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比起陰暗潮濕的下水道,沿街市場的地下倉庫要適合藏居得多。
“偷渡的可不只是人。”青年在電話里沉穩的說道,“不管你信不信,這個……姑且算是禮物吧。”
他頓了頓,在警部略微急促的呼吸中補充道,“其實也能說是補償?雖然我並不覺得需要補償你們什麼。”
只是某些事情上需要一來一回,一取一還。
犯人所說的地點在一處低檔小區,門衛並不嚴謹,照橋信接過中也的帽子戴上,好歹變得不那麼惹眼了一些,他壓着帽檐在門口登記,保安室里的大叔眯着眼睛瞅了他好久。
“玩cospy呢年輕人,你模仿得很像啊。”他親切熱情的說道,“和電視上的六神通一模一樣。”
“啊,啊。”照橋信含糊的應了兩聲,魔術偵探當時的播放時間是黃金八點檔,幾乎人人都看過,小孩子們最愛模仿他的姿勢和台詞。照橋信腳底飛快,和中也找着那處犯人指定的房間。
“他這樣做究竟是有什麼目的?”中原中也感知着四周有沒有埋伏,“他可沒有拒絕我跟着,難道他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殺掉你嗎?”
“……”照橋信沒有回答,事實上事情進展到現在,一種有些荒謬卻更可信的結果已經擺在眼前了——
“他的目的根本不在你,只是要調動所有的力量。”
中也說道,“現在的局面,幾乎是他說什麼,警方就會做什麼。”
豈止是警方,連一些暗處的組織都像是轉性了一樣,因為六神通而一致對外了起來。警方的運作是不能停的,而某種程度上,不良組織每天的行程是可以隨時更改的,因為他們的組織只聽從首領的命令,是任心情辦事。
照橋信踩過長着青苔的台階,拉着中也的手翻過堆砌的雜物。
中原中也仍在思考,“難道他是好人嗎?”
“好人?”
“這個詞用得有些怪,只是從開始到現在,那人實施的都是恐嚇,真要說的話,還未造成實質性的人身傷害。”中原中也看了看昏暗的天色,眼底壓着里世界的污濁和陰鬱,他由心而發的低語,“相比而言,實際上是溫柔過頭的。”
因為那個人擁有那麼可怕的技術,以及敢挑戰整個日本警察的魄力。
雖然總是顯得惡劣極了,但他引燃了那麼多地方,全都是些冰冷的建築物。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的疑慮警方並非沒有想過,只是他們不敢賭,也沒有賭的機會,因為——
“惡人的話比好人管用。”
作惡的成果是不能輕易承擔的。
照橋信攥到指節發白,“我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的聲音啞得不行,像是一股火憋在胸口,“毫無疑問,他是神經病。”
中也:“……啊,啊?”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好像從來沒在通口中出現過的詞出現了??
照橋信目光冷酷,“他神經病。”
如此坦然且自然的對其進行了人身攻擊,
中原中也凝滯的張着嘴,靈魂飛出大腦轉了個圈又飄了回來,就,就罵得挺好的?
魔術偵探里倒是也有罵人的戲,研名因為實在痛恨某個罪犯的無恥罪行,在月色中帶着沙啞的泣音,用哭腔罵那個罪犯實在失去了為人的資格,是打入十八層地獄都不為過的混蛋,混着一些堪稱粗鄙的用詞,但畢竟是劇情設定下情緒激烈的安排,但現在通是……?
他像是在探討學術問題一樣認真的對中也說道,“那個人一定腦子有問題。”
中原中也瞳孔震顫。
就……就真的罵得很好聽!!
為什麼六神通就連罵人都是令人相信的啊!
中原中也哽了一下,認真的反思自己是不是中毒太深了。
“……為什麼…這麼說?”他問道。
“因為……”
照橋信站到一處矮小的房屋前,那看上去像個廢棄的小型倉庫,總面積不足三平米。
“因為他審美缺德。”
照橋信一字一頓道。
垃圾,渣滓,腦子空空的猴子,只是皮囊的人形框架,沒有靈魂沒有內涵白長了眼睛的瞎子!
他怎麼敢拿神之女做人質?!
啊,對,那個人一定是個瞎子……(詠嘆調)真可憐,既然是瞎子也沒辦法了,完美美青年此時應該對其不幸的遭遇感到憐憫和惋惜,就算是個惡人也要包容他的殘缺,帶着神性的光輝送他進局子!
就算不能目睹神之美少女的美貌,但連神之美少女的吐息都分辨不出來,他活着真是浪費世界上的每一口空氣。
照橋信腦子裏一刻不停的對那個人進行着痛罵,而中也正在消化這個理由。
“……”
審美缺…缺……?
雖然這麼說好像沒錯……
中原中也忽然對這麼認為的自己震驚。
為什麼就這麼輕易的接受了啊……?!青花魚會相信這個理由嗎?
忽然,那間小到看着就擁擠的屋子裏傳來了聲響,很細微,像是老鼠從某個地方躥出來的聲音。
中原中也聞聲轉頭,“什麼東西?”
照橋信卻神情一滯,猛地上前拽門,那扇老舊的,不知被雨水沖刷了多少次的鐵門生着銹,卻被鐵鏈鎖得緊緊的,照橋信幾次硬拽不成,中也打算上腳開踹,“讓開,通。”
“不行。”
照橋信擋開他,“這裏面有人。”
“什……?”
又拽了幾次,照橋信摸了摸身上的衣兜,在口袋裏發現了習慣性背着的條狀髮夾,捏在手裏對準了鎖芯,這架勢讓中也一愣,“喂喂,你連這個都會。”
輕微的咔嚓一聲,鎖開了。
照橋信熟門熟路的掖好髮夾,旁邊的中也輕聲吐槽,“和青花魚學的嗎?”,青年隨口說了一聲是魔術偵探的必修課,便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門。
中也緊張的拉開他,“小心機關,我來。”
門被一點點拉開,雖然外界的光線並不灼目,可對裏面的人來說應該也仍是難以忍受的刺激。
可他們卻直直的看着門開的方向。
照橋信和中原中也睜大眼,屋子裏竟然蜷縮着兩個孩子,除此之外還有落灰的雜物,他們相擁着擠在一起,對着開門的兩人露出了懼怕的神情。
而讓他們如此震驚且緊張的是,孩子們的身上竟然緊緊綁着彈藥,無意間的磕碰都有可能發生爆炸。
“這是……”
電話在這時再次響起,犯人第二次聯繫上了照橋信。
“應該看清楚了吧,你不至於搞不清現在的狀況。”
照橋信的聲音壓抑着怒火,“你乾的?”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說道,“給你一個選擇題——不要覺得我的選擇題太多了,因為這個世界太無聊了,多來幾場遊戲才好。”
照橋信咬緊牙關,眸底染上了幾分血色。
電話里的聲音並沒有為他停頓,也沒有給他整理情緒的時間,“你可以上前給他們解開那些東西,但是後果是你無法想像的。”
“不管怎麼說也太過分了……”
“過分?不過分一些不行啊。”他的語氣似乎摻雜了幾分嘆息,“不過我保證,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場遊戲了,是解開它,還是就此轉身,然後承擔不可預測的後果,你選吧。”
沒有其他的心理暗示,也沒有多餘的辭藻修飾,對方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通……”
中原中也指了指自己,沒有出聲,他的意思很明確,他去解綁,這便不是照橋信做出的選擇。
而短暫的三秒過後,照橋信邁開了步子,沒有任何停頓的走到了門邊,並緩緩蹲了下來。
“別怕……”他對孩子們說,“這些玩具我幫你們解開,然後幫你們找爸爸媽媽。”
他的聲音變得溫和輕緩,神情都在這樣糟糕的心情下軟化下來,“你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被安撫的孩子很快在眼眶裏續起眼淚,卻口齒清晰的對照橋信說道,“有一個叔叔帶走了我們。”他像是努力的回想着自己被綁架的過程,並說了關鍵的時間點,“我們被綁來三天了。”
“……”
“就這麼決定了嗎?”電話里傳來了模糊的聲音。
“我已經做出選擇了。”照橋信把最後一顆手榴彈摘下來,讓中也把孩子們抱遠一些,“你要做什麼?”
“不擔心你的妹妹嗎,她現在失去了哥哥的保護……不,應該說放棄?你選擇了眼前近在咫尺的生命。”他像是失望一樣,“你真的……”
“放什麼狗屁!”
照橋信對着話筒噴他,“陰陽怪氣故作玄虛的蠢貨,你腦子裏裝的是我躲掉的那坨狗屎嗎?”
“……”
“……”
“……”
“???!!!”
抱着兩個孩子的中原中也目瞪口呆的轉過頭,暗綠色瞳孔的青年發出了一聲驚異般的氣音。
照橋信忍無可忍一樣咬牙切齒的對他說道,“你也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射殺心美?哈,可笑,暗殺者在八倍鏡里都能被迷到神志不清忘記自己的僱主是誰然後當場反水跑去擊斃你。你未免也太不看不起我們了,是誰給你的自信啊。”
雖然一直以保護者的身份自居,但照橋信並不覺得妹妹是柔弱的菟絲花。
她的影響力超過自己,她的信念並不比他弱,她的警惕性和偵查能力是和照橋信一起訓練出來的,照橋信甚至一度不如她。
照橋心美比照橋信更懂得利用自己的武器,她的完美能化干戈為玉帛,一滴眼淚能驅使上百人以滿足她的請求。
而僅是這樣,照橋信其實不敢這麼選擇,也不敢輕易跟犯人對峙。
他那一刻在想,照橋心美不會希望自己的哥哥成為殺人犯。
這個選擇題讓他背負了人命,他放棄他們的舉動便代表着把他們推向死亡。而比起心美的“不希望”,照橋信更在意的是“是不是”。
“你對我的測試帶着高高在上的評估感,實際上卻束手束腳什麼都不敢做,還有——”
照橋信深吸一口氣,
“小鬼的演技太爛了!你有給他們好好訓練嗎?!!你當我和你一樣是瞎子?!”這讓職業病出奇的照橋信覺得自己被蔑視得徹底,“他們應該是被綁架者,受害者,劇本里還被困了三天,你知道被困在黑暗中三天的小孩兒是什麼狀態嗎?!應該精神萎靡口唇乾裂臉色蠟黃——這些都還只是表象,結果我們打開門的時候他們竟然神采奕奕的直視着強光,你竟然給他們留了手電筒?!”
發現露餡的兩個孩子從中也的懷裏露出腦袋,心虛的對着赭發少年牽起一個討好的笑容。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照橋信越想越氣,“有那麼強的能力卻去當個敗類,我就不指望你能懂正常人的感情了。”
“垃圾,有什麼沖我來,就算讓我找個海邊跳下去也沒關係,真要我的命完全沒問題,雖然不能看到心美幸福將成為我最大的遺憾,但是她幸福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把一直以來積蓄在心底的,想要和暗殺者溝通的話,帶着哽咽壓抑的泣音及深不可遏的怒意喊道,
“別再傷害我身邊的人了混蛋!”
“我現在就能爬上樓跳下去,你處心積慮接近的我,想要利用的我,馬上就會變成一攤馬賽克!”
照橋信轉過腳尖就向居民樓走去,中原中也慢半拍的上前拉住了他,然後上演了一出震驚路人的:
“放開!”
“不要!”
“放開!”
“你熱血上頭了給我冷靜一下!”
“我死給他看!”
“通!”
“……”
被言語轟炸了半天的人結束了沉默,緩緩說道。
“你比我想像得要更加……嗯……不無可救藥一些?”青年似是嘆了一口氣,並非是惋惜的嘆息,也不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是一種似乎自己的認知被駁回,然後輸掉的無可奈何。
“你贏了,照橋。”
這一句話,他用了本身的聲色。
是冷冽又年輕的聲音。
贏這個字眼兒似乎帶有特殊的含義,那個人說得也很不情不願,“兩分鐘後會有人來給你說明情況。”隨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只留下一臉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兩個人。
兩個被鬆綁的孩子頂着髒兮兮的臉跑到照橋信的身邊,仰頭看他,“你怎麼會一眼看出來我們在裝,我們的演技明明比過了別人,所以才會被選中。”
“雖然被認出來了,但是報酬不能少哦。”
沒被纏上的中原中也眨眨眼,髮絲在風中凌亂。
“通,那個選擇題的籌碼是什麼,你真的篤定他不會下手嗎?”
“哦,當然還有別的原因。”照橋信嫌棄的把衣角從孩子們手裏拽出來,“我相信我的朋友會替我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