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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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神殿自有一套時間準則。
太陽初升之時,便是吃早飯的時間。
木製走廊上傳來響亮的拍門聲,羊修在門外喊他:“言,言?該起床了,今天事情很多。”
門被推開。
羊修後退一步,看見林言后愣了愣,林言眼神疲憊,稠黑的長捲髮因為洗過,鬆散的垂在腰后,眼尾浮着淺淡的紅,像是沒睡好。
“走吧。”林言道。
後知後覺的回過神,羊修連忙點頭。
早飯是很難吃的清粥與涼拌菜。
林言吃的懷疑人生,中央神殿是怎麼數十年一日的做這種飯菜,涼拌菜焯一遍水,苦味都沒褪去,撒點鹽,就算大功告成。
如果不是午飯還算豐盛,林言覺得自己早晚會餓死在這裏。
吃完早飯,小祭司開始發佈任務。
林言的任務是去照顧神獸。
‘神獸’是中央神殿的象徵,獨自生活在後山,整座山頭都是它的領地。祭司們的任務就是去送點水、檢查檢查神獸的身體。
工作很清閑,不過神獸性情古怪,狠戾邪佞,曾經咬死過一名大祭司,從那以後這任務再清閑,也沒多少人敢接。
“神獸最近食慾很差,”負責交接工作的祭司道,“和以前一樣,還是拒絕所有祭司的接近,你小心一些,不要被傷到了。”
羊修聽的心裏發怵,小祭司裏面一半都是羊族亞獸人,因此經常照顧他,安排他去花圃收拾衛生,比起去後山看守神獸,這活計稱得上是簡單。
“言,你今天精神不好,不如告假,等下次換班的時候再去?”他憂心忡忡地問。
林言道:“沒事。”
他和羊修告了別,去小祭司處領工具。
體重秤、梳毛梳、脂膏、一個木水桶。
抱着這些東西,林言去了後山。
後山森林幽綠,針葉林環繞,四周被茂密的植被掩蓋,仰頭看去,山尖聳立在無邊無際的雲層中。
山腳有個小木屋,木屋裏面擺放着收音機、桌椅和書櫃。門口是個原始水井,打水需要用繩索撈。
林言把東西一一擺好,今天的任務是給神獸喂水,有能力的話給它梳梳毛,天氣越來越熱了,神獸毛髮濃密,會起熱疹。
脂膏清涼解暑,是中央神殿的特效藥,裏面添加了薄荷葉,好東西。
林言一項一項來,先打水。
水井的繩索是粗麻繩,有些勒手,他打了滿滿一桶,正在往上拉,耳朵忽然聽見一陣響聲——
身後的綠灌叢簌簌作響,露出來一個威風凜凜的大腦袋。
眼皮頓時一跳,林言握緊了麻繩,“等等——”
走出來的雄獅鬃毛獵獵,高大威猛,喉中溢出低低的、威脅的一聲吼,如一道風,猛地將林言撲倒在地。
它結實厚重的腹部緊壓在林言身上,大爪子也憤怒煩躁的拍着林言臉頰兩側的土地,對準林言的臉,“——吼!”
一聲危險的獅吼。
震耳欲聾。
耳邊是水桶掉回水井的清響,水花四濺。
林言擰着眉頭,連忙環住大獅子的脖子,熟稔的親它的眼睛,臉頰,白袍下的胳膊雪白細膩,柔聲細語的哄:“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這幾天太忙了,實在沒機會來照顧你。”
“吼!”雄獅不耐煩的抬起腦袋,躲避他的吻,金色的眼瞳自帶野獸的陰險與殘忍,冷冷打量着他,似乎在評判他有沒有撒謊。
這大獅子脾氣有多壞林言是知道的。
畢竟是神獸,很通人性。
第一次來照顧它,林言就沒少
被咬着白袍、舔着脖頸臉頰的‘欺負’,彼時才十六歲冒點頭的少年林言紅着眼眶,被嚇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覺。
神子發覺到神獸的異樣,第二天特意登門安撫他,少年林言又溫順又好欺負,狐狸眼澄黑烏圓,形狀姣好,帶着濃濃的青澀意味,對溫柔貴重的神子大人深深崇拜。
聖殿規定,十六歲的少年少女便成年了,可以婚嫁戀愛。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在神子的照顧下,林言陪伴着神獸,度過一整個寒冬。一人一獅感情加重,成天黏在一起。
等開了春,後花園花朵盡數盛開,林言懵懵懂懂的被神子約到後花園,表了白。不等林言高興的回味幾天,當晚,他就被神子帶回住處,強硬又溫柔的佔有。
從那天起,偷晴一般,每晚的私會、見面、接吻、擁抱,都成了日常。
大獅子是唯一一個知情者。
它對氣味極其敏感,第二天就從林言身上聞到陌生的、浸入骨髓的侵.略氣味,氣瘋了的凶獸陰惻惻的對林言齜牙,跟林言鬧了一個星期的彆扭,才在林言紅通通的眼眶中原諒了他。
雖然林言至今不明白它為什麼生氣。
但怎麼哄它,林言已經熟能生巧。
又纏着大獅子的脖子,親昵的跟它蹭蹭臉、親親眼睛,林言抱着它的毛毛,幸福的往它脖子上埋,溫聲軟語的敘述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好想你的”“夜裏做夢都夢見你”“幾天不見你又帥好多”,把沒上過幼兒園的大獅子哄得脾氣收斂,懶洋洋地趴在地上,任由他擼毛梳毛。
林言這才鬆口氣。
嚇死了,還以為今天又要被壓好久。
有了大獅子,水桶就不用林言努力的撈了,雄獅隨隨便便咬着麻繩一振,滿滿當當的水桶便飛了上來。
林言眼疾手快地接住,清涼的井水味道甘甜,他先喝了兩口,將剩下的水倒進木盆,開始勤勤懇懇的給大獅子梳毛。
毛刷沾點涼水,往濃密茂盛的毛毛上一梳,實在打結梳不開的地方就用剪刀剪掉,扒拉着手下的毛髮,林言擰着眉頭,看着幾個紅紅的小疹子,心疼壞了。
不像是熱疹,更像是被林間的飛蟲蚊蠅叮咬的。
塗上綠色的脂膏,大獅子不耐煩的吼了一嗓子,側過身,想把林言頂開,林言連忙抱住它不鬆手,軟着聲音求:“好多疹子,萬一傳染給我了怎麼辦?”
正咬着他的領口,準備把他提溜開的雄獅一頓,慢吞吞鬆開獠齒,金黃豎瞳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眯成針一般的縫隙,冷嗖嗖的盯着林言的脖頸。
領口處嚴密圍起的絲巾被咬掉了,露出大片膚肉。紅痕遍佈,印在雪白柔膩的膚肉上,應該是被男人壓在床上,折磨的身體繃緊、翻來覆去的時候,仰着脖子被親的。
那麼重的吻痕,氣味濃郁。
是那個道貌岸然的神子。
大獅子忽然伸出舌頭,眼神陰惻惻的,舔林言的脖頸,用自己的氣味壓下這令它滿心躁鬱的氣味。
“欸!”林言一驚,匆忙放下刷子和油膏,反應過來什麼,鼻尖沁着薄薄的汗,不好意思的拿起絲巾,纏住脖頸。
大獅子不冷不淡的睨着他。
林言討好的笑着,抱住它蹭了蹭。
工作做完了,剩下的時間就是陪大獅子玩了。他喜歡待在大獅子身邊,比待在神子身邊還要自在。
神子心思很重,令人難以捉摸,一般只要林言在他身邊,最後的歸宿都是被擁抱着親吻。
神子尤其愛親他,哪裏都愛親,神情淡漠矜貴的垂眸吻他,眼尾浮着薄紅,林言最害怕他聖潔端肅的神情,因為每當這樣的表情出現,就預示着接下來會有一場親昵的夜晚。
想到神子,林言
唇邊暈開笑,小聲跟大獅子說:“他昨天回來了。”
雄獅面無表情地甩了下尾巴。
林言依偎着它,被它環繞着,充滿安全感:“我托他給我帶一些蜂蜜回來,我記得你愛吃蜂蜜,不過不能吃太多,回頭我每天給你送一些過來,添在水裏,好不好?”
大獅子撩起眼皮,懶得出聲。
林言還在絮絮叨叨:“我都好久沒有離開過神殿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
聽到這,大獅子終於有了反應,溫柔的回蹭林言的臉頰。
林言並非一出生就被檢測出祭司資格,相反,他算是大齡祭司,十六歲那年才突然能看到‘黑霧’。
祭司院第一時間將他帶走審核,審核通過,就與他父母簽訂契約,送他來了中央神殿。
在外面廣袤的世界裏生活到十六歲,林言是自由自在的。雖然林家很窮,每天只能吃黑麵包勉強度日,但比起規矩森嚴、充滿清規戒律的中央神殿,林言還是更嚮往自由。
在後山消磨了一天時間,夕陽西下,林言提好東西,從小木屋裏出來,仔細檢查身上有沒有疏漏。
大獅子懶散的圍着他走了一圈,聞着他身上滿滿的自己的氣味,滿意的眯起眼睛,舔了舔林言的手指。
“不許舔了!”這壞獅子一下午沒少折磨他,林言頭髮亂亂的散在腰后,睡了個清爽的午覺,精力恢復許多。
雄獅不吭聲,睨着他,一直送他到不得不停下的地方,才趴在原地,眺望他的背影。
偌大一輪夕陽在它身後沉入山巔。
明明是頭自由自在、不受束縛的雄獅,此時也顯得一身寂寥。
林言最是心軟不過,決定今晚回去問問小祭司,看能不能偶爾留在這裏過夜。
他存了這個心思,回程的步伐便加快,路上不少祭司也才收工,罕見的人聲嘈雜,素來性格老成的幾個小祭司也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
看見林言,他們立刻閉上嘴,檢查工具和脂膏,發現脂膏有用過的痕迹,小祭司露出笑,讚賞的看着林言:“你果然是個吃苦耐勞的好孩子。今天沒受傷吧?”
“沒有。”林言低眉順眼的回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氣變熱了,神獸性情有些躁動,身上也有傷痕。我想不如下次換班的時候,在那裏住一晚,觀察觀察它的夜間動向。”
“你有這個心很好。”小祭司沉吟片刻:“不過神獸軌跡莫測,我需要問問大祭司。這樣吧,你先等消息,過兩天我再給你回復。”
這個結果已經順利的出乎林言的意料,他忍下激動,從小祭司處離開。
羊修正在外面等他,林言走過去,笑意微斂。
“怎麼了?”他蹙起眉,看着羊修蒼白的臉色。
羊修皺着眉,欲言又止:“狐靈……”
“狐靈回來了。”
*
狐靈舉.報了他的伴侶,或者說前伴侶。
他說,是他的前伴侶主動勾引的他,在月色下向他表白,送他玫瑰花,借職務之便,出城巡查時會買許多新潮的東西送給他——這些東西現在到了大祭司長手裏,大祭司長震怒,在神子的勸說下,決定給狐靈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狐靈畢竟是珍貴的祭司。
神殿騎士,只要體魄健碩,品性正直,都能有機會競選。
舍誰保誰,一目了然。
據說狐靈之所以主動舉.報他的伴侶,是神子給他的機會。
神子更改了中央神殿的戒律,觸犯戒律者,只要主動檢舉,便有重新留下的機會。
大祭司長一貫服從他的命令,幾個大祭司同樣支持。狐靈就此留了下來,現在關押在神殿內部,待幾位大祭司商討出章程
,再給他安排事情做。
……
深夜。
一個穿着白袍的身影,謹慎的走在通往凈室的走廊上。
走廊幽幽點亮着燭火,兩旁的牆壁上懸挂着獸神降世圖。
凈室門口有兩個神殿騎士,他們穿着銀色盔甲,看見林言后後退一步,恭敬地為他拉開門,讓他進去。
凈室內只燃着一支燭火。
燭火火苗幽微,隨風擺動,拓下淺淡的影子。
穿着白袍的男人靠着躺椅,微闔着眸,他身形高大頎長,白袍逶迤而寬鬆,一隻胳膊隨意的搭在扶手上,線條優雅明晰,自然下垂的手掌寬大、修長,是養尊處優、雍容的手。
躺椅邊的瓷桌擺着書本。
應該是看累了,才選擇闔目休息。
林言步伐不自覺變得很輕,男人微微睜開眼,薄而狹長的眼瞼下方,是一雙幽深漆黑的眼。
“過來。”他道。
林言順從的走過去,一個多月沒見面,昨晚短暫的歡.愉過,他對男人還是有些生疏與迴避。
“我……”他摘下兜帽,想說話。
腰肢已經被一隻大掌扣住,循着這不輕不重的力道,坐到男人腿上,袍尾也被這隻修長蒼白的大掌自然撩開,裏面是神殿規定要穿的白色連襪。
獸人大陸上的貴族們都會穿這種連襪,襪子一端長到大腿,用圓夾圈住,一圈又一圈,勒的緊了,細膩白皙的膚肉會從圓夾邊緣溢出來,染上胭脂般的薄紅。
神殿不強制要求穿戴圓夾。
林言也不喜歡這種束縛感,一般不穿。
男人粗糲的指尖輕輕摩挲着這塊膚肉,眸色變得很深,他緩緩抬起頭,眉骨高深,眼窩同樣深邃,一雙金色眼瞳沒什麼情緒,映出了林言緊張的臉。
窩在神子懷裏,林言枕着寬闊溫熱的胸膛,隔着一層薄薄的白袍,能聽到神子沉穩淡然的心跳聲。
若非那隻手仍在撫摸他,掌心滾燙,沁着欲,從神子素來端肅從容的臉上,恐怕看不出來他在做怎樣的事。
林言忍不住並緊了腿,又被分開。
神子常年習武,終年去獸神山脈搜尋獸神遺迹,身體看起來挺拔瘦削,實際上極為孔武有力,修長流暢的手臂青筋蜿蜒,肌肉緊實,散發著男性覆有侵.略欲的熱度。
一隻手臂擒着林言的腰,另一隻手臂漫不經心的垂向下。
林言仰起下頜,臉頰暈着紅潮,細細喘息着,跟他接吻。
吻又沉又粘稠。
滾燙灼熱,恨不得把他吃進肚子裏。
是獨屬於神子的、濃重的愛.欲。
林言瞳孔微微渙散,顫慄着,惶恐的推他的胳膊,似乎想從他懷裏掙脫,口中聲音柔啞好聽,急切地,喚他的名字。
“塞西。”
抱他的男人眉眼沁着薄汗,慵懶散漫,像一頭雄壯強勢的雄獅,豎瞳不經意的掠過些陰戾的鋒芒。
林言在他懷裏細碎的哭,細白柔軟的五指環着他的脖頸,烏髮顛動,白袍袍尾綉着盛開的薔薇花,花蕊柔潤嫣紅,一點點綻放。
待薔薇花徹底盛開,他便能從普通祭司,晉級為大祭司。
夜色更深了,燭火被窗欞外的微風吹的晃動。
林言埋在神子胸前,被溫柔的摟着,團成團的紙巾丟落一地。
神子抽出紙張,擦他的眉眼、唇瓣,他唇瓣腫的像熟透的漿果,汁水甜膩清透,嗡合著,合不上,隱約可見軟爛可憐的舌尖。
圓夾還束縛在腿上,兩條白色長襪箍緊,延伸到大腿。
寬鬆的袍尾堆砌在腰間,林言習慣性的想往下捋,卻被擁的緊了些。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親他細小的鼻尖,嗓音沙啞
低沉,問他:“今天怎麼這麼乖?”
不光主動來找他,還穿了圓夾。
林言一顫,想起來今晚的正經事。
“我……我是想來問問,狐靈和他的騎士的事情。”
“狐靈?”男人淡道:“他被關押在塔頂。”
“是的。我聽說他很快就能被放出來,因為……因為他舉.報了他的騎士,你也修改了戒律。”林言磕磕巴巴的:“新的戒律說,只要犯錯的一方舉報另一方,就能留下。”
“是這樣。”
“所以我想知道,”林言眼尾洇着濕紅,望着他,模樣有些可憐:“……你為什麼要修改這條戒律。”
空氣靜了下來。
隱隱能聽見窗外的風聲。
凈室內,神子垂下眸,眼帘淡淡垂覆,深邃幽暗的瞳孔映照出林言坐立難安的臉。
剛經歷過一場情,事,林言白膩的臉頰暈着緋紅,眼神如秋水般瀲灧,疑惑又不安的望着他,有幾分惶恐、緊張。
“不喜歡嗎?”他神情並無波瀾,一如既往的淡漠:“狐靈的事讓你害怕了。這條戒律,是我給你的退路。”
“退路?”林言訥訥重複。
“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這樣的關係,隨時可以選擇離開或留下。”剩下的話語淹沒在滾燙又甜蜜的吻中,林言乖巧的閉着眼,被親的面頰潮紅,攀着男人寬闊的肩膀,心臟充滿暖流。
原來這條禁律是因他而存在的。
他沒有發現,親吻他的男人同樣在看着他,幽邃的瞳孔深處,是爬升的、緩慢擴散的戾氣。
懷中人又乖又順從的趴到他身上,雖然害怕,卻又充滿依賴與愛意,修長的脖頸彎垂着,眼中充滿情意,羞赧地與他接吻。
祂小小的、柔軟的祭品,從忍受,一點點開始掙扎,五指綳得擠緊,指骨泛粉,兩個圓夾都被暴戾的扯掉,鬆散的白襪堆到了腳踝,哭鬧不休的,令祂感到困惑無奈。
神的欲求無窮無盡,無法滿足。
祂已經如此克制,在人類瀕臨崩潰的臨界點停下數次,卻還是惹的人疲乏至極的暈在了他懷裏。
即便睡着,也在小聲的抽泣,掉着眼淚。
……真可愛。
神明看着懷中的人,眼神充滿愛憐。
明晚,祂會學着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