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結局（下）
解彗靜靜地站在窗邊。
門突然被推開,一道風風火火的聲音竄入了耳朵：“小祖宗，再讓我看看你的禮服，這可是你第一個頒獎典禮,必須重視。”
解彗從窗邊收回眺望的視線。
“你又在看什麼呢？”李一唯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什麼都沒有，只有遠處隱隱起伏的山脈。
“我發現你自從拍完電影,就一直喜歡看窗外風景,還看不膩啊？明明什麼都沒有嘛。”李一唯搖搖頭,又指揮着解彗轉了一圈：“看着不錯，應該沒什麼紕漏了。”
“獲獎感言背好了嗎？”
“喲，這麼確定我能獲獎啊？”解彗笑着說。
“那當然，你看看其他提名的電影，不管是口碑還是票房，有能跟《大山的葬禮》比的嗎？而這口碑和票房，哪個沒有你的功勞？網上可都是誇你演技好的。”李一唯驕傲說道。
這一次，解彗要競爭最佳女主演的獎項，網上所有預測的結果都是她。
解彗搖了搖頭,打開了房間裏的電視。
“本月18號，在目陽市與梧州市交界處，考古學家挖掘出了一男一女兩具人類骸骨,初步推斷來自一千年前的槃朝……”
正看着,解彗收到了電話，說了幾句，應承下什麼。
李一唯關切地看過去：“怎麼了？”
解彗搖了搖手機：“我不是把女將軍的遺物匕首交了嗎？要表彰我。”
李一唯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閑,非要給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將軍正名,還去找小彭村那邊找什麼槃朝的歷史,推了這麼多工作也就罷了，那邊是什麼好地方嗎？好了傷疤忘了疼，知不知道當時都擔心死我了。”
“不是還有劇組的人陪我一起？”
“要是沒有他們，我當時就飛過去揪你回來了。不過你運氣也是真好，拍個戲都能撿到文物，最後還真讓你找到了槃朝後人。”
說到這裏，李一唯嘆了一聲：“該說不說，那女將軍在歷史上也是挺慘的，你給她還原了真相，也算積德了，我就不計較你跑出去這麼久了。”
解彗笑了笑：“功德可不是我一個人的。”
“說到小彭村，”李一唯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這是你資助的那個從小彭村走出來的大學生寄給你的。”
解彗接過了信，打開來：
“小解姐姐，我這個學期又拿了特等獎學金，你不用再給我打錢啦，加上兼職的工資，我的錢已經足夠付學費了……”
洋洋洒洒寫了幾頁，最後的落款是花兒。
薄薄的信紙后，還附上了照片。
她仔細端詳着——照片上的人，不再是蓬頭垢面的怪物，而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小女孩。
李一唯：“也是功德一件。”
解彗笑了：“我只是把她拉出來，讓她見了陽光，真正向上爬，靠的是她自己的生命力。”
李一唯感慨：“也是，這小姑娘也挺上進的，不被家庭拖累，真是難得。”
收好了信，門外的工作人員來敲了敲門，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
李一唯點點頭：“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去紅毯那邊。”
紅毯入口前聚集了大批的粉絲，解彗一看過去，底下的粉絲沒有大聲喧嘩，便齊齊地舉起了手中的各色燈牌橫幅，上面全是她的名字。
放眼望去，她的粉絲竟然佔了全場大半。
等候入場的時候，她聽到側方有人小聲喊：“小解！今天是我的生日，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辨別出方向後，解彗朝那邊看去，視線劃過說話人的臉，頓了頓，她走過去。
那粉絲原本只是試試，並沒有報太大
希望，但沒想到解彗真的為她停下了腳步，驚喜得臉都漲紅了，雙手捂着嘴。
解彗在她面前駐足，仔細地看着她的眉眼，然後在她遞來的紙上寫了一行字：
致李小清，願你永遠平安順遂，得償所願——解彗。
李小清接過紙，看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結結巴巴說道：“小，小解，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解彗將筆一併交還，“你上學的時候，是不是因為見義勇為救同學，上過報紙？”
粉絲愣了一下，點點頭。
解彗溫柔地笑：“我看到過，記住了，你變化不大。現在還喜歡拉二胡嗎？”
李小清更驚訝了，隨後傻笑着用力點頭：“我現在的工作就是教小朋友拉二胡呢！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那就好。謝謝你來看我。”解彗輕輕說。
直到解彗走遠了，還能聽到身後壓抑不住的女聲：“啊啊啊小解居然知道我！她說她記住我了！她人也太好了吧！”
其他粉絲也全都羨慕嫉妒恨地看着她。
紅毯上，難得盛裝的解彗也收穫了最多的鏡頭。
走過了紅毯，落座時，隔壁坐的剛好是蔣廷，剛一坐定，他就湊了過來：“哎，解彗，一會兒給我簽個名。”
解彗挑眉：“怎麼，不再隱藏你是我粉絲的秘密了？”
蔣廷低聲說：“去你的，是我妹妹。她最近特別迷你，吵着鬧着要你的簽名，我快煩死了。她前段時間可叛逆了，把我爸媽氣得夠嗆，結果現在為了要簽名，乖多了，我爸媽都逼着我找你呢。”
說著，他的手機響了，低頭一看，無奈地笑：“這丫頭，又來奪命連環催了。”
解彗眸光滑過他的屏幕，背景是他們一家四口的合照，記憶中小小一個黏着哥哥的粉糰子，長成了目光清澈的大姑娘了。
“好。”解彗應允。
“記得是簽名照哈。”
說完，鏡頭掃過來，兩人依舊正襟危坐。
台上，頒獎典禮正式開始，一個個獎項被頒獎嘉賓逐漸揭曉，《大山的葬禮》劇組收穫頗豐，斬獲了六項獎。
終於來到了全場最矚目的獎項，所有人看着嘉賓拆開了信封：“金耳獎最佳女主演是——”
大家不約而同地在心裏默念着一個名字。
實至名歸。
下一刻，毫無意外的，解彗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朝鏡頭微笑，不緊不慢走上台，沉穩地說著早已準備好的獲獎感言。
站在燈火輝煌的舞台上，台下一片模糊的黑暗，但她看到了許多人，看到了一雙雙期待的眼睛，過去種種，遠得好像上一個世紀的事。
那個恐懼膽小的自己，永遠留在了昨天。
“謝謝你們，願意相信我。”她朝台下鞠了一躬。
解彗獲獎的消息一出，網上一片歡慶。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謝家董事長的個人賬號，以及謝氏旗下所有公司賬號聯動，為了慶祝而發起的抽獎。
李一唯通知她，跟對方互動一下表示感謝，解彗看着那些一板一眼卻透着喜悅的文字，一時出了神。
【哇，謝董好大的手筆！謝謝謝董！】
【恭喜小解！圓滿了！！太美了，颱風也好穩！！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謝大佬也是小解的粉絲嗎？！這是最大牌面的粉絲了吧！】
【說起來，謝悠大佬也是個傳奇人物啊，能走出童年陰影，撕開傷口把謝老頭逼進監獄，自己強勢上位，真的牛。解彗本身也很牛，破了這麼多案子，揪出這麼多壞人，還不耽誤演藝事業，毫無黑點，兩個人都是優秀女性，肯定是惺惺相惜的。】
解彗在平台上評論謝悠，表示了感謝之後，放下了手機。
“走吧，去吃飯。”李一唯說，“我看你好多粉絲給你推薦一家網紅麵館，說味道很好，要不要去？”
解彗微笑：“去啊。”
兩人捂得嚴嚴實實，來到了那家開在角落裏，並不起眼的趙家私房麵館。
一進大門，解彗就與一個男人打了個照面，原本兩人只是擦肩而過，誰知那人卻突地轉身，抓住了解彗的肩膀，瞪着她看。
李一唯嚇了一跳，就在想上前攔住男人時，解彗卻看向那人，笑了笑，主動打招呼：“趙老闆好啊。”
她看着對方，當年的小夥計，如今已是小有名氣的連鎖餐館的老闆了，臉上都有了威嚴。
“喲，新晉影後來我這兒，蓬蓽生輝啊。”他一開口，剛才的威嚴氣質消散，好像又回到了還是小夥計時的弔兒郎當。
解彗笑了：“好好說話。”
李一唯並沒有認出小夥計，只是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兩人。
小夥計將她們帶到了最好的包廂，別過臉去，終於抹了抹泛紅的眼睛：“聯繫你也不理我，你的分紅，我一直都給你留着呢。”
“不用了，能賺錢，是因為你的手藝好。”
“怎麼不用啊。要不是你的幫助，我也不可能這麼快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把我娘留給我的手藝發揚出去。”
“那就幫我捐了吧。”她輕描淡寫說。
小夥計一怔，這才想起來，眾所周知，解彗的所有片酬一向都是捐出去的。
他點了點頭：“好。”
說著他又紅着臉補充：“那個，我賺了錢之後也有捐款的啊！向你看齊。”
解彗讚許地點頭。
“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我請客，以後也隨便來，我交代他們不收你們的錢。”他小聲說：“你也別為了省錢吃糠咽菜了，都是影后了，丟不丟人啊。”
他走後，李一唯才漸漸琢磨出味來：“這是那個，跟你一起蹲在馬路牙子邊嗑瓜子的小夥計？”
“是啊。”
她訝異地長大了嘴：“你到底都背着我做過什麼啊？”
解彗哼了一聲，拆開碗筷：“反正沒做壞事。”
很快，面端上來了。
服務員說，這是許久不下廚的老闆親自做的。
“我們老闆還讓我一定要問你，是不是比第一次做的要好吃？他不好意思親自問呢。”服務員嗤嗤地笑。
解彗鄭重其事地吃了一口，品嘗完，豎了個大拇指。面看着並不花俏，口感層次卻比曾經吃過的更豐富了。
“那好，我回去給老闆交差去了。”
服務員高高興興地走了。
“對了，你明天是不是上午把時間空出來了，要去做公益的？是去成田路的那家福利院對吧。”李一唯邊吃邊說。
“嗯，院長夫婦已經邀請我很多次了。”
李一唯應聲：“還有動物保護協會也找我了，想請你做大使，回頭咱們走下章程。”
說完她一拍腦門：“瞧我，又開始說工作了，不提了不提了，咱們快點吃，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送你過去，我還買了些小孩子的衣服，明天一道帶過去。”
小夥計給她們點了許多菜，走的時候，還給她們各自打包了店裏的特色點心，追着解彗讓她答應以後常來，才肯放她們走。
出門的時候，城裏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小小的雪粒落在解彗的手上，卻被溫暖的熱度消融了。
看着這雪，她就想起了那時跌倒在雪地里，還狼狽地問她如何死而復生的那個瘋子。
滿月說，如果死得其
所，就不必追求死而復生，所以她只是引着他，走到了滿月死去的地方。
如今兩人長眠的那片地上，開滿了鮮花。
她扭過頭：“李姐，我想走一走，反正這裏離我家不遠，你先回去吧。”
李一唯看了她兩眼：“你說你，就不能找個大點兒的，離市中心近一點的房子住？”
“那是我家啊。”解彗言笑晏晏。
李一唯嘆了口氣，不再勸她：“那你小心點。”
看着汽車離去，車輪在地上軋出了薄薄的印子，解彗雙手插兜，慢悠悠地散着步。
曾經現實世界的一切已經不那麼清晰了。
世界意識消散后，她好像就接替了這個位置。
不過她並不能隨心所欲，只是讓世界回到了正軌。
人們除了所愛，不再記得那些混亂顛倒的一切，遺憾雖然無法全部修補，可也算圓滿。
只有一個人，她沒有插手，卻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記憶中。
唯余她還記得。
他消失后，解彗大睡了一場。
她可以改變所有人的記憶，但改變不了自己的，渾渾噩噩時，發現有一絲魂魄留在了匕首的祭祀圖案上。
她小心翼翼用那些收集來的眼淚滋養着。
這是唯一的希望，她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也想試一試。
一年，兩年，十年……她的壽命有多長，她就等多久。
很快，路走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了小出租屋的影子。
解彗不經意抬頭，就見到門口，站了一個高高的男人。
解彗的呼吸一滯。
接着，那人慢慢轉過了身，露出了一張陌生的臉。
解彗的心又跌落了下去。
“您好，您是這裏的房主是吧？”
她點點頭：“我是。”
“我是那邊開廢品收購站的，我爸你可能認識，在這邊開了好多年了，我是接他的班。”
解彗笑了笑，點點頭：“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兒子啊，剛才玩玩具飛機的時候，不小心順着窗戶飛進您家了，他不敢去拿，不好意思啊，我正要敲門呢。”
解彗低聲答應：“好的，我去還給你。”她看了一眼半開的窗，掏出鑰匙開了門鎖。
鎖扣打開的時候，她才突然想起來，她走的時候，門窗明明都是鎖好的，現在怎麼會開着？
她皺起了眉。
沒等思考出結果，下一秒，門打開了。
她一抬眼，門內，一個男人側身倚着牆，修長的大手正拿着一架花花綠綠的玩具飛機仔細端詳。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轉身，看了過來。
與那雙眼睛對視的時候，解彗拿着鑰匙的手一松，鑰匙啪嗒落地。
門外的鄰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
他耐不住性子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站在原地的解彗，又看了看裏面，摸了摸頭，“嘿，你們小兩口擱這久別重逢哪？”
解彗回過神來。
她抖着手指，撿起了地上的鑰匙。
鄰居又看了一眼門內的男人，納悶地嘟囔道：“這小夥子，怎麼還帶美瞳啊。”
解彗大步走進了門，將那架玩具飛機拿來，塞到了鄰居的手裏，接着關門，轉過身，一氣呵成。
牆邊的男人也同時緩緩直起身，看着她，眼中似有疑惑。
兩人相對了幾分鐘，沒人開口。
解彗一顆忐忑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笑了笑：“你不會失憶了吧？”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解彗，打量着她，接着慢慢說：“你是誰？”
解彗有些慌
了：“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是……”
下一秒，她就落入了一個緊緊的懷抱。
“騙你的。”
他牽着她的手，撫向他的心口的位置，解彗感到了那裏有力的跳動。
“現在，它完整了。”
解彗的眼眶逐漸濕潤。她的心也完整了。
他笑着，輕聲說：“但我依然願意為你獻上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