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咖啡房裏的遊戲
三六,七……”
時針指向六點二十,許蓬蓬頂着一頭草窩似的頭髮,對着掛在床頭的日曆,仔細地數着被紅筆圈起的日子。
還差七天,來香港就已經三個月了,現在是五月,五月二十四。
許蓬蓬在這個日期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這三個月,拋棄了杭州的一切,背井離鄉地來到香港,卻好像一事無成。
許蓬蓬嘆了一口氣,振作起精神來,慢慢地梳洗。刷牙時,稍微多用了點力,牙齦出了點血,微甜的血腥,夾雜在薄荷牙膏的清香里,很淡,卻讓許蓬蓬一陣心悸。
經過半年前的變故,她現在是見不得一點血色,聞不得一點血腥味了。
為什麼最近忽然覺得香港所有牙刷的毛都很硬?很容易就將牙齦刺破了。
許蓬蓬匆匆吐出嘴裏的泡沫,漱口沖洗乾淨,順手將牙刷丟在洗臉池邊的垃圾桶里。簡單地把頭髮在腦後挽了個馬尾,換上白襯衫加水洗藍色的仔褲就出門了。
從陰暗而逼仄的租住樓,到她臨時上班的地方,只有幾條街的距離,許蓬蓬自然選擇步行。
她年輕,漂亮,雙腿筆直而修長,一身接近學生的打扮,清新脫俗,在女生不化淡妝不出門的香港,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奇觀了。雙手插在褲兜里過人行橫道的許蓬蓬,常常引得路過的上班族,還有開車等綠燈的小開們,紛紛側目而視,對她青眼相加。
有些性格比較開朗。自信度比較高地男士。甚至會主動停下車來跟她要電話號碼。許蓬蓬一般會面帶微笑。友好地將出租樓保安部地電話號碼報給對方。告訴對方這是宅電。最好深夜打。那時候她比較有空。
然後。她會態度極好地跟小開告別。在對方欲熱地目光中。優雅地走開。
轉過頭去。她就會笑個不停。樓下那個小保安。每到深更半夜都要幾次接聽匿名男士地騷情電話。遇到她這樣地房客。真地是有夠倒霉了。
幾條街地距離。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
許蓬蓬工作地地方。是一件高檔地咖啡廳。是高級白領和商業人士喜來地場所。因為這個原因。不管是服務生還是大堂經理。對服裝地要求都很嚴格。尤其女服務生。要求穿餐廳定做地套裙和高跟鞋。頭上還要戴上蕾絲地花邊發箍。有點像日本動漫里地女僕裝。如果有可能。最好說起話來也是輕聲細語。嗲聲嗲氣地。能夠引得顧客地興趣是最好。
許蓬蓬從心裏抗拒這樣地裝束和規定。但是這種額外地要求也不是沒有回報地。凡是在咖啡廳當值地人。只要表現得好。月底都會拿到優渥地薪水。
許蓬蓬來這裏上班不到兩個月,她很滿意咖啡廳所給的酬勞。
她並不是缺錢,只是習慣性的,希望自己的勞動能得到與之對應價值的肯定。
付出,就一定要得到回報。決定了一件事情,就去做,而且要做到無懈可擊,做到最好。這是許蓬蓬一向的看法,她23年來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嚴格地遵循着這個原則。
在咖啡廳上班就是這其中的一件。
做完了每天日常的清掃之後,天已經大亮,陸陸續續地有上班的人進來吃早點。
許蓬蓬專心致志地磨着咖啡豆,咖啡特有的焦香味道,溢得滿室飄香。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無聲無息地停在大門門口,一個身材挺拔,面龐俊朗的男子匆匆地走了進來。
又是阿瑪尼,來自意大利的國際頂級西裝品牌,同款不同色的西裝,他竟然有好幾套,只要和裏面的襯衣顏色跟領結搭配得當,永遠是一百加二十的得分。
富人中的懶鬼。
許蓬蓬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抬眼望望牆上的時鐘,和平常時間一樣,毫無二致。
那男子找了個靠窗臨街的位置坐下,早有一名男服務生走了過去。
室內放着舒緩的音樂,隔了很遠,許蓬蓬聽不見他們說話。只看到那男子頭也不抬地張了張嘴,然後服務生就走了過來。
他正要開口說話,許蓬蓬微笑道:“摩加,加巧克力糖漿和一大匙奶油,多加巧克力末,不要肉桂。”
這男服務生吃驚似地看着許蓬蓬:“你怎麼知道?”
許蓬蓬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莞爾一笑:“我去送吧。”
男服務生很痛快地點了點頭。這根本是沒有什麼所謂的事情。
片刻之後,許蓬蓬端着托盤輕盈地走到那男子面前。
“先生,這是您點的摩加。”許蓬蓬輕聲說著,嫻熟地將咖啡送到男子面前。他正打開了筆記,認真地瀏覽着新聞,對於許蓬蓬並沒有多看一眼,只略點點頭,道了聲:“多謝。”
“請慢用。”
許蓬蓬輕聲細語,收起托盤,身子擦着咖啡桌而過。被放置在桌角的一本休閑雜誌“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
男子抬起頭,有些意外地望了過來,看到許蓬蓬,眸光為之一亮。
“對不起!”許蓬蓬臉一紅,忙忙地彎下身去撿那本雜誌。
她的動作似乎有點誇張,如小孩子撿東西一般地完全蹲了下來。她身高根本不用費這麼大的力氣撿一本書的。
只是在她蹲下的短短的時間內,胸前雞心的領口肆無忌憚地打開,露出一大片白膩嬌嫩的肌膚。她的胸部不算太大,但是圓潤嬌美,裏面穿的黑色蕾絲的胸罩,精緻而魅惑,映襯着雪白的肌膚,更添了一層誘人的曖昧。
許蓬蓬站起身來時,見那男子眸中的光已帶了些許的曖昧。她便知道,那男子已經將方才的春光一覽無餘。
“小姐,你叫咩名?”許蓬蓬正欲走開,卻不期然地聽到那男子純正的粵語。
許蓬蓬轉過頭來,嫣然一笑:“先生,我是外地人。”
“大陸來的么?”那男子幽黑的眸中便帶了清淺的笑意,改了溫雅的普通話道:“抱歉,我沒有看出來。小姐,你真的很漂亮。”
這句話從香港本地人的口中說出來,已經可以稱作是讚賞了。
他的普通話談不上很標準,甚至有些生澀,卻意外地好聽。
許蓬蓬唇角揚起俏皮的弧線,輕巧道:“沒關係。我叫許蓬蓬。也許的許,蓮蓬的蓬。”
那男子輕笑起來,推開筆記,連眼角也帶了笑意:“許小姐很有意思,我好久沒碰到這麼可愛的女孩子了。”
許蓬蓬面色微微一紅,似是不知道說什麼好,靜默了一會兒,才道:“你也很有意思,每天都只是一杯摩加。”
那男子低頭望望桌上的咖啡杯,道:“摩加很省事,喝了之後就不用吃早餐了。”
“如果是我,乾脆就來上一大杯雪糕,連坐咖啡店的時間也免了,豈不是更省事?”許蓬蓬輕聲地笑起來,眼底的眸色清純而妖嬈。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夏天早上起床之後不願意吃早餐,姐姐便會讓人做了鮮美的奶昔,再撒進一些色彩艷麗的菠蘿粒和蜜瓜粒,冰冰涼涼地端到她的面前。她吃了這一杯色香味俱全的奶昔之後,就真的一個早上都不會覺得餓。
那男子的眼中閃爍着亮且明澈的光芒,讚許道:“說得對,如果我是個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就一定這麼干。”
許蓬蓬回了他一個俏皮的笑,低聲道:“不打擾了,先生請慢用。”
她真的轉頭就走開,目光中全無一絲留戀。
男子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望着她纖細而柔婉的腰肢,忽然情不自禁道:“我叫楚少城,能交個朋友嗎?”
許蓬蓬轉過頭來,唇間依舊含着微微的笑意:“楚先生每天都來,我也每天都在這裏,何畢這樣心急?”
聲婉轉,笑嫣然,話不言盡,卻潛藏無盡的曖昧。
望着她裊娜遠去的身影,楚少城用手指捏住下頜,竟有些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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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對許蓬蓬來說,似乎格外地漫長。
等到下午快要下班的時候,黑色的奔馳終於才又出現在咖啡廳門前。
望望牆壁上的時鐘,四點二十五,比平常早了十五分鐘。
許蓬蓬很認真地擦拭着手裏的咖啡壺,心裏卻默數着:三
數到十一的時候,楚少城已經到了她的身邊,極為短暫地停留了一下。許蓬蓬如方察覺一般地抬起眼,撞見他眸中的款款笑意。
這次他沒有選擇窗邊的位置,而是找了個名為“熾色巴黎”的包廂,獨自一人坐了進去。
那間包廂設在寬敞的大廳中央,凝重雍容深灰色蔓簾垂及地面,深深地包裹住了包廂里的一切。
許蓬蓬不動聲色地望着那塊深灰色的蔓簾,卻並沒有前去詢問的意思。
很快,一個女服務生掀開了幔布進入包廂,很快便又走了出來。
來到吧枱前,她先是很奇怪地看了許蓬蓬一眼,然後向吧枱裏面道:“維也納冰咖,兩杯,多加一份量的雪糕。”
然後她轉過頭來,用有些微酸的口吻對許蓬蓬說:“那個客人點名讓你去送咖啡。”
許蓬蓬點點頭,對她眼中的異樣,只裝作沒看見一般。
片刻之後,許蓬蓬端着托盤向熾色巴黎走過去,在掀開厚重的蔓簾之前,她輕輕地解開了胸口的第一顆紐扣。
楚少城翹着腿坐在黃絨呢的橢圓沙發上,目光閑適而自在。見許蓬蓬進來,連忙將腿撂了下來,微笑道:“許小姐。”
“叫我蓬蓬就可以。”蓬蓬將咖啡放在圓桌上,含笑道,“楚先生請慢用。”
楚少城見許蓬蓬要走,便拍了拍寬大的沙發,笑道:“許小姐——蓬蓬能不能賞臉陪我喝杯咖啡呢?”
許蓬蓬露出猶豫的神色,為難道:“可是我現在還是上班的時間。”
楚少城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四點半,已經到下班時間了,不是嗎?”
他邊說邊笑,臉上帶着吃定許蓬蓬的曖昧。
許蓬蓬也笑:“那我去跟經理說一聲。”
楚少城點點頭:“要快一點哦,來遲了雪糕就要化掉了。”
許蓬蓬眸色微動,卻聽楚少城解釋道:“這杯是替你點的。我記得早上你說過,你寧願吃雪糕。”
許蓬蓬也想了起來,道了聲謝謝,唇角的笑意更加柔媚。
既然下班時間已到,許蓬蓬也就搖身變成了自由人,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因此去而復返,也不過分分鐘的時間,回來的時候,伏在玻璃冷杯中的雪糕還安好無恙,絲絲縷縷地冒着冷氣。
許蓬蓬坐下來,去了銀匙,很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動作優雅而自然,沒有一點做作的痕迹。
楚少城坐在旁邊,一直面帶微笑,很細緻地觀察着許蓬蓬的吃相。
許蓬蓬自己吃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來,目光中帶了些微的羞赧:“楚先生為什麼不再另點一杯?”
她的目光如同小鹿般純凈,偏偏又帶了一點狐的狡黠,楚少城望着她紅艷欲滴的嘴唇,和唇角偶然沾染的一點乳白的雪糕,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勉強微笑道:“通常下午我不習慣喝咖啡。”
“這樣啊,”許蓬蓬撇撇嘴,“其實我覺得……”
她故意只將話說了半截,便收口不言。不言也就罷了,嘴角偏偏還帶着嬌俏的微笑,令人慾罷不能。
“你覺得什麼?”
楚少城剛問出口,就覺得自己的樣子特別傻,跟一條追着魚餌的魚沒什麼兩樣。
許蓬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楚少城呵呵笑道:“我怎麼捨得?”
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她用上了情人的口吻。
“我覺得,不喜歡吃雪糕的人都是笨蛋。”許蓬蓬認真地望着楚少城,彷彿在闡述一個再嚴肅不過的真理,“在我看來,雪糕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楚少城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許蓬蓬歪着頭瞧着他,手上捏着的銀匙有那麼一星的光輝折射在她的眸子裏,說不出的芳華燦爛。
她臉上帶了純真的神氣,胸口偏偏又開得那麼大,他能清楚地看見她雪膩的肌膚,和半露的冰潔的**。
她分明是在引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