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89

傑森一口氣猛吸上來,他半跪在地上，視線聚集到天空之中，月亮的印入他的瞳孔,一瞬間理智回籠。

他感覺精神一陣撕裂。

猛然間,傑森抱住自己，那種幻肢痛一般的感覺彷彿還留在身體上,讓剛才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真實。

記憶？

剛才的那一段，是記憶嗎？

傑森的呼吸急促,胸口一陣重壓式的沉悶,讓他感覺肺里一陣脹痛。

嘴唇也乾澀得可怕,他閉上眼睛，手指按壓在太陽穴上，緩解腦內的脹痛。

他正儘力地整理着思緒，遠處那種悠揚的聲音再次清晰,在大腦中聲音逐漸增強,歌聲逐漸清晰。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清晰了起來。

傑森抬起手指，在身前虛空撥動着,甚至能夠感覺到手指能夠按到鋼琴鍵似的。

這不是他的感覺——傑森很清楚這一點。

他根本就不會彈鋼琴。

這樣的肌肉記憶自然也不應該是他的。

這一刻，傑森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不僅僅是自己一個在使用——有了亞連·沃克的實際例子,他不難聯想這個。

通訊器在這時連續震動了幾下,這種通訊設備非常簡單，無線電訊號,不傳聲只傳既定符號，也只能在固定線路的設備中使用——好處是,安全性極強。

就像是一個連門都沒有的封閉空間,根本沒有一個入口。

他低頭,黑白的屏幕上，顯示着兩串符號。

“塔利亞？”傑森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讓自己儘力地無視腦袋裏的聲音，將狀態調整了過來。

符號轉化的文字極其精簡，但依然準確地表達了她的意思。

“這個位置……原來的訓練場？”傑森眉頭一皺，塔利亞不會無緣無故給他發這種東西，他打起精神，在他沒有意識，總是以本能來反應的那段日子，塔利亞對他進行過多重試探。

雖然他沒有主觀表達意願的能力，但就像他看到亞連的小丑裝會有反應一樣，塔利亞並不是每一次都需要他的言語回應。

想到這些，他覺得有些頭疼，那個女人可沒有達米安那麼好糊弄。

他的手指在按鍵上快速點了幾下，便趕緊起身離開了這裏。

*

而在稍前一點的時間，塔利亞才剛剛安排了一個能夠讓涅亞單獨見到米蘭達的空間。

為了給頹喪的米蘭達一些安全感，這並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片半開放的區域。塔利亞甚至沒有跟進去，雖然並不是完全放任他們兩個人說私話，但總歸算是一種態度。

米蘭達看着靠近的涅亞，幾乎是下意識發動了聖潔，雖然並沒有攻擊能力，但是她卻只是退了幾步就停了下來，時間的□□在米蘭達的腳下發動，半球形的結界將她扣在內，成為了所有聖潔類型中，防禦力最為堅固的種類之一。

當然，聖潔的能力也依照驅魔師的能力來發揮的。

米蘭達的能力對於涅亞來說，是全然不夠看的——尤其是在米蘭達現在實際疲累的情況之下。

但是涅亞沒有絲毫再繼續向前的意思，他站在安全線外，沒有給米蘭達帶來多大的壓力。

“像這樣的正式見面應該是第一次吧，米蘭達小姐。”涅亞擺出了一副無害的樣子，除了金色的瞳孔外，滿臉都是亞連·沃克式的表情。

涅亞和亞連共享一個身體，從某種程度上，兩人的記憶和視野都是可以共享的。

所以，即使沒有專員這個意外因素，即使不考慮契約的連通，涅亞本身也是知道亞連·沃克的一切的，他甚至可能比亞連·沃克自

己都要了解他。

所以當這樣亞連同款的表情擺出來的時候，米蘭達確實恍惚了一下，那個瞬間彷彿連時間刻盤都停了下來。

“亞……連？”米蘭達抑制不住地叫了出來，但是馬上，她就對上了那雙金色的眼睛，“不——你，是諾亞！”

聽到這個詞，涅亞的眼睛看上去暗了幾分，隨即釋然，他搖搖頭，“你可別搞錯了，我不是諾亞——我曾經是千年伯爵。現在是千年伯爵的一部分——涅亞·D·坎貝爾，這是我現在名字。明白了的話，就別‘諾亞、諾亞’的叫，不然以後，怎麼分得清我和亞連·沃克？”

言語當中蘊含的潛藏意思讓米蘭達和另一邊關注着他們所有對話的塔利亞同時一驚。

只不過，兩個人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同。

“什麼……意思？”米蘭達聖潔的力量一消，半球型的結界瞬間自己破開了一半，“你是說——亞連，亞連他還活着嗎！”

她就像是抓到一個救命稻草，一下子衝到了涅亞的面前，仔細地看着亞連的面孔，特殊的白色頭髮、臉上紅色五芒星的詛咒，左手上未發動的聖潔——

這每一個特徵，都是亞連的身體。

“身體和靈魂的關係是很微妙的，你的身體，只能用你的靈魂來穩固，米蘭達小姐。亞連·沃克的身體承載了我的靈魂——我的意識，是這個身體的客人，”涅亞沒有直接用肯定句來回答，而是反問道，“米蘭達，客人怎麼能把主人趕走呢？”

這句話讓米蘭達如夢方醒，眼睛裏一下子盈滿了霧氣，剋制不住的情感具象化成了眼淚，“對——客人，怎麼能趕走主人呢？”不論涅亞說的是真是假，就像是塔利亞所說的那樣，這個時候的米蘭達只能抓住任何一個可能，“那亞連呢，他現在——！”

“就像我曾經沉睡在這個身體裏一樣，他只是在休息而已。米蘭達小姐，你大可不用對我有這麼大的惡意，說到底，我和你們驅魔師的目的沒有區別，”涅亞抓住米蘭達的肩膀，“我們都是想要殺死千年伯爵——也就是馬納。我想要回我自己的身體，我要吃掉馬納的靈魂，用千年伯爵的身體，只要我成功了——我的靈魂離開了，米蘭達小姐，”他的眼睛裏寫滿了認真，低沉的聲音充滿了蠱惑，“亞連·沃克的身體自然就是亞連沃克自己的，他的靈魂，自然就會控制他自己的身體。”

米蘭達完全按照着涅亞的思路前進着，順着他的每一個字進行思考。

邏輯上，完全沒有問題。

她甚至不想去多想在亞連·沃克恢復之後，驅魔師要面對的更完整的千年伯爵的未來，她現在想要的，就是將亞連帶回來。

“你覺得呢，米蘭達小姐？”涅亞歪着頭，將肩膀也松下來，“接下來我們也要面對很多的惡魔，你的力量是必要的，米蘭達小姐——加入我們吧，我來殺死馬納，你來接回亞連，好嗎？”

涅亞故意用上了亞連的語氣，減少了誘哄多了幾分祈求。這樣的聲音停在米蘭達的耳朵里，簡直就像是亞連·沃克本人在拜託她什麼一樣。

這哪裏還有需要猶豫的地方？

“好，我答應你！”米蘭達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聖潔完全解除，整個人看上去沒有了最初的那種頹喪，就像是找到了一個新的目標一樣，甚至迫不及待地問道，“我要做些什麼！”

沒有一個目標就活不下去，這樣的人是真的存在的。

涅亞臉上的眉眼更加柔和，就像是亞連·沃克每一次在教團的“家”中迎接同伴的回歸時的表情一樣，他輕聲說道：“現在回去，吃點東西，然後睡一覺吧。”

“啊……？”米蘭達一愣。

“你已經很累了，米蘭達，”涅亞輕輕地擁抱米蘭達，將自己對她有壓迫感的眼睛

完全藏了起來，“休息去吧，所有的任務，都在休息之後。”

先前的戰鬥，她根本就沒有恢復過來，這樣強行使用能力的效果是極差的，剛才的時刻結界都是強行榨出的體力。

現在有了一條出路，米蘭達緊繃的精神一放鬆，那種消耗的疲累感就重新頂了上來。

涅亞把她送回塔利亞安排的房間，從二層門走出來，塔利亞就已經靠在牆面上，等在了這裏。

“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還是騙她的？”塔利亞饒有興趣地問。

推開門向前的涅亞沒有回頭去看她，只是開口，“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塔利亞。”

“真是有趣，千年伯爵號稱是第一諾亞，但事實上卻不是諾亞，而沒有諾亞稱號的，說不定才是真諾亞。涅亞先生，你——對諾亞的稱呼很排斥，是只有‘你’在排斥，還是‘千年伯爵’在排斥？”

塔利亞像是感嘆一樣說出了這句話，眼睛盯着涅亞的側臉，見他毫無掩飾自己情緒的意思，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嘲弄，“這對你來說，不重要。”語氣之中就像是已經幫塔利亞做出了決定。

諾亞和千年伯爵之間的關係是微妙的，在世界之初，他們原本是敵對過的關係。

“不，我很感興趣——‘別諾亞的叫你，不然以後，怎麼分得清你和亞連·沃克’——所以，亞連·沃克才是諾亞。”塔利亞直起了身體，“驅魔師、諾亞、千年伯爵、惡魔、聖潔——你們之間的關係，真是太有趣了。”

聽到這樣的話，涅亞也停住了腳步，“還有更有趣的東西，你尚且不知道呢，”他回頭，一笑，“可不是什麼樣的身體都能夠承載千年記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