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陽與抉擇
僅剩不到一年的時光，接下來的日子又該何去何從呢。
喝着平時最喜歡的果蔬飲料，我坐在離學校最近的湖畔公園的長椅上思索着。
此時已是傍晚6時，天氣還算晴朗的日子，夕陽從遠處的山頭上將光輝映照在眼前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我的視野中閃爍着，蕩漾起的波瀾牽動着我的思緒。但是就像是渾成一團的線頭一樣，內心凌亂的自己還是沒辦法理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自開學以來已經過去了一周，周圍的朋友陸陸續續知曉了我身患絕症的事情，其中不乏有人提問是否有可行的治療方法，也有人提出建議讓我回家休息，大部分人都為我送上了祝福，贈與了我一些自己小小的心意，這讓我頗受感動，但馬上看見他們強忍着悲傷的神情露出笑容，又令我感到十分難過。
一些不是那麼熟悉的同學在網絡社交平台上也通過發起對話向我發送了一些自己認為能夠給予我鼓勵的話語，老師也找到了我向我表示了她內心的遺憾。
“明明悠羽是個很努力的孩子呢。”
被這麼說了呢。
可是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當然高興不起來啊。
反倒是內心因這些語句的存在而更加迷茫了。
在過去，我在大家眼裏的形象似乎是不錯的，因此在現今我才接受到了眾多人的鼓勵和祝福。
然而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感到不安與不適。
如果是一個被人唾棄的對象，在臨終之前應該是極少有人會為其感到悲傷的吧，更別提在那之後了，根本就是一個鮮有人在意的情況。
但若因我的離去會有人為此感到悲傷和痛苦，只要我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與他們過多的接觸也只會徒增離別時的憂傷。
那麼我是不是應該儘早斬斷與他們的聯繫，好好地與他們告個別，然後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這樣會不會更好？
我已經想好了之後的道路，休學回到故鄉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屆時，大家會慢慢忘記有那麼一個叫做悠羽的男生，忘掉我曾經與他們陪伴過的日常，在告別之後由時間沖淡掉這一切，在我死去之前他們會逐漸回歸到沒有我存在的日子，而在我死後也不會有人再記得我，那時也就不會再有人會為我的死而傷心難過了。
一年之後，大家或許偶爾會想起來“啊，有那麼一個叫做悠羽的男孩子”，但不會再有過深的感觸了。
這樣很好，或者說是我計劃中合理的未來。
在被大家逐漸淡忘的日常中悄然離世，這無疑是一個理想的情況。
但是，不知道為何，我的內心感覺空蕩蕩的。
明明是一個死到臨頭的傢伙，卻在意自己內心的想法，實在是很奇怪。
理性點而言，這是一個最好的選項嗎？
或者說，這是我真正期許的結局嗎？
不知不覺中，手中的飲料已經喝完，夕陽也早已落下山頭，天邊殘存的霞光照射出一片火紅的境地，身後已被夜晚侵蝕的天空也早蒙上了一層點綴了幾點星光的黑暗。
“回去吧。”
我隨手將手中的飲料瓶丟進身旁的垃圾桶里，放任大腦在夜幕之下胡思亂想，帶着一絲疲意回到自己租下的公寓中。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便宜單人租房，可以滿足日常的生活需求，有廚房也有衛生間，平時因為離大道比較遠，所以也不會很吵，對我來說是個相當安靜的住所。
但是今晚或許並不會有多少安靜。
“總算回來啦！等你好久了，因為肚子餓所以外賣我就先吃啦！”
打開房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頂着一頭叛逆紅髮的男性在房間中央的桌子前狼吞虎咽的背影。
“呀啊，果然焗飯是最棒的了！那入口酥嫩的芝士口感，配上這名產牛奶，這時候如果再由悠羽像平常一樣給我奏響一曲那將是絕贊的體驗！”
而這樣貿然闖入他人的家中，還在家裏肆無忌憚地大快朵頤的傢伙，正是我高中時期便十分要好的死黨——憂夜。
他舉起手中盛滿牛奶的玻璃杯，朝我興奮地笑着。
自從我上大學租下這套房間以來，憂夜只要一有空就會來串門，無論我把備用鑰匙藏得有多好，他也絕對能夠找得到。
從第一次回到家中發現他躲起來嚇唬我而驚愕不已之後，每次回來的時候我都得檢查一下這小小的房間中是否藏有憂夜那充滿陰謀與詭計的身影。
而隨着他串門的次數多起來，久而久之，我已經習慣了家中有另一個人存在的這件事情了。
就像今天這樣，點好外賣等我回來，二人一直暢聊到夜半已成我大學日常中的一部分。
可是……
“我沒想到你今天會來。”
我走到桌前，在他面前坐下，倒上一杯他和我最喜歡的牛奶，望着面前玻璃杯中的白色露出苦笑。
“抱歉，還沒有把結他帶過來。所以可能演奏不了……”
像是對無法招待久別重逢的客人一樣，我不自覺對死黨表現了平時少有的歉意。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嘛，這是我們暑假之後第一次像往常一樣在這裏暢聊對吧，開心點！”
但憂夜似乎並不在意，他仍舊掛着自己平時一直都十分開朗的笑容朝我舉杯。
儘管如此憂夜並沒有因為我的事情而有所改變，在那一刻我感覺似乎一切都還照常，彷彿下一秒我們就要同過去一樣大笑着乾杯。
但現實馬上使我變得消沉起來，愈是回想起過去，內心中某處就像是被刀割一樣開始疼痛、滴血。
我掩飾不了自己的動搖，更不想讓這份情緒影響到憂夜的笑容。
必須得說點什麼才行。
但當我想開口的時候，卻又有什麼將已經到嘴邊的話語給咽下。
眼前的憂夜就好像隔了好遠好遠，但卻又只有咫尺之近。
我不安地撥動着手中的玻璃瓶，企圖尋找腦海中漂浮着的有關話語的碎片。
盲目地摸索下，發現的卻僅有一片空白。
我緊張得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