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孑然
二
死寂的夜色下，撕心裂肺的吶喊炸破天際，阿良目眥盡裂，挽弓搭箭，大聲呵斥道：
“放開我哥！”
銀光一閃，利箭直中少女脖頸。誰知，那少女竟絲毫不以為然，只是流了點血，她將箭矢拔出，傷口不到幾秒就恢復如初。少女瞪向阿良，神色中滿是煩躁之意。
剎那間，少女閃現在阿良面前，臨空一腳——空氣靜默了數秒，蒼白的燈光下，一條斷臂、一具身體，一柄長弓同時落地，阿良摔得頭破血流，不省人事……
“阿良——！！！”
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自眼眶四溢而出，穗矢大喊着他的名字，沖向不省人事的阿良，卻被少女制服在地。他使盡渾身解數，試圖用槍給少女致命一擊，卻全然是徒勞。
“在我面前秀親情的傢伙，我可是都——記——得——哦……他們吶，全都被我吃了呢~”
少女舔了舔嘴唇，緩緩扭動指甲，向下發力，一點，一點，將血肉撕開。
“但你是個不一樣的孩子……我能感受到，你的血有着不同的氣味。不出意外，應該是我最喜歡的類型呢……”
然而，穗矢已經失去意識，淚水混着嘴角上的血，流過慘白的面頰。
“是嗎……我太使勁了嗎？不過暈過去的話，就不會再痛了吧？既然這樣，就安心到我的胃裏來吧！”
只見少女張開血盆大口，尖銳的白牙向下俯衝——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閃光飛來，兩隻有力的手掌掐住了少女的肩，將她放倒在地。
少女滿面陰沉，瞪向那不速之客。來者是一名年輕女子，長相標緻，一頭銀白色短髮，身材高挑而勻稱，衣着頗有忍者風格。
“我的軍區，不許你亂殺人。”
“閃開！我這是執行公務！”
“索爾特長官會命令你殺一個無名之輩？”
“阿拉斯特爾……”
阿拉斯特爾，正是那銀髮女子的稱呼。少女咬牙切齒，但念想阿拉斯特爾是同事，不好大打出手，只得心生余恨。不過，索爾特在少女出發前也確實有任務交辦，她一時激動，現在才回想起來。
少女瞥向已死的阿良，突然想起他血液的氣味也很特別，便抱起阿良的屍體。
“呵，帶個死人總沒問題吧。”
“隨你。”
於是，那少女化作一道血光遁入夜空，不見蹤影。
數分鐘后，大宮和幾名醫生駕駛救護車趕到現場，馬路上一片空曠，唯留血漬。救護車中，醫生們站在病床邊，緊張有序地進行着傷口處理，大宮與阿拉斯特爾則在車外警戒。前座椅的皮套上，寫着顯赫的紅色字母——SORUTA，正是“索爾特”的音譯。就這樣，穗矢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病床上了。
醫生手持注射器，用手指彈走管中的氣泡。
“這個葯是我們特製的，能加快你傷口的癒合。”
“謝謝……”
待醫生注射完畢，大宮擺手示意醫生離開，又搬來椅子坐在穗矢床邊，面色和藹。
“我們已經收到你的信紙，日後在這裏安心住下就好。”
“信紙？哦！那張押了指紋的啊，是您給我的嗎，謝謝啊……”
“不是我，是我長官，她叫阿拉斯特爾。”
“阿拉斯特爾……等我康復了，一定報答她！”
“報答？那你說說，你準備怎麼報答啊？”
大宮凝視着穗矢渙散的雙瞳，
目光如炬。穗矢無以回應，這才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一時喜悅，穗矢都忘了對方是索爾特的人，雖然直接殺了外公的不是大宮，但他們救自己，必然有其他的目的。
“哈哈……報答可沒這麼簡單啊，做好覺悟吧！不過在這之前，有些事情必須跟你交代。”
穗矢一聽，稍加思索，面露懼色。他已經預料到了，大概是關於阿良的死訊。
“跟你來的朋友已經死了，你最親的外公也死了，你父母在國外幫不了你。我們徵收了你70%的資產，是本次救你的報酬，所以你現在就是個孑然一身的勞工，能明白么？”
當大宮一本正經，氣勢洶洶地講出每一個事實，特別是他毫不避諱講出阿良已經去世的事實，穗矢內心縱有萬分悲憤，也難以言出。甚至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不如一死了之，和阿良、外公一同去往另一個世界。
最終，他緩緩轉過頭，哽咽着，嘴裏只吐出這幾個字。
“知道了……”
“嗯！那麼說吧，你能為我們做些什麼？”
穗矢根本無心回答，他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衝破眼角流淌而出。大宮暴怒而起，一把捏住穗矢的下巴，掐着他的臉硬生生扭過來。
“把你那泡尿給我憋回去！難民營不需要廢物！要不是長官拜託我，真想把你轟出去！”
一番羞辱，穗矢再也難忍心中的掙扎。他反問自己，難道阿良的死是他的錯嗎？外公的死是他的錯嗎？連為死去的至親流淚都能算錯嗎？明明什麼錯都沒有，為什麼卻要在這種地方受如此委屈？這到底是為什麼？
“閉嘴！現在就殺了我！快！”
穗矢嘶吼着，誰知眨眼間，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的面頰上。他眼眶中的淚水如雨點般灑落，浸濕了身下這片雪白的床單。
“二十八年，你都活在夢裏！”
恍惚間，似有陽光普照，穗矢睜眼一看，自己竟站在天堂的大門前。阿良，外公，正穿着嶄新的衣服，面向蔚藍的天空。他本想呼喚二人的名字，卻無法發出聲音。
“哥，不要在意，我們只是去另一個地方住了。”
空靈的聲音，在耳邊若隱若現，阿良向穗矢揮手告別，外公只是微微一笑，二人便一齊走向門對面的世界，不再回頭。大門合上的瞬間，藍天分崩離析，陣陣陰風刮來，漩渦四起。
一陣混亂過後，穗矢再度睜眼，原來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他哽咽着，眼皮拚命抽搐，卻再也無法擠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