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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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清晨。
寒流已至,天亮得越來越晚,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冷風冷雨,在陽台窗戶上留下道道水痕。
從窗戶往外看,還能望見市中心商貿城的廣告牌,廣告牌直衝雲霄,亮着明亮的霓虹燈光,在這雨霧濛濛的清晨,如茫茫大海上的燈塔,指引着方向。
燈光透過窗戶上的雨珠,折射出朦朧昏昧的光線。
華北基地修好了山城商貿城的電力設備,從上周起,正式將山城商貿城作為華北基地臨時接納所,所有倖存者必須先在接納所隔離一周,進行各項身體指標的檢查,確定無誤后,方可獲取通行證,進入華北基地。
至於華北基地,選址於今河省安市興合區,北接山、陝兩城,南接湖城。臨近資源大省,自己又擁有肥沃平整的農業用地,天時地利人和。
山城近來變得越來越熱鬧。
好在安全屋選址遠離市中心,偏居一隅,四周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森林,碰不上倖存者們。
陸時照舊七點起床。
卧室內的空調從冷風吹成暖氣,他隨意的扯過睡袍,黑髮碎亂,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頭髮,自然的向後捋去,露出一張輪廓分明、成熟而深邃的面龐。
絲綢質地的睡袍漸漸蓋住胸膛,大理石般蒼白硬實的胸肌上隱約佈滿划痕、咬痕,陸時無聲笑了下,眼尾淺淡的細紋浮起,他下床的聲音很輕,還是驚到了林言。
林言在床上翻過身。
漂亮柔順的鴉黑長發凌亂,服貼的纏着修長的脖頸,透過髮絲間模糊的縫隙,能看見上面斑斑點點的紅痕。
大片紅痕沒入薄被。
林言睡得沉,唇瓣殷紅乾燥,素來笑眯眯、不懷好意的狐狸眼浮着紅腫,眼尾漫開桃花瓣的緋紅。
陸時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些,又將窗帘緊緊拉住。
確定林言還在睡,他離開卧室,很輕的關上門。
*
八點半,林言洗漱完畢,伸着懶腰下樓。
他穿着一身淺灰色純棉家居服,頭髮鬆鬆散散的紮起來,聞着空氣中煎炸的培根香氣,問道:“今早吃什麼?”
陸時正在料理台上盛粥,“蝦蟹粥,香煎培根生菜卷。”
“今天天冷,”發現林言沒有穿襪子,赤腳踩着實木地板,陸時目光一頓,聲音溫和的提醒:“下雨了。”
可有可無的點點頭,林言沒聽出來他話中的意思,懶懶的癱到沙發上,先倒了杯紅茶暖胃,熱騰騰的紅茶冒起裊裊煙霧,芽葉舒展,在清透紅艷的茶水中浮動。
窗外陰雨連綿、雨絲細細。
前院兩顆大樹雨打枝頭,蔫蔫的落下泛黃的葉片。這樣潮濕的天氣,林言坐在乾燥溫暖的室內,不禁舒服的喟嘆一聲。
落地窗前鋪上長長的、厚厚的羊毛地毯。
再支起小木桌。
陸時將早飯端到木桌上,鮮香濃稠的蝦蟹粥,膏油蟹剁成大塊的蟹腿、蟹腹,小青蝦去殼切成大段,蝦肉緊緻彈牙。
香煎培根卷更是香氣撲鼻,培根邊角煎的金黃焦酥,卷着新鮮水嫩的生菜,完美中和掉油脂與蔬菜的單調,味道融為一體,做成方便入口的小拇指長短,林言果然吃的滿足。
兩人今天都沒事,上個月剛把倉庫里的所有大米送出去、換出去,溫室大棚該摘得蔬菜也摘了。
華北基地那邊派專人來和他們溝通,想和他們建立長期蔬菜供應關係。
林言委婉的出言拒絕。
愛好是愛好,工作是工作。
混為一談很消磨生產積極性的!
不過林言也答應了,以後蔬菜收穫的季節,可以優先賣
給華北基地。
有機肥、田畝、大棚、種子,他應有盡有,全自動化溫室大棚由系統全權調控,再支撐個五六年也不是問題。
至於五六年後……
那時,他和陸時可能已經不在山城了。
這末世這麼大,雖危機重重,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際遇。
“在看什麼?”
沙發一震。
陸時拿着棉襪走過來,坐到沙發一角,陰影自他身上壓下,客廳沒開燈,遠處廚房一盞昏黃的燈投來光線,被他寬闊筆直的肩膀遮擋了許多。
即使已經離開軍隊,陸時身上偶爾展現出的姿態、冷厲,面無表情時皺成“川”字的眉心,無不彰顯着他上位者的身份。
想起軍隊裏跟他們交接的士兵一個月換了七八個,個個英姿颯爽的來,苦着臉抖着腿走,林言就覺得好笑。
在外人面前,陸時還是挺凶的。
又冷又威嚴,臉一沉,見天跑過來免費送東西的士兵們就再也不敢來了。
林言知道他們的身份——是那幾個因為支持陸時,而被寧舒羽下/葯丟到野外的前·小隊成員們。
彼時還是變異種的陸時第一時間撿到這群絕望等死的隊員,僅憑直覺,把他們丟進暗中籌建着的華北基地。
幾個隊員或許那時就對陸時的身份有所猜測了。
但很明顯,所有知情人,不論是如今基地的領導者——張櫻蘭上將,還是這些曾經與陸時並肩作戰過的隊員們,都選擇了隱瞞。
他們會帶着這個秘密直到長眠。
溫暖的大掌包住腳掌,青年柔軟的腳腹微弓,足弓秀麗、腳趾細長,趾甲蓋也很漂亮,是有氣血的淡粉色。
感覺他腳心有些涼,陸時給他套上襪子:“中午燉個玉米排骨湯。想吃牛腩嗎?”
“想吃。”
“那我去換點新鮮牛腩和排骨回來。”
“去哪兒換?”
“山城的臨時收納所。”
“臨時收納所還負責交換這些東西?”林言疑惑。
陸時耐心的答:“有部分倖存者有能力生活在基地外。基地不會強迫所有人加入,但會為這些倖存者們提供物資。”
“以後這種交換所還會開到全國,基地需要和這些倖存者們交換晶核。”
聞言,林言眼睛一亮,那豈不是有了晶核,去哪兒都不用擔心。
“哥,”他歪着頭,懶懶的,長發披散,像只沒骨頭的貓,下頜墊到陸時肩頭,咔嘣咔嘣的說:“等過幾年安定下來,咱們出去看看吧。”
陸時側頭看他,眼底蘊着笑意:“嗯。”
柔軟舒適的懶人沙發麵朝無邊無際的天幕、陰雨。
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絕。
落地窗上道道水痕滑落,一個小小的高達機械人冒出腦袋,發現沒人注意自己,倒騰着小短腿,興緻勃勃地望後院跑。
——毛豆!
我的毛豆!
輕描淡寫的收回視線,陸時垂眸,目光中林言起了談性,窩在他身邊,手中捧着熱乎乎的紅茶,有一搭沒一搭的喝一口,唇瓣被茶水洇的濕紅。
他彎下腰,給林言蓋好披腿的薄毯,一邊聽林言說那些興奮的計劃,一邊找到紅茶茶葉、白糖,搬來茶室備用的矮茶桌,放上電磁爐小奶鍋,用木鏟緩慢的炒茶葉。
茶葉和白糖炒成焦糖色,倒入溫水和牛奶。
一鍋熱騰騰的奶茶出鍋,怕涼了,陸時給電磁爐定好溫度,任由翻滾冒泡的奶茶慢慢平息,飄散出清甜香濃的奶香。
林言已經蹭過來,下頜重新墊到他肩頭,啾啾啾親着他的臉龐,嘴裏不停嘟囔着甜言蜜語,抱着他撒嬌般的輕晃。
“哥,你好帥——”
“我要喝十杯!”
*
五年後。
西南某山區。
一場大雨,西南山區本就茂密生長的植被越發頂了天的竄,公路縫隙里長着藤蔓野草、山間小路也被雜草沒過。
陸巡車猶如狩獵前的毒蛇,塗成迷彩色的外觀完美融入幢幢樹林中,即使行駛在夜間,沒開車燈,也能精準無誤的繞過障礙物,靠進不遠處的村子。
這是一座小山村。
無數低矮的平方外觀痕迹斑斑,鵝卵石鋪就成的小路盡頭,有篝火燃燒,篝火旁是十幾個載歌載舞的男人。
他們談着笑,架起火堆,輕車熟路的望鮮美流油的烤全羊上灑孜然、灑胡椒粉。
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幾個女人衣着破爛、暴露,眼神麻木的端着托盤,她們看起來年紀不大,才十幾歲的年紀,蒼老卻更像三四十歲的人,身上全是鞭痕。
幾個年紀更小的孩童躲在她們身後,瑟瑟發抖。
篝火旁的男人們似乎準備開動了,招招手,讓端着托盤們的女人過來,自然不是讓她們分肉,而是遞酒。
只有這些男人們都吃飽喝足了,剩下的骨架子,掉在泥地里的肉,才是她們的吃食。
飽暖思**。
突然,篝火旁爆發出一陣大笑。
為首的男人滿臉橫肉,臉上有兩道刀疤,他隨手一勾,勾過一個遞完酒準備離開的女人,女人身體在發抖,眼神卻是麻木的,順從的低着頭,忍受着周圍人噁心的目光。
沒人發現一旁的樹林裏樹葉簌簌抖動。
為首的男人得意的笑着,正準備再撈過來一個女人,手剛抬起,某種細小的、流竄的聲音,如電弧,又如跳躍的火花,閃過他的眼角餘光。
酒勁上頭的大腦什麼也沒反應過來,慢慢的,劇痛泛遍四肢百骸。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胸前拳頭大小的破洞,聽着周圍尖利的尖叫、恐慌的求饒。
兩個哆嗦着坐在他懷裏的女人們已經跑掉了,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四散,他視網膜中留下的最後一幕,是滿地橫.屍,和兩個不緊不慢,從樹林裏走出來的人影。
……
將山寨里的所有男人殺乾淨。
女人們終於看清這兩個闖入山村的“不速之客”。
走在前面的青年穿着利落的特戰服,身形柔韌利落,氣質很特殊,是一種清冷而疏離的氣質,他十指修長如玉,垂着鴉黑的眼睫,腰間別有銀白色的手.槍,掃來的眼神很淡,並沒有多餘的情緒。
這種情況下,這樣的眼神,讓她們感到畏懼,卻也安心。
落後一些的男人看不清樣貌,只知道身形高大硬朗,氣勢迫人。
看着這些躲在角落的女人,林言側過頭,給陸時使了個眼色,陸時利落的收.槍,轉身去搬後備箱裏的物資。
幾袋大米、幾箱肉罐頭蔬菜罐頭、幾箱飲用水,外加一些保暖衣物和外傷用藥。
林言平靜的給了這些女人兩個建議:“我們是西南基地派出來的搜救小隊。你們可以選擇去基地,也可以選擇向附近的收納所繳納三顆晶核,收納所會將你們所處的地方畫進保護區域,定期派隊前來巡查。”
女人們抱着膝蓋,瑟瑟發抖,不說話。
林言掏出四顆晶核,壓在這些物資上,慢慢說:“收納所在山腳,沿着上山的小路往下走就能看見。想去基地就和他們說,每周會有一班車通往基地。不去基地就把晶核交給他們,他們會保護你們。”
這些男人吃的烤全羊,也來自於收納所。
只可惜他們太過狡詐,換裝、易容、一月輪流一個人下山,多重手段,竟將自己的蹤跡藏得嚴嚴實實
。
誰也沒能想到,他們就住在山上。
一條短短的下山路。
卻困住了一群女人很多年。
剩餘的一顆晶核夠她們換取生活半個月的物資。
不論做什麼選擇,林言都真心的希望她們能走出陰霾,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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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山村,坐上車。
迎面吹來清涼的空調冷風,林言懶懶的靠在車背上,黏在頸側的髮絲被拂開,陸時給他倒了杯冷藏過的蜂蜜柚子茶。
一如五年前一般,陸時的五官依舊俊美,淺灰色血管掠過眼尾,眼尾的細紋彰顯着歲月留下的痕迹,使他越發從容沉穩。
清甜的柚子茶下肚,燥熱的暑氣散去。
黏人的蹭蹭陸時的臉頰,林言啾啾親了他兩口,他還是喜歡陸時的眼睛,深邃又溫柔,像無邊無際的大海,永遠靜靜注視着自己。
唇瓣同樣被安撫的親了親,陸時低頭看着他,撫摸着他的長發,無聲舒緩着他壓抑的情緒。
今年年初,在溫室大棚設備老化,再也不能控制溫度后,林言和陸時終於踏上準備已久的旅途。
旅途從北到南,說好的欣賞祖國河山,最後變成了行俠仗義——走一路殺一路救一路。某些偏遠縣城裏的倖存者們扎着堆生存,沒有與外聯絡的工具,只能依靠人力傳播。
還有不少地方如剛才的村莊,藏污納垢、群魔聚集。
林言和陸時能做的,就是將這些障礙一一掃除,給這些想要回家的人,指一條不再黑暗的路。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陸時問。
林言搖頭:“不知道。”
“那就一直往前走了。”
“嗯。”
“明早想吃什麼?”
“車載冰箱裏還有蝦餃,蒸個蝦餃,再熬個香菇雞肉粥,哦,再加個香煎雞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