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時間過得還挺快,它在寒冷的季節裏面前行,邁開的腳步依舊是毫不留情。高三的課已經進入複習階段,張曉生不敢去懂他放下多年的課本,也不能去懂。第一堂課是模模糊糊的聽過去的,第二節是睜着眼睛撐過去的,第三節課是想入非非,第四屆是胡思亂想,不曉得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情形下,他的眼角出現銀晃晃的淚花。

為了監督張曉生,張曉梅是坐在他的後面,看着張曉生要死要活的樣子,張曉梅是無能為力,還是她的藥水起了點作用,以至於張曉生在一下午的時間裏沒有躺下來睡覺。

放學的鈴聲敲響,學生紛紛離開教室,張曉生鬆了口氣,然後胳膊往桌子上一放,趴下睡著了。

按照學校的規定,晚自習是要上的,學生只有一個半個小時的吃飯時間。如以往一樣,張少奇開着車到校門口等待張曉梅,他坐在車子裏面,靜靜的等待自己的女兒,他知道不到5分鐘她就會出來。

張曉生睡覺的樣子就像是一個飢餓的人一個生活窘迫的人不挑剔吃的東西不講究睡的地方一樣,都一樣的境界。

張少奇已經等不及了,連忙出車門,只聽得車門“嘭”的一聲。西裝革履的,並不見得是大人物,現在穿着西裝的人到處都是,雖然有多少人注意到他這個衣着華麗的人,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就是羅甸縣副縣長。

張少奇來到教室,看到熟睡的張曉生,同時看到發獃的張曉梅,現出精神而又哀怨的神情。張曉梅在一旁看着張曉生,仔細打量着他,她從來都沒有這樣細緻的看過一個人,這個他從來沒遇見過的堂哥給她的竟然是另一種外乎親情的感覺。

張少奇走近張曉梅,“曉梅,還不回家。”

她過了好一會才回答,“嗯。”

張少奇輕輕的用手拍打張曉生,張曉生這才醒過來。

三個人一同回家,家中的保姆做好飯,然後他們一起吃飯。吃完飯後張曉梅和張曉生去上課,張少奇在送完他們后一個人回家。保姆在家中打掃着一切,張少奇進來時,她打量了他一眼,瞧那眼神,頗有愛慕之意。

張少奇坐在沙發上,叫保姆端來一杯茶,他則打開電視機,靠在沙發上,手裏拿着遙控器,任由那杯放在一旁的茶發熱。他太累了,保姆端來茶時給他說“茶來了”他一個大字沒有聽見。

時間恍然到了二十年前,那年他們的父親命垂一線,父親躺在床上,握緊他們兄弟五人的手,眼睛盯着張大偉說:“孩子,你們不要分家啊,不為這個家,也要為你們還小的五弟啊!”

可惜一晃二十年過去,他們不僅沒有遵從父親的臨終囑託,還變本加厲的在他們父親死後幾天鬧着分家。回想起這些,張少奇越發的疲憊,手上的遙控器完全鬆了下來,保姆做完活后關上門,這一切發生的很自然,這時候盜竊的話肯定會成功。話又說回來,誰會羊入虎口自討沒趣的打縣長主意呢。

保姆名叫徐爽,一聽這名字就覺着親切,她大學畢業不久,大學的最後一個階段試着考公務員,可惜失敗了。不巧的是張少奇在看考生資料時看上了她,雖然沒有明裡指定給她公務員職位,但是他還是決定培養她的。在她落敗之後,張少奇就給她保姆這個位置。

徐爽家境不好,考不上公務員她也得儘快的找到工作,眼看找工作難,頗有用心的她接到縣長的電話一口氣的答應保姆這個看似“低賤”而很具“發展空間”的工作。

教室里,張曉生和張曉梅認真的學習,尤其是張曉生,經過半天的培訓,總算把他的興趣調動起來。縣長的女兒很是不一般,聽課的姿勢,做筆記的樣子與眾不同。與她一起學習三年的人都不在知道她是縣長的女兒,她從來沒有向別人提醒過她是縣長的女兒,從某種程度上她還認為自己不是張少奇的女兒。

十七年前,張曉梅一歲,那時候張少奇是個辦公室職員,他在辦公室辦公的時候,一個女人的敲門聲把他嚇一大跳,靠門的人給開門的瞬間,一股強勁的北風吹進來,很多文件飛起來,辦公室的職員忙着找自己的文件。

女人走到張少奇面前,對他說:“我要出去幾年,梅兒就交給你了。”

張少奇很是好奇,便問她:“阿爸知道你要出去嗎?”

“不知道。”她低聲說。

“她是我的女兒,現在就把她交給你了。”等張少奇反過神,孩子就在他懷裏面躺着了。

“你幹什麼去?”他曾經深愛的女人將別人的孩子交給他,他實在受不了這刺激,出於對愛人的關懷他強忍內心的酸痛。

“不知道。”說完就消失了。

一連17年過去,女人沒有音訊,在張少奇心裏,張曉梅只算的是他心愛女人的孩子,不是姓高的。

張德全回到家,老妻已經準備好飯菜,飯菜還冒着熱氣,像是算準了張德全回家的時辰。夫妻兩人結婚二十五年,感情一直很好,看着張德全沮喪的樣子,老妻也知道個所以然來。

“女兒怎麼了,還好嗎?”

他走到櫃枱前將瓷罐子放在神像的下面,櫃枱上盛有一掊土的小物什裏面有幾根清香正在燃燒。

他轉過身準備回答老妻的問題時,看見老妻滿臉淌着淚花,他過去抱住妻子,痛哭起來。

外面的月亮比較的明凈,遠處天邊還露着亮點星辰。在貴州深秋很少見到月亮,更別說是星星了。

桌上的飯菜早已經散發不出熱氣,兩個人的抽噎聲延續到深夜。夜靜靜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男女對歌的聲音,山脈之間,寒風驟起,整個夜顯得很不太平。

第二天一大早張德全夫妻兩人面容憔悴,他們坐在床鋪上好酒都不出聲,當寒風抽打落葉的時候,他的肚子也叫起來,從悲痛中稍微擺脫出來的張德全摸着自己的肚子,對老伴說:“老伴兒,時間不早了,趕快做飯吧,一早還要去地里下活呢。”

她從他旁邊起身,便開始忙活起來,一邊打着水一邊喊着要張德全過去洗把臉。按照以前的習慣,一大早是不吃飯就去幹活的,今天有些特殊,張德全沒有被催促着幹活,或許昨天夫妻兩個因為愛女的事情對生活失去那麼些興趣了吧。

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叫張永和,在市政府辦公樓對面的“情意餐館”工作。餐館是張德全兄弟開的,張永和在裏面工作的賣力,張德萬早看在眼裏,他決定在有生之年將自己的基業交託給侄兒。張德萬自己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叫張永艷。

張德萬對生意拿捏的准,極有商業頭腦,當初他破費周折將政府大樓對面的地皮攬到手,為的就是日後的發展前程。一大早“情意餐館”就開門迎客了,張永和把門打開,見前面政府大樓靜悄悄的,一輛車都沒有。

他擦拭自己的眼睛,伸個懶腰。張永艷在後面出現,輕輕的走過來,突然出聲“早啊,哥”,把張永和嚇出一聲的冷汗。平時張永和很怕叔叔張德萬,他看不出他叔叔把他作為接班人看,所以對他嚴格要求。不過他二十好幾的人,忍的過叔叔的嘮叨與責備。他沒有心機,看上去很老實的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將來他會在商場上有一番作為。現在他想的是姐姐,是家中父母親的生活。

張德全吃完飯就往地里奔去,秋收已經過去好久了,漫山遍野的是不起眼的荒蕪。立冬過去好些日子了,地里的土硬邦邦的,張德全的難看的表情,像是自己踩在針氈上似的。

農民都出來幹活,他們鋤地,準備種植冬小麥。在他抬頭往前看時,一頭老牛正在熱心的耕耘,在它的後面跟着一頭小牛,小牛好幸福的樣子,還“嗯嗯”的叫個不停。他有點羨慕這可愛的畜牲了,看他的眼角,是殘留的淚水呢,還是剛流出來的淚水,只有他自己最明白。

突然一個老農經過他家的田埂,喊着:“老張哥,今年收成怎麼樣。”杵着鋤頭髮呆的他蘇醒過來,隨便答道:“哎,不好啊…”他還想問過路人的情況,不知道怎麼的,他硬是把話咽下去了。

過路的是村裏面的老李,人們習慣叫他老李。他原名李方國,是十里村子內種田的一把好手,為人不錯。平時張德全和他交情還算可以,兩人一般大小。李方國家有五個女兒,個個長得清秀。

老李走過張德全家的田地,來到自家的地里,一邊哼着小曲一邊幹着農活。

十畝梯形地里,有他的三個女兒和三個女婿。三個女兒三個女婿都在外面打工掙錢,他們回來是因為李方國的第四個女兒要出嫁。正好閑着沒有事情做,順便幫襯下地里的活。

張曉生和張曉梅在一起讀書才一天多一些,他們的關係讓外人看了心裏發寒,明明是兄妹,關係整的像是比親兄妹還親。或許他們是羨慕,或許他們是討厭他們的行為。他們一見到張曉生心裏都樂呵起來“一個大男生還不會認字,不會寫字,真是可笑”,每每張曉生見到同學,同學都像是故意躲着他。

他們班角落裏有個女生很用功,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沒有因為這個倒霉學生的出現而亂去心智。作為學習委員,她知道哪些人成績不好,自從張曉生這個新生進來,她算是看了眼界,在她見到的人當中,還沒有出現過成績這麼差的人。在第一次見到張曉生不堪入目的作業本時,她決定用行動去幫助他。

她叫李晴,是李方國家的五丫頭,從她水汪汪的眼睛裏,外人看到的只是可愛,誰還會看出她的多情呢?

一個月的模樣過去了,期末考試也結束了。成績單很快的送到每個人的手上,已然可見最後一個名字是張曉生。張曉梅在家裏面樂了,她很快的掃到張曉生的名字,然後對張曉生說:“哥,你看你,最後一名。這倒不打緊,關鍵是你沒有一科是及格的。”

聽到這話張曉生有一點生氣,他解嘲的說:“是啊,我就不是讀書的材料,下學期也沒有準備考個學校。”他心裏時常擔心錢的問題,讀大學要一大筆的錢,張曉生父母雙亡,大學肯定是讀不起的。他記得父親給他留下的話,很早就想好高三讀完之後去繼承老張家的事業。

“你不要這樣想的,我”她拍自己的胸膛說,“張曉梅,你的堂妹,不會讓你繼續這樣的,我會把你送進好的大學。”

他感覺到臉熱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這樣試圖的改變他的生活。他懷念自己的高中時代,那個時候他對學習充滿無限的熱誠,而今父母親的離去使他不得不接受現實,他必須丟掉以前的熱誠,全心全意的把心思投入到養家餬口中去。沒有人能了解他,眼前的張曉梅不會明白她對他如此的用心卻得到的他的是沉默。她不清楚沉默對於男生來說意味着什麼,她無法接受那種別人拒絕她的感覺。

他說:“好妹妹,你不明白我,我本來就沒有把心思用在讀書上,我得為我的家負責,為我的弟弟妹妹負責啊!”說完眼角流出淚水,她看到後有點失望,她不喜歡這樣動不動流淚的人。

很多晚上,她努力的做同一個夢,總幻想她自己不是張少奇的女兒,他們不是兄妹。那樣好多的美好事物就會發生。

張曉生的眼淚很快的被擦乾,她沒有多說關於成績的事情,反倒是對他說:“我給你泡一杯茶來,寒假你就在我們家過。”

張曉生時常向她提起弟弟妹妹,在她泡茶時,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頭不回的說:“哥,聽說曉清、曉酌在四叔家。改天我叫爸把他倆送過來,你看行不?”張曉生把載滿成績的白紙張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看着電視,猶豫一會兒。她把泡好的茶水送到他的面前。自己一下子坐在他的旁邊,后靠在沙發上,眼睛直盯着電視機。

他看是在猶豫,實際上是在想過年總的回去,甚至一想起弟弟妹妹就像回絕張曉梅的話。他低捂着生說:“不了,我想這兩天回家看看。”

她並不知道他這話的另一層意思,以為順着他的話就可以如願以償的和他多走一下外面的世界。

她面帶喜色的說:“好,我和你一起回家,我好久都沒有回老家看看了。”

她又很急切的希望早點回家,“要不明天就走?”

張曉生不好回答,他怕這個從小不見苦日子的妹妹去窮困潦倒的老家會不習慣。但是考慮到她是張家的一份子,回去看看祖上是可以理解的,最後他像是有所顧慮的答應了。

如往常,大凡有給村裡人的信都會放在村會計魯三那裏。信是晚上到村的,第二天一大早魯會計老婆乘着幹活間隙,朝李方國家裏喊:“五丫頭,來信了。”喊完就扛着把什往地里去。

領完信,她在半道上看到一個老人停留在上坡處只為難,她向前去幫了一把手,將車推上上坡,老人硬是拉上她聊了會兒天,和老人分手后,她順着路走,到小溪時,她逗留了。

她痴情的向小溪扔去幾塊小石頭,石頭在水面打起水漂。她痴痴的笑笑,用溪水照着自己,梳理下頭髮,看見水上的自己,她彷彿自我陶醉了。

在學校住宿的晚上,從來不曾做夢的她,在他的出現之後突然做起夢來,她知道他肯定是對他有感覺了,至於感覺是怎麼樣的,到了什麼程度,她自己不知道。她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她想的入迷的時候,一個想法襲上她的心頭,她不是想改變他的成績嗎?所以她想下學期就行動。

她情不自禁的拿出信,信封上只有一個地址和收件人名字,裏面裝的就是成績單。令她吃驚的是,讓她心動的名字竟然在最起眼的地方。

“不過,這沒有關係的,你放心,你不會在這個地方呆很長時間的。”臉紅的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臉紅着。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這是怎麼了?”她自己對自己說。

不明白是什麼狀況的她起身,理了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弄的不成型的髮髻,把信紙放進信封,拍了拍衣服,想必是清理一下身上的灰塵。

太陽立在正空,它可愛的樣子好像在催促她:“快回家吃飯!”她抬起的頭,看太陽那會兒好像是在回答它的問題,很快的她收回腦袋。

“不好,又該挨罵了!”

她的身影那樣的好看,-只顧着跑,她不知道她的身後有雙眼睛看着他。

他一直跟着她,已經好幾年了。他是喜歡上她了。

李晴回到家,滿面紅光。四姐馬上結婚,三個姐姐和姐夫在家中,一家人眼看是聚齊了。剛忙完上午的活,一家人聚在一起正談論着李家四丫頭的婚事。

沒有想許多,一進門,李晴對李方國說:“奶奶是不是姓張?”李方國覺得有點奇怪,在可愛而優秀的女兒面前,很多事情只要是女兒問他就會回答的。“不錯,你奶奶姓張。你問這個幹什麼?”

家裏面的其他人沒有管脫離談話主題的李方國父女,一個勁的為四丫頭張羅。

她嘴一噘,“阿爸,這個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嘛!”

“呵呵,我們家的傻丫頭哦!”說完又指尖直指她的鼻樑。

李晴被她父親指下鼻樑后更有點嬌氣了,“我一看到班級一小子長得特別像奶奶嘛,您說這非親非故的,怎麼就會那麼像呢?”她歪斜着腦袋瓜子,然後把身上的成績單交給李方國。

他拿出成績單叫道:“呀!大夥看看咱家這小丫頭,是越來越上進了。”

聽到叫喊,最先探過頭的是孩子們母親的盧冬梅。隨後四丫頭被冷落了,她裝作生氣的對其他人說:“好啊,你們都偏心。”

“四姐,這醋你都吃啊,小心姐夫不要你哦!”大夥的眼睛剛剛看到最顯眼的名字,她的話又將他們的注意力轉移了。

“你這丫頭,好貧嘴。四姐還不敢吃你的醋呢!”

見兩小姐妹這般說話,他們都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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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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