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錯誤
大廳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不遠處的電動聖誕老人裝飾還在用品質不太好的音響播放着聖誕節的歌曲。
“jinglebells,jinglebells，……”
然而這不合時宜的歡樂歌聲回蕩在這彷彿陷入凍結的大廳的時刻，卻顯得尤為詭異。
伊諾克的回答就像是一顆突然被引爆的核彈,引起了轟然巨響之後，便是一片生命被清空的死寂。
“你……”迪克不受控制地開口了,他感覺自己的喉嚨乾澀,聲線幾乎完全走樣,“你為什麼會……？”
布魯斯眸光幽深地看着伊諾克,沒有人能從那張英俊的臉上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緒——無論那是僥倖救下一條人命的慶幸，還是最深的身份秘密被黑晝道破的憂慮。
“回答正確嗎？”伊諾克看都不看其他人，只是盯着小丑。
“……正確。”小丑說道。
他看起來也有點不解,因為按照他得到的情報推導出的結果來看，伊諾克應當是被所有人瞞住的,他不該知道答案。
這下可讓小丑有點不太開心,因為這個準備已久的笑話好像顯得不那麼好笑了。
於是他不滿地問道:“嘿,這是猜的嗎？”
伊諾克笑了笑:“你該問下一個問題了。”
“等等——為什麼你會知道？”托尼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伊諾克終於給了點動靜，他側過臉看向了托尼，手臂撐在輪椅扶手上托住了下巴,懶懶說道:“我猜的啊。”
所有人:……
真、真就是猜的？
然而，伊諾克所表現出來的平靜確實是過於不正常了，就像他絲毫不意外“蝙蝠俠是布魯斯”這個結果。
若說真是猜的，他的心理素質和應急反應能力未免也太強了。
布魯斯神色僵硬，半晌后才開口說道:“伊諾克，我可以解釋——”
然而伊諾克完全沒有搭理他，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輪椅裏面,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布魯斯的話語卡在了喉嚨里。他感覺那根曾經卡在他心頭的刺在這一刻驟然膨大,幾乎化作了匕首，在他心口捅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來。
當初的謊言到底還是化做了一道深淵般的鴻溝。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結局，可他確實沒想到這一切會來得如此之快。
小丑對這個結果有些失望，他說道:“嘿，好了，拉家常的話等遊戲結束了再說吧，先生們，都看向這邊，下一個問題已經被選出了！那麼，就由我們的蝙蝠俠布魯斯·韋恩先生來回答這個問題吧——”
他頓了一下，欣賞着大廳眾人堪稱精彩紛呈的表情，說道:“哦，這又是一個很無聊的問題——在參與這個遊戲的所有玩家中，誰是唯一的混血兒？”
這道題目確實很簡單，所有人都知道是伊諾克。
——又是伊諾克。
如果布魯斯回答伊諾克，那麼下一個問題將又是伊諾克來回答！
小丑的意圖已經昭然若揭了，他就是要一次次地把球傳回到伊諾克的手裏，然後針對伊諾克提出難度極高的問題。
小丑很清楚，這些超級英雄們不可能和伊諾克交代太多的情報，如果猜中了蝙蝠俠的身份是因為他運氣好，那麼後續的問題總會出現運氣不好的時候。
到時候就必然會出現傷亡，因為超英們故意隱藏情報而發生的傷亡。
這一切僅僅只是為了證明他們不是朋友，而是彼此之間充滿謊言的的人。
這就是小丑想要看到的。
布魯斯看向了迪克，對他使了個眼色，迪克朝着布魯斯微微搖了搖頭。
——還是沒有找到。
那艘載着至少三十個人質的“幽靈船”還是沒能找到。
無奈之下，布魯斯只能儘可能拖延時間，在倒計時結束的前一刻，他回答道:“……伊諾克。”
“回答正確！”小丑說道，“那麼接下來一道題目的答題人，親愛的伊諾克，準備好了嗎？”
伊諾克打了個哈欠:“快點吧，別讓我無聊。”
小丑一聽便哈哈大笑:“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伊諾克，真是無聊透頂，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傷亡，這可不是我想要玩這個遊戲的目的啊——所以這次，咱們稍微上一點難度，哎呀不要緊張，也沒有太難，就上一點點。那麼，在場的所有人中，有一個人曾經做過馬戲團的雜技演員，請問他是誰？”
迪克猛地抬起頭看向小丑。
整個大廳中安靜得針落可聞。
如果說蝙蝠俠是布魯斯·韋恩這個結論還可以通過排除法勉強推算出來，畢竟排除掉不在哥譚的托尼、盧瑟、克拉克、彼得和迪克，就只剩下布魯斯和傑森兩個選項，那麼小丑問伊諾克的第二個問題就更加困難了，幾乎不可能用排除法推算！
他必須對每個備選人的身世都有所了解，才能準確選出正確答案。
小丑說道:“嘿，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方式向伊諾克暗示答案哦，不然就直接快進到我最喜歡的處決環節！”
伊諾克皺了皺眉，摸了摸下巴，沒等倒計時結束就說道:“理查德吧。”
所有人:……
啊？就這麼猜出來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始坐立難安、焦慮不已，問答就已經結束了？
迪克更是瞳孔地震。
你為什麼又知道了啊！
小丑都有點無語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明顯是猜的，他便問道:“哦……看起來運氣之神依然站在你這邊。”
伊諾克笑着說道:“也不完全算是猜的。”
迪克這下可真覺得奇了，忍不住好奇道:“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伊諾克說道:“因為你身體很軟，什麼高難度姿勢都能做。”
他和迪克相處的時間還挺長的，當然能看出這個年輕的警察無論是肢體的柔韌性、平衡力還是對肌肉群的掌控能力，都可以用出類拔萃來形容。更何況他可是夜翼，夜翼會耍雜技，聽起來很合理，對吧？
雖然布魯斯也是這樣，但布魯斯不可能是雜技演員出身啊，韋恩集團腦子有病才會把自己的繼承人送去學雜技吧。
至於其他人……伊諾克沒那麼近距離接觸過，不清楚。
然而，“高難度姿勢”這句話顯然有點歧義。
尤其是聯繫到迪克那個所謂的前男友身份。
所有人:……？
迪克:……？
傑森瞳孔地震，看向迪克，其中的震撼堪比看着蝙蝠俠一炮把阿卡姆夷為平地。
至於克拉克、彼得和盧瑟，三個人完全是一模一樣的懵圈表情。
迪克頭皮發麻，連忙狡辯道:“不是那麼回事，你們別這麼看着我！”
“我們也沒說是哪回事啊。”托尼說道，“你心虛什麼？”
迪克:……
他自己都滿臉懵地看向了伊諾克。
伊諾克，你說句話啊伊諾克！
但是伊諾克根本不看他，只是催促小丑道:“快點，下一個。”
小丑:……
問了好幾個問題卻沒有成功殺掉任何一個人的小丑已經快要氣急敗壞了，他這次甚至都不抽紙條了，直接問迪克:“好吧，好吧，雖然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但按照規則，咱們還是得走個程序。問你個簡單的問題，格雷森警官，所有玩家中唯一的殘疾人是誰？”
迪克完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盯着屏幕上的倒計時，想着等到倒計時快要結束的時候再說，能拖延一點時間就拖延一點時間。
然而就在此刻，伊諾克突然開口說道:“等一下。”
小丑看向他:“怎麼？你想直接跳過這個問題，進入到下一個問題嗎？雖然這可以節省不少時間，但我還是更希望能夠享受遊戲的每一個環節呢。”
伊諾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道:“剛才我和你確認過了，如果你提出的問題沒有正確答案，那麼這個遊戲就結束了，對嗎？”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麼意思？
難道說，小丑剛才提出的問題是錯誤的嗎？
他問的是“唯一的殘疾人是誰”，答案顯然是伊諾克自己。
小丑臉上依然固定着那個滑稽卻可怖的笑容，他說道:“當然，看來你有異議啊，我的朋友。”
伊諾克聞言，無聲地微笑了起來。
他說道:“那遊戲已經結束了。”
小丑挑眉:“哦？是這樣嗎？”
伊諾克慢條斯理地說道:“剛才的問題，沒有答案。”
在場的所有人面面相覷。
難道說……
就像是要證明他們的所思所想一樣，下一秒，在所有人震驚到已經有點麻木的目光中，伊諾克站了起來。
那雙纖細的腿藏在休閑的牛仔褲管內，他踩着一雙本不該有任何用處的皮鞋，啪嗒一聲，穩穩地踩在了地面上。
“啪嗒。”
“啪嗒。”
“啪嗒。”
他的每一步都穩極了，走路的姿勢也無比自然流暢，完全沒有任何機械感和生澀感。藏在褲管中的腿也沒有半點扭曲、畸形的模樣，就像是一瞬間，他那雙被徹底摧毀掉的腿就完全復原了。
在所有人錯愕目光的注視之下，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到了小丑的面前。
到了此時此刻，在場的人才意識到，原來伊諾克站起來之後的身高居然比小丑還要高一些。他的身形修長而又消瘦，或許是因為長期缺乏鍛煉，那具蘊藏着可怕能量的身體看起來竟如此脆弱，彷彿一折就斷的枯枝。
他微微低下頭看着愣住了的小丑，嘴角浮現起一個接近嘲諷的笑容來。
“嘿，小丑。”他輕聲說道，“你看，是不是你的題目錯了？”
“……我的天。”在一片寂靜中，忍不住開口的盧瑟說出了所有人此刻心□□同的台詞。
活過兩輩子，他們也從未見過伊諾克站起來的模樣。
小丑盯着他的那雙腿，一時竟然陷入了沉默。
……說實話，這他可真是沒有想到。
伊諾克·諾恩身上的謎團，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啊。
此時此刻，小丑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漏掉了什麼情報？
伊諾克微笑着轉過身，繞着小丑漫步了起來，他的手在電子屏幕上輕輕劃過，輕聲說道:“說實話，我原本還對這個遊戲有點興趣的，我真的以為你會給我帶來一些不得了的驚喜，然而……這可真是令人失望啊。”
小丑所給出的每一個所謂的“驚喜”，對伊諾克來說都毫無意義可言。
“我們依然不能做朋友。”伊諾克停在了小丑的面前，他甚至是面帶微笑的，眼睛裏也沒有半點負面情緒，輕聲說道，“你並沒有讓我開心，甚至，你讓我有點不開心了。”
正如伊諾克曾經和盧瑟所說的話，他不喜歡別人來教他做事。
他很喜歡別人送給他的這個被玻璃罩子罩住的世界，他樂在其中，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去打碎這個罩子。
小丑到此刻，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一件事情，他犯下了一個致命的、可笑的錯誤。
他把伊諾克當作一個普通的、無趣的個體來對待了。
正常人會因為虛假的言語、虛假的友情、永無止境的謊言而憤怒、悲傷甚至是發瘋，而伊諾克不會。
所以一切都不會按照小丑所設想的那樣發展，這位神秘的、被所有超級英雄忌憚着的人物也不會因此發狂，展現出他隱藏的、被人們恐懼的另一面。
小丑知道自己找錯了弱點。可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名為伊諾克·諾恩的神奇人物，弱點到底會是什麼呢？
如果他沒有弱點，那不如，就將刀口轉向，對準那些容易對付的、可笑的超級英雄們吧。
他總能證明，所謂的“朋友”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笑話而已！
小丑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到了最後竟然顯現出某種可怕的病態來:“哦，沒錯，伊諾克，沒錯，按照規則，這個小遊戲確實是應該結束了，所以——”
他的笑聲愈發無法控制了，聲音像是刀子一樣尖銳:“第二個遊戲開始！聽好了，在場的所有可敬的、可愛的超級英雄們，幽靈船上有三十個無辜的人，而此刻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一個與你們互相欺騙的、罪大惡極的小瘋子。現在遊戲規則更改了，伊諾克·諾恩和這三十個人，只有一方可以活下來！”
他在那些超英們厭惡、憤怒而又充滿了憎恨的目光中，朝着伊諾克鞠了一躬，笑着說道:“很遺憾不能和你做朋友，親愛的伊諾克，既然你不喜歡我給你的聖誕禮物，那我只能用另一種方式來證明我自己了，不是嗎？他們可不是你的朋友啊，猜猜他們會選哪一邊？哈哈哈哈哈哈！”
伊諾克沉默了片刻后，終於轉過臉看向沉默了的超英們。
他問道:“你們會選哪一邊？”
沒有人說話。
伊諾克乾脆點名問道:“叔叔，你會選哪一邊？”
托尼突然被點名，愣了一下，那張向來閑不住的嘴竟然有些張不開。
他忍不住瞪向了布魯斯，似乎是指望這個對付小丑經驗豐富的傢伙能出來說幾句話。
但布魯斯難以避免地沉浸在謊言被徹底撕開的情緒浪潮之中，情感與思維都在過載的邊緣，根本沒有餘力去管托尼這邊的矛盾。
伊諾克噗嗤一聲笑了。
他這不合時宜的笑讓所有人都一愣，甚至包括小丑。
“好吧，好吧。我知道這三十個人讓我的朋友們都很難做。”伊諾克收斂了笑容，語氣充滿了悲憫，“那不如這樣，我來做那個壞人，先幫你們解決掉這個麻煩吧。”
他這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聽伊諾克舉起了手，輕輕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與此同時，屏幕中的畫面突然發生了可怕的異變。
在那艘幽靈船的上空，一道纖細的、長達數十米的黑色裂縫突然出現，裂縫的周圍，空間不穩定造成的細小裂縫若隱若現，以裂縫為中心，一陣令人心悸的風暴陡然擴散開，風暴之中的船隻開始瘋狂搖晃起來！
“嘿，小丑。我表演一個更精彩的魔術給你看好不好？”伊諾克一邊說著，一邊面色無辜地緩緩捏緊了手掌。
“等一下——！”
台下超英們的聲音甚至都沒有完全落下，伊諾克便已經完成了他的傑作。
一瞬間，在滔天的巨浪聲和帶着小丑面具的人的驚聲慘叫之中，海浪在一瞬間吞沒了那艘船。在高清的屏幕上，白色的浪沫濺到了半空中，足有上百米高，彷彿大自然被激起了無法平息的狂怒！
這如同天災一般可怕的震撼畫面讓現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哎呀。”伊諾克微笑着說道，“看，問題解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