女,你坐下”,待她坐下后她取來桃木梳,手輕輕的再她頭上划,“蘭兒,媽有好幾年沒有給你梳頭了吧。還記得上次給你梳頭在什麼時候嗎?”
“記得,我高考那年,那年媽給我梳的頭可好看了!”她穩穩的坐着。
“蘭兒,你長白頭髮了。”她看見一根不太白的頭髮說。她的眼睛頓時濕潤了。她女兒是把心給操多了,不能怪她女兒,怪就怪這畸形的社會。
“您不要擔心,這白頭髮每個人都會有,只不過早晚的事。”她倒是不擔心,為了讓母親少操心她是盡全力了。
“那你以後多注意點,不要年紀輕輕就長上滿頭白髮。聽媽的勸。”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多餘。白髮長不長不是一句話能解決的,人一旦要攤上長白頭髮的事逃也逃不掉。
母子兩不停的說話,說的越來越脫離生活實際(就是與家庭無關的實際事情),但是說又能說這不是生活呢?
盧冬梅給李喜蘭梳理頭髮,眼睛裏的淚閃爍着。李方國一早下地里去了,因為李喜蘭的到來盧冬梅只好留下來照顧她。從前母子兩個意見不合,李喜蘭呢總沒有從盧冬梅嘴裏聽到她滿意的話,但是就她給她梳頭這樁事足以見得她們母子連心。
三月的花開的好絢爛,小鳥回到自己闊別已久的家鄉,在半空來回的飛翔,高興的叫嚷着。一隻白鶴在半空嘶鳴,下面是房屋與青山,隔着一層輕霧,蕩氣迴腸。
遠處的山野里傳來農人們吆喝牛兒的聲音,春忙開始了,一切繁雜又將恢復。
“媽,我要走了。”頭梳理好沒多久她說。
“讓我送送你。”忙着跟着出門。
剛出門她攔住母親說:“不了,山路不好走,您還是不要送了,有時間我看您。”
這是她與四女兒最煽情的時候,以後再也不會有了。她男人開始學會疼她,孩子不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她走了,盧冬梅看着女兒的身影,久久不能釋懷。
李晴正在上學,她開始接近張曉生,她對張曉生的好她自己走動,而張曉生與她就差那麼點感覺了。
開學幾天李晴心亂如麻,整天想着接近張曉生的方法,為此她積極點的投入到女生這個職業,與寢室人私下討論接近一個人的方法。她問寢室的小麗,“要是一個人想接近另一個人怎麼開始才好呢?”
“呵呵呵……”她抑制不住直發笑。
“你笑什麼,死丫頭。”她朝她使眼色,自己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自己的心思被別人看出,她顯得有點害臊和慌亂起來。
“我們的大小姐總算是開竅了,希望你馬到成功哦!”她沒有直接向她挑明她是喜歡上誰了。
也沒有告訴她具體怎麼做,說實在的連她自己都不走動怎麼抓住男生的心。她在與男生交往的過程中遇到的難題多,有時她都哭笑不得的罵自己是花痴。
李晴計劃了很久,又不是初次見到他,怎麼能以一個陌生人的態度去與他來往呢?但是她與他不熟,本就在陌生人的行列。思來想去一個月,還是不知道怎麼向他開口。要是淘氣的,當面就會說“我喜歡你”這幾個字,要想想現在是衝刺階段,沒有人會因為幾個字而擾亂心智從而導致前程毀滅的。她從來就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多愁善感不是她的專利,偶爾一下再正常不過了。
三月考試結束之後老師要來個全班的交流會,張曉生的分數不是最低的,他認識到自己已經不在是最差的,論心態班裏人沒有一個的比他的好,論生活閱歷,也沒有一個比他的凄慘和豐富,但是學習來說他是比上不足的。為了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大學夢,他厚着臉皮拿着問題走道李晴的身邊。在他到來之前好多人排着隊找她,她沒有答應幫助幾個,鬧的好多人都不開心,還說她小氣。她硬是忍下來。
見到張曉生主動找她,她好真有點難為情的。張曉生睜眼看李晴時心不由自主的亂跳起來,她的美麗讓他緊張起來,一時他無法是從。
“你就是張曉生?你不來我還會去找你呢!”
他怕說錯話,只“嗯”一聲。
“坐過來。”她指着一旁的空椅說。
他坐過去,這下他可以盡情的近距離的看李晴了,無論是遠處還是近處她的臉蛋都那樣好看,樣子依舊楚楚動人,他怕她發現自己在看她,眼睛一會兒正是試卷一會兒用餘光看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問道一股香氣,雖然不是掛花香,但是比桂花更香。使他一下子對桂花不那麼在意。
“我,我……能問你一下學習以外的事情嗎?”
“能啊!”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身上好香,是什麼花香?”
她臉開始發紅,有點不后意思的說:“茉莉花。山上的純茉莉。”
“難怪那麼清幽脫俗的。”
不知不覺她覺得有點難受,咳嗽起來,一連咳嗽了幾下。張曉生恨自己幫不上什麼忙,由於寄宿在張少奇家,所以平時很少有閑錢買帶香氣的衛生紙,這會兒發現沒有它是不行的了。她當然自己帶有衛生紙,也許是出於一種奇妙的感覺吧,迫切幫助自己有感覺的人會一時間讓自己感覺到一切在停留,他沒有發現她極快的掏出衛生紙,捂住自己的嘴。
片刻后她好些了,指着卷子上的錯誤,仔細的講解起來。
“這個你看,要用到動量守恆。”
……
“以後啊,這類題目就用動量守恆。”
她覺得自己在給他講題時特別的心細,她從來沒有對誰這樣過。看的太明白的人會知道她們是關係特別或是她就是樂善好施的姑娘或是人對陌生人常出現的一種心理體現;看的明白的人明白她是看好他;不明白的人會以為他們是在討論問題,乾脆是她教他結局問題。
他聽的起勁,從他茫然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他聽明白了。這一切使他堅定自己不是學習的材料,唯有看清自己才能生活的好。
作為山裡人,只要是同一層次,什麼都可以發生的,張曉生此時此刻唯一的念想就是將來能有李晴這樣的姑娘為伴。他只能是希望與她一樣了,這麼優秀的姑娘將來一定是大學生,天底下那有大學生嫁給放牛娃呢?他心不壞,要是壞一點准詛咒她考不上大學,這樣他與她就會成為可能。
他不知道她身子虛弱,他不想通過打聽的方式獲得別人的私隱,尤其對自己喜歡的人,他是不會從旁人的口裏打聽她的私隱的。
與她交談是最美好的,她也是,她認為或許這輩子就認定他了,僅僅是或許,將來要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不過對於她而言或許這的重量是極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