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

下墜

“媽的,老子讓你看!”

男人過去就要給陳江野一拳。

“啊——啊啊!”

一陣斷續的慘叫響起,不是陳江野的聲音。

慘叫從男人大張的嘴裏發出,因為他揮過去的拳頭被陳江野攥住,並反手將他胳膊擰成了麻花。

辛月隔了幾米都清晰的聽到了幾聲骨頭的脆響。

“誠哥!”

剛剛被辛月用石頭砸了的其中一個瘦子大喊一聲。

他掄起拳頭衝過去想幫忙。

陳江野眼皮一掀,一腳把被叫做“誠哥”的男人踹開,並順勢迴旋踢向衝過來的瘦子。

“嘭”的一聲,瘦子瞬間倒地。

利落地收拾掉兩個人,陳江野眼睛都沒眨一下,也全無表情。

接着,他微微抬起下頜,看向剩下的兩個人。那雙漆黑的眼,冷戾、不帶一絲溫度。

頓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咽了下唾沫。

他們看出來了陳江野是練過的,顯然慫了,而此時的陳江野一隻手還揣在兜里,姿態懶散,彷彿剛剛沒怎麼費力氣。

“你們兩個他媽愣着幹嘛?”

男人捂着胳膊沖他們怒吼。

他這一喊,陳江野的視線又落回他身上。

男人剛剛被陳江野踹得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這會兒正想從地上爬起來,陳江野遂又補了他一腳,力度不輕。

男人痛得五官扭曲,嘴上卻不落下風:“我操.你媽!“

只是下一秒他就說不出話了——

陳江野蹲下來,拳頭砸在了他嘴上。

牙齒是人身上最堅硬的器官,一拳下去,覆在牙齒上的唇肉陷進牙縫裏,再一拳,鮮血從齒間迸濺而出。

血濺到了男人的下巴和側臉,但陳江野沒收手,依舊一拳一拳地砸在同一個地方,直到男人滿口鮮血。

陳江野拳頭又快又狠,整個過程也就兩三秒。

這兩三秒里沒人去拉他,所有人都呆住。

辛月也是看得都懵了,她不是沒見過人打架,但從來沒見過誰打架這麼狠,近乎是兇殘的程度。

男人被他打得血都灌進了氣管里,喉嚨里發出赫赫的聲響,等他停手后忙忙翻到一邊劇烈咳嗽。

陳江野則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他,眼神像看着不值一提的垃圾。

“帶着他滾。”

他踢了一腳旁邊的瘦子,語氣是散漫的。

瘦子剛剛近距離看到了他打人有多殘暴,嚇得不輕,拉起男人就走,剩下的兩個人這時候也趕緊過來幫忙。

他們是騎摩托來的,只聽幾陣急促的引擎聲,他們很快就跑沒了影。

原地只剩下陳江野和辛月兩個人。

陳江野見那群混混消失后徑直轉身走向院壩里的水龍頭,擰開水龍頭就準備沖手。

辛月從震驚里緩過神來,看到他手背上的一大片血,不知是粘上的還是他自己的。

“喂!”

她朝他喊了一聲,跑過來。

離得近了,她看到陳江野關節處確實破了皮。

“傷口不能碰水的。”她提醒他。

陳江野手上的傷口面積不算小,直接用生水沖的話很容易感染,尤其這還是夏天。

“我家有醫用酒精,你等我一會兒。”

說完,辛月跑了家裏,沒管他到底接不接受。

陳江野蹲在原地,微微側着頭,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嘩啦的流着,半晌后,他抬手關上,起身坐在了一旁的花壇上,手撐着膝。

過了幾分鐘,辛月抱着只剩半瓶的醫用酒精和一疊紗布跑出來。這紗布是去年她爸騎車栽進溝里傷到肩膀時留下的,她一直用乾淨的膠袋包着,現在也還是能用,醫用酒精也是當時留下的。

辛月跑到陳江野跟前,跟他對視了一眼后坐在他旁邊。

“手抬起來。”

陳江野瞟她一眼,抬起手。

他手很好看,手指長而細,骨節卻清晰有力,手背上有青筋凸起,像起伏的山脊,現在沾了血還有種難以形容的藝術感。

“你忍一下。”

“嗯。”

陳江野單喉嚨里發出一個音節。

辛月抬眸看他,見他一點兒也不怕的樣子,直接把酒精潑在了他傷口上方,酒水睡着傾斜的手背淌下,沖刷掉了不少血跡。

陳江野一聲沒吭,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辛月不免好奇:“不疼嗎?”

“這點兒疼算什麼?”

很裝逼的一句話,卻不是裝逼的語氣。

辛月眨了眨眼,沒說什麼。

拿出一截紗布蘸了酒精,辛月準備給他擦乾淨傷口周圍的血。

為了方便擦拭,很自然地,她握住了他四根手指。

除了小學時跳操,辛月還從來沒牽過男生的手,指尖相觸的那瞬間,她感覺似有電流忽的竄起,微微的酥麻。

她愣了愣,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兩個人不熟,但碰都碰着了,她想着陳江野一男的應該不會介意,她也不是那麼擰巴的人,乾脆一把抓緊,方便擦血。

辛月的注意力集中在陳江野手背上,所以沒有看到他的睫毛顫了一下。

陳江野的眼闊本就很深,濃密而漆黑的睫毛更是讓他的眼睛愈發深邃。

他眼眸半垂,目光落在辛月身上。

辛月剛剛回去拿酒精時,帽子不小心碰掉了,她沒撿起來戴上,此時以兩人之間的距離,陳江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細細的小絨毛,卻看不到一點毛孔,皮膚光潔得像漂亮的白瓷。

蒲縣的山水很養人,這裏的女生皮膚都挺好,但像辛月這樣又白又細膩的皮膚還是比較少,她渾身都是雪白的,沒有一點瑕疵,只眉間生了一顆小小的痣。

他們坐着的花壇旁邊有棵樹,枝葉很密,並未漏下多少光,可恰巧有那麼一縷,落在她眉心的那顆痣上。

陳江野聽過這樣一句話:

每一顆痣都在跟你說,吻這裏。

他喉嚨上下滾動了一下,半晌,錯了開眼。

辛月很快將陳江野手背上的血跡擦乾淨了,然後用紗布和膠布簡單給他包紮了一下。

“好了。”

陳江野瞄了眼纏在手上的膠布,把手收回:“謝了。”

辛月一邊擰緊酒精瓶的蓋子,一邊說:“該我謝你才對,剛剛……”

“沒幫你。”

陳江野打斷她。

辛月表情一頓。

這哥……挺拽。

她笑了下:“行吧,那不客氣。”

這下輪到陳江野神色愣了那麼一秒。

“拜。”

辛月沒再和他多說,站起來朝回走。

陳江野抬頭看向她的背影,她扎着低馬尾,頭髮遮住後頸,單薄的身影看起來莫名有股韌勁兒。

很快,他收回目光,表情淡淡的,卻在轉身的片刻勾了唇。

*

清晨,鳥兒跳上枝頭撲騰着翅膀,夏日的微風捎過山間的村莊,伴隨着幾聲雞鳴,家家戶戶傳出了鍋碗瓢盆的聲音。

炊煙裊裊升起,雲縫裏透出的光驅走了天空最後一抹暗色。

辛月吃完飯出門看了看天,天上雲層很厚,看不見太陽,迎來送往的風不算燥熱,是個難得的陰天。

“爸。”

辛月朝屋裏喊了聲。

“幹嘛?”

“昨天天氣預報是不是說今天多雲啊?”

辛隆也剛吃完飯,拿着跟牙籤挑着牙從屋裏走出來:“是多雲,你又要去揀落地果?”

“嗯。”

落地果就是橙樹落在地上的果子,撿來晒乾能拿到城裏賣錢,一到夏天,蒲縣幾乎每個村子的果樹林裏都能看到很多老人小孩兒的身影。

暑假十來天,辛月已經撿了不少,把家裏撿的拿出來在席上曬好后,辛月就戴着帽子,趁這會兒門前沒人提着個裝肥料的編織袋出去了。

“中午不用等我。”

辛月喜歡走遠一點,去山上水庫後面那片果林揀落地果,那兒清凈,不會有娛樂公司和混混找上來,林子也密,辛月在裏頭一上午就撿了小半個口袋。

到了中午,辛月把帶出來的薩其馬吃了又繼續揀,天邊開始出現晚霞的時候她才開始往回走。

抗着一大袋落地果,她走得也不慢,她雖然細胳膊瘦腿兒的,力氣卻比很多男人都大,要是換她爸來抗這袋落地果,怕是沒走兩步就要歇一步。

山上風景很好,隨處成畫。

辛月喜歡邊走邊四處看,如果看到哪兒冒出了幾株漂亮的野花,她嘴角會不自覺流露出幾分笑意。

平常她不愛笑,只這山這水才見過她許多笑容。

路過水庫,她餘光瞥到對面有抹淡藍色的身影。

水庫不大,她眯着眼依稀分辨出對面那人好像是陳江野。

辛月不知道他是不是眼神很好能瞧見她在看他,一顆石子從對面打着水漂飛過來,不偏不倚就在離她只有一米不到的地方才沉了下去。

辛月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走着,只奇怪他怎麼會跑這上邊兒來。

反正也看不清他表情,她收回目光,卻不經意瞟到了一朵靈芝菌。

靈芝菌只是長得像靈芝,沒靈芝值錢,但用它泡過的酒能治蚊蟲叮咬。

山上的蚊蟲毒性大,一咬就是一個大包,有的還會化膿,又癢又痛,市面上賣的藥膏壓根不管用,甚至絕大多數癢都止不了,但用靈芝菌泡過的酒一抹,幾秒鐘就能止癢。

這玩意數量少,不是人人都有那個運氣碰到。

辛月立馬小跑過去。

這朵靈芝菌長在水庫邊的峭壁上,辛月趴在地上試着夠了下,只差一根手指的距離就能夠着,但她不會游泳,不敢把身子探出去太多。

她坐起來看了看四周,只發現有跟根伸向水面的樹枝能借力。

辛月把那根樹枝拉過來用力扯了扯,沒斷,她又像拔河一樣抓着那根樹枝往後倒,還是沒斷,這下她才放心抓着這根樹枝,把身子一點點探出河堤去夠那朵靈芝菌。

枝條伸過來的地方離靈芝菌垂直方向要稍遠一些,剛剛在安全距離她趴在地上只差再把身子探出去多一點點就能夠到,但在這邊需要把身子探出去更多。

辛月小心翼翼地抓着枝條,一點一點往外挪,在感覺身子快要滑下去地時候她就趕緊起來。

嘗試了幾次后,辛月終於摘到了那朵靈芝菌。

她心頭一喜,繃緊腰腹的肌肉發力準備起身,可就在這時,支撐她腰部發力的那一塊兒突然塌了!

她身體本來就斜着,支撐點一塌,她全身的重量猛然下墜,她拽着的樹枝也因她發力方向的改變而被折斷。

只聽“撲通”兩聲,辛月整個人連同坍塌的土塊兒一起掉進了水裏。

大腦的意識瞬間被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水淹沒,只剩下一片空白。

出於身體本能的恐慌,辛月開始拚命掙扎,雙臂拍打揮動着,但這樣慌亂的動作不但不能讓她浮出水面,還會加劇水灌入鼻腔的速度。

很快,痛苦的窒息感朝她襲來,彷彿死神的雙手緊緊扼着她的咽喉。

她感受到了死亡發出的冰冷訊息。

對於死亡的恐懼讓她依舊做着徒勞的掙扎,直到意志在漫長的窒息感中被透支殆盡。

意識變得模糊。

不知是不是死前的幻覺,她恍惚間聽到了有人跳入水中的聲音。

她無法思考這是否幻覺,身體已然開始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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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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