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空城
數日之後。
哥譚沉重漆黑的夜幕之下,這座城市繁華絢爛的燈光在永無止息地閃爍，照亮了無垠的大西洋的海面。
“結案了？”通訊器的一頭，蝙蝠俠問道。
“結案了。”戈登的聲音傳來,“市政廳那邊有壓力給過來，短時間內沒有新的線索,我們也沒辦法。這事兒就按照幫派衝突處理掉了。”
頓了一下之後,戈登又問道：“最近你是不是對企鵝人動手了？他那邊的人是怎麼回事，像是突然集體失蹤了一樣。這麼混亂的局勢,各個幫派都在渾水摸魚,企鵝人居然以打架鬥毆為罪名自首進了監獄？”
這明顯是一場有預謀的自首,企鵝人到底在逃避什麼？
這種山雨欲來的感覺讓戈登愈發不安。
“企鵝人那邊暫時不用去管了。”想起了為求自保、已經在黑門裏蹲着的企鵝人，蝙蝠俠皺眉道，“盯緊法爾科內，他們接下來必然還會有動作。”
“這位諾恩少爺可真是奇了怪了。”戈登納悶道,“好端端的西海岸他不肯獃著，非要到哥譚來，偏偏又趕上一個多事之秋——現在亂成這樣，還真是多虧了這位少爺加了一把柴火。”
“諾恩公司方的動向如何？”蝙蝠俠問道。
“我這邊能查到多少？”戈登顯然心情不太好，混亂的局勢和不透明的情報牆讓他焦頭爛額,“諾恩公司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在醫院裏面躺着,下頭群龍無首,再不出來個人整頓一下怕是又得變天。但這些該讓西海岸的警察去管,哥譚警局要管的事情多了，沒空閑管這個。”
……
布魯斯掛斷了通訊。
他很快就卸下了制服,隨手挑選了一條淺灰色帶條紋裝飾的領帶,在車內扎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奇怪的溫莎結。
在他踏入伊諾克病房的時候,後者正坐在地毯裏面,抱着一本書讀得津津有味。布魯斯瞄了一眼那本書，發現是某本充滿爭議的政治人物的傳記。
——與其說是傳記，不如說是野史，裏面記載着各種彷彿地攤文學般的三俗內容。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民眾總歸是對這種娛樂大眾的東西喜聞樂見的，所以這本書還頗為暢銷。
布魯斯沒想到伊諾克竟然也喜歡看這種東西。
但他很快想到，這位傳記中的爭議主角曾經被爆出過和自家兒媳婦有染的醜聞。
布魯斯：……
好的，他已經完全懂了。
布魯斯說道：“……這樣看書腰不難受嗎？”
伊諾克從書里抬起眼睛，看見布魯斯的那刻立即帶上了笑意：“不疼，我年輕，沒有腰。”
布魯斯微笑着把他抱起，朝着輪椅走去：“總歸會有老的一天。”
伊諾克感覺布魯斯的手臂可以輕鬆把自己揉成一團鬆散的骷髏架子，他瞄了一眼對方的腰部，說道：“那又怎麼樣，你的腰看起來就很好啊。”
布魯斯把他放進了輪椅里，一隻手按在了靠背上，構成了一個略帶侵略性的姿勢：“怎麼，你在暗示我老？”
伊諾克眯着眼睛笑，他合上了手裏的書，用書脊抵在了布魯斯的腹部，不輕不重地摩擦了過去，感受着書本的起伏：“一、二、三、四、五、六……”
“在數什麼？”布魯斯低頭看了一眼那本書。
“腹肌呀。”伊諾克說道，他的神色有些驚異，“打葯了吧，公公，這麼猛？”
這一句公公讓布魯斯挑眉，一把摁住了伊諾克握着書的手。
“你知道嗎？”他微笑着，語氣卻有些低沉地說道，“有時候我可真希望迪克從沒來過。”
伊諾克笑着盯着他的眼睛，數秒之後，他移開了目光，操縱着輪椅後退了
一步，鬆開了手裏的那本書，說道：“好了，再這樣下去，我要被蝙蝠俠揍了。”
布魯斯順手將書放在桌上，說道：“他為什麼要揍你？”
“因為我是腳踏兩隻船的壞蛋啊。”伊諾克對着布魯斯做了個鬼臉。
“他要是揍你……”布魯斯說道，“他就得進監獄了。”
伊諾克的樣子，可接不住蝙蝠俠一拳。別人是一拳下去能哭好久，他是一拳下去直接天堂報到。
伊諾克像是完全不在意布魯斯對他身體狀況的非惡意調侃，他大笑了起來。
他說道：“我倒是覺得他應該感謝我呢。”
布魯斯挑眉：“哦？”
“沒有我們這些壞蛋，他豈不是就沒活幹了。”伊諾克笑嘻嘻地說道，“你看過超級英雄漫畫嗎？真正稀缺的資源可是反派，要打卻又不能打死，一個個的，可全是消耗品吶。”
“我倒是覺得，如果沒有壞蛋，他會很開心地退休的。”布魯斯微笑道。
“真的嗎？”伊諾克說道，“我不管。但你居然默認了我是壞蛋。”他露出了不開心的表情：“我是壞蛋嗎？”
“你不是嗎？”布魯斯疑惑道。
“我是。”伊諾克反以為榮，“但你得說我不是。”
“為什麼呢？”布魯斯微笑道。
“都說哥譚是韋恩的城市。”伊諾克說道，“你的城市壞蛋都那麼多了，少我一個也不少啊。太多了的話，你多沒面子。”
布魯斯也大笑了起來：“你果然還是你，伊諾克。”
伊諾克注視着他的眼睛，微笑不語。
“對了。”片刻后，布魯斯止住了笑，正色道，“你還記得之前給過你的鑰匙嗎？”
“記得。”伊諾克說道，“那套房產……”
“那個小莊園荒廢了一段時間，需要休整。”布魯斯說道，“這段時間我就一直讓人在修繕，打掃打掃屋子，修剪修剪花園，大概再過兩天，你就可以搬過去了。”
打掃打掃屋子——指在每個角落裏都裝上竊聽器和監視器。
修剪修剪花園——指建造各類機關傳感器布下天羅地網。
“住慣了醫院，還真不想搬家呢。”伊諾克說道。
“那不搬了？”布魯斯調侃道，“小庄園裏的床可比病房裏的床大一倍哦。”
“那豈不是可以睡三個人？”伊諾克說道。
布魯斯似笑非笑：“這麼說話真的很容易讓我生氣。”
伊諾克：“為什麼生氣？為你自己，還是為理查德？”
布魯斯：……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
布魯斯覺得自己只要稍微入戲一點，都能被伊諾克這個不知死活的小混蛋給氣出高血壓。
他氣極反笑：“你需要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嗎，親愛的？”
伊諾克笑着說道：“除非讓我重新投胎，不然我就這樣了。”
布魯斯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迪克呢？”伊諾克突然問道。
“上班呢。”布魯斯看了看手錶，說道，“今天周五，沒準他等會兒會過來。”
“真忙啊。”伊諾克感嘆道，“哪一天警察全都下崗可以就好了。”
布魯斯驚詫道：“你居然會有這種覺悟？”
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天下大同？
“哪種覺悟？”伊諾克好奇道，“下崗了，理查德就可以天天陪我打遊戲了。”
布魯斯：……
布魯斯失笑：“我可以陪你打啊，我可以不上班。”
伊諾克抬眼看着他，認真地說道：“其實，二十多歲就已經是電競選手的職業生涯末期了。”
聽出了伊諾克
在嫌他老的布魯斯：“……其實，你真可以試試，試過再說我老不老。”
伊諾克笑着說道：“好啊，我們有空一起打遊戲，理查德剛買了些新的多人遊戲卡帶。”他頓了一下，露出一個略帶着些惡意的微笑來：“咱們就玩他買的遊戲。”
此時此刻，正被堵在從布魯德海文前往哥譚路上的迪克：……突然感覺頭上有點沉。
布魯斯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忍着情緒，也不知道是憋笑還是在壓火，他說道：“伊諾克，你比失憶之前有趣多了，也……惱人多了。”
“忘都忘記了。”伊諾克淡笑道，“不如生死看淡，開心就好。”
布魯斯心裏驚訝，不露聲色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刻，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布魯斯掏出了手機，向伊諾克示意了一下，說了句“抱歉”，便離開了病房，輕輕將門閉上。
“迪克？”他說道。
“和伊諾克在一起？”迪克說道。
“……”布魯斯回過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病房門，應了一聲：“嗯。”
“難怪……”迪克薅了一把自己的頭髮，像是要把不存在的帽子給薅掉，他說道，“好吧，說正事，你知道今晚大都會的商場全場半價嗎？就在半小時前突然發佈的通告，僅限今晚。”
布魯斯：“……”
迪克居然會關心這種購物節。
難道布魯德海文警局發的工資真的有那麼低嗎？
……他是不是有點太不關心自家養子的經濟狀況了？
迪克沒仔細思考布魯斯的話外之意，他說道：“這下好了，大家都在往大都會跑，瘋狂大採購，搞得現在路都堵了。”
布魯斯皺了皺眉。
“大都會的商場……”他說道，“是哪家商場打折了？”
“都打折了！”迪克說道，“真是奇了怪了。”
“他們想要把人都聚集到大都會去！”布魯斯驀然抬起眼說道，“我會聯繫那邊的人，你路上小心。”
掛斷電話之後，布魯斯立刻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喂，布魯斯，真稀奇啊。”對面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
“克拉克。”布魯斯說道，“大都會現在什麼情況？”
“堵車呢。”克拉克坐在自己的車內，手按在方向盤上，“下班一個半小時了，還沒到家。這可是周五吶——喂，別亂插車道啊！素質也太差了吧！”
多麼美好的時間啊，就浪費在堵車上了。
“你不是喜歡飛去上班嗎？”布魯斯聽着話筒那邊傳來的狂躁的汽車鳴笛聲，問道。
“你會每天早晨吃同一種麵包嗎？”克拉克反問道。
“是啊，我只吃阿福做的麵包。”布魯斯說道。
克拉克無語，有人天天給你做飯了不起嗎？一想到他每天還得早起，自己給自己煎雞蛋，便道：“你以後有了對象，自然會吃對象做的麵包。”
對象？
布魯斯不知道為何突然想到了伊諾克。
他屬實無法想像黑晝會做麵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黑晝，恐怕是這幾天入戲太深了。
於是他說道：“我對象大概不會做麵包。”
克拉克一想，也是，這貨以後估計是娶個和他差不多的大小姐。
於是克拉克說道：“……好吧，我拒絕繼續聊下去。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哥譚、布魯德海文，還有附近很多城市的居民都在往大都會趕。”布魯斯說道。
“啊，是啊。”克拉克搖下車窗看了一眼外面已經堵得水泄不通的主幹道，只看了一眼便關上了窗戶，說道，“今天起碼降溫了十度，但這可阻攔不了大家來搶購商品的熱情啊
。”
他一關上窗戶，眼鏡上就蒙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哦，見鬼。”
“最近哥譚和大都會都不會太平。”布魯斯說道，“注意盧瑟的動向。”
“唉，布魯斯啊，你是知道的。”克拉克一邊擦眼鏡，一邊無奈道，“我要怎麼注意萊克斯的動向啊，都是他天天變着法兒注意我的動向，跟個跟蹤狂似的。”
布魯斯：……
說實話，在習慣了黑晝之亂后那個苦大仇深的超人之後，他真的有點不適應現在這個青春版。
布魯斯乘坐電梯到了醫院的大廳。在簡短的告別後，他掛斷了手機，走到醫院外的庭院中。
確實降溫了，刺骨的、潮濕的、自大西洋刮來的凜冽的風將大街上吹得空無一人，只剩下寂寥的路燈在閃爍着。
全部商品半價，這確實可以將大量的哥譚市民都吸引到隔壁去了。
這會導致的結果不外乎兩個——大都會人滿為患，哥譚成為半個空城。
哥譚……成為空城。
布魯斯似有所感，他抬起頭看了一眼位於醫院頂層的豪華病房。伊諾克此刻正坐在落地窗旁，低下頭看着他。
他們隔着遙遠的距離，彷彿心有靈犀般，驀然對視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