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寧裴以前經常在周厭家做作業。
周厭房間有張容得下兩人的書桌，是藺茹給他倆定做的，棕色實木的桌子。
寧裴向來喜歡乾淨，他那半張桌子的書總是放得整整齊齊，但周厭不一樣，周厭隨心所欲，想怎麼放就怎麼放，書堆得亂七八糟他自己找都找不到，寧裴給他整理好了，第二天他自己一弄，准亂。
寫作業的時候寧裴在那兒認真寫，周厭就開小差，有時候在桌子上刻字，有時候拿草稿紙寫寫畫畫，還要遞給寧裴看看他畫得怎麼樣。
這公寓是趙井的，周厭以前每次休賽期都會來住，當然熟悉這裏的每一件傢具，所以他清楚地知道寧裴房間這張桌子絕對是寧裴自己帶的。
寧裴一個人用這種雙人的書桌。
和當年一模一樣的書桌。
懷裏的人沒醒，寧裴睡得很熟，周厭知道他睡眠向來很好，睡下去不到天亮不會醒。
周厭托着寧裴的腿彎讓寧裴腦袋靠到自己肩膀上，腳步放得更慢更輕了，最好從門口到床邊這條路更久一點，久到最好今晚都走不完。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
周厭低頭輕笑了聲，還是違背自己內心意願把人給放到了床上。
出去之前，他又回頭看了眼那張書桌，似乎在那裏看見了兩個年少的身影。
房間門被關上之後，隔絕了一切光源。
黑暗裏寧裴睜開眼，什麼也看不太清，但他還是看了會兒門口的位置，鼻尖還有那點輕微的煙草味道，寧裴皺了皺眉，然後才又繼續閉上眼。
第二天早上寧裴起來的時候公寓裏又只有他一個人了，周厭的房間門緊閉着，看起來像是根本沒有在這兒住，寧裴沒太在意，看了眼外面的天氣，拿了把傘出門。
現在這個天氣已經挺難遇上陰雨天了，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從大清早開始天氣就是陰暗的，氣溫也降了很多。
寧裴今天要去代課，進教室的時候前排的幾個學生正興奮地看着教室外面，邊看邊在那兒討論：“消息確鑿嗎真的要來嗎？”
“這都要下雨了估計不會來了吧。”
“會來會來！我男朋友說了他們都出發了！”
“那我們翹課嗎？”
“翹個屁！寧學長的課！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學長！”
見着寧裴進來她們立馬心虛地噤聲，給寧裴打招呼，“寧學長！”
寧裴認出來對方是上次給自己門票那個女生，上節課沒見到她。寧裴朝她們點點頭，把帶的麵包遞給了那個女生：“謝謝上次的門票。”
雖然寧裴沒有去看，但他不能平白無故收人東西，也算是禮尚往來，他不懂交流，但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女生很明顯愣了一下，等寧裴轉身去講台那兒了，她才拚命晃着朋友的胳膊：“我要不要供起來？”
“你男朋友會不會想暗殺學長？”
“……”
寧裴還完禮就沒再在意這件事，但今天的課少了很多人，之前他上課教室都是滿的，第一節課的時候甚至還有人坐不下，還是他說了不是本節課的學生麻煩離開才有了座位，但今天幾乎空了一半，他記性好，看了眼，缺的幾乎都是男生。
倒是視線掃過後排的時候，看見了陳執白。
陳執白也看見了他，朝他笑了笑。
寧裴點頭示意，垂下眼，也沒再注意他，而是開始了魔鬼的點名。
雖然是選修課，但點名缺席，還是要扣平時分，明顯的有些人聽見點名就開始慌亂了，開始拿着手機給室友發消息，他們都知道寧裴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求情根本沒有用。
但寧裴也給他們時間，點完名之後就直接在沒來的名單上記了分。
這是大課，兩節課連在一起上的，結果上一半的時候，外面就吵鬧起來了，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明星過來拍廣告，引得粉絲在那兒圍觀，他們學校校園綠化好環境好，有人來取景也不是一次兩次。
寧裴上課向來是心無旁騖，但學生不行，眼看着大部分人的心思都飛到了教室外面，寧裴頓了頓，“接下去的時間把這幾道題做了吧，先做完的可以下課，記平時分。”
教室里立馬一片哀聲。
“寧老師我們錯了！我們馬上好好聽課！”
“對對對我們錯了！您要不還是繼續上課吧？”
寧裴讓做的題目就算是擠破他們腦袋都做不出來啊！！
寧裴不為所動，比老教授還無情。
這下所有人都收心了。
寧裴自己也做題，但他做得快，這種題目對他來說就相當於初中題目，沒十分鐘就寫完了，他正想備課，陳執白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寧老師我能不能不做？】
寧裴其實不喜歡陳執白這種莫名其妙跑來上自己課的行為，陳執白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寧裴皺了下眉，【那你出去吧】
如果不想做題不想上課就沒必要在教室里待着。
收到回信的陳執白：……
笑容凝固在了唇角，寧裴頭都沒抬，看都沒看他，陳執白四處看了眼，這教室里還有不少人是認識他的，雖然知道他們都看不見，但表情還是變得有點難堪，強迫自己別在意，寧裴就這個性格之後，陳執白才又給寧裴發了條新的：【馬上做，開玩笑的，一會兒一起吃飯嗎？】
一直到下課，寧裴都沒回這條消息。
下課鈴剛打響，外面就突然下了大雨，交了作業的人陸陸續續離開，寧裴坐在教室里都能聽見外面他們的哀嚎。
“好像走了。”
“啊啊啊啊差一點就能看見真人了！！！”
“……”
“寧學長你知道嗎今天TUT的人來拍廣告！”說話的是給寧裴票的那個女生，她有些遺憾：“但是好像因為下雨走了。他們隊真的很少拍廣告，好可惜啊！”她男朋友也給她發消息說因為下雨拍不了走了。
寧裴正在看她做的題目，聞言手中的筆頓了下，不小心在紙上留下了不淺的痕迹。
等教室里的人走完了，下節課都開始了，寧裴收拾着東西，拿傘的時候，陳執白走到了他身邊，“一會兒一起吃飯？還是你又要回實驗室？”
寧裴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回去，但是要回家。”他昨晚基本沒睡，想回去補覺。
陳執白笑了下：“那我送你？我開了車，也省得你打車了。”
“不用。”寧裴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欠了就得還，他喜歡獨來獨往，不想和別人有太多糾葛。
但陳執白還是跟着他一起下了樓，一邊下樓一邊遺憾地說：“怎麼你每次都拒絕？我倆好歹也算是同學吧，也一起做過實驗，你也不用那麼冷漠啊。”
寧裴嗯了聲。
陳執白：“……”寧裴是真的油鹽不進，他都跟他示過那麼多次好了，到現在還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態度，陳執白突然想起來上次那個沒看清臉的男人，頓了頓：“上次那個是你前男友嗎？”
陳執白不覺得寧裴喜歡女生，他那個長相，肯定喜歡男生。
寧裴腳步一頓，說話間他們都到了樓下，外面雨是真的很大，落在地上都能濺起水珠，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季節還能下這麼大的雨，一眼看過去遠處都變成了雨霧，可能傘都擋不住。
一直到廊檐下面，寧裴才說：“不是。”
“我看他和你關係很好？”
陳執白確實是寧裴的同學，但他問這麼多，寧裴已經不太想回答，尤其是和周厭相關。寧裴抬了下眼皮，陳執白立馬笑着：“我就是好奇，我看你總是自己走……”
因為陳執白是跟着寧裴走的，所以他倆現在站得挺近，陳執白近距離看着寧裴那張漂亮的臉，這人平時真的遮掩得太好了，近距離才會覺得他是真的很好看，所以他的臉能彌補他性格上的缺陷，陳執白一時間看得發獃。
寧裴表情淺淡地嗯了聲，也不知道在回答哪個問題，向旁邊走了兩步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輕聲道：“我喜歡一個人走。”
陳執白回過神來，臉上笑意依然，“我還以為你……”
話都沒說完，他面前突然橫過來一條手臂，“以為什麼？屁話怎麼那麼多。”
陳執白愣了下，寧裴也愣了下，抬頭，正好對上周厭濕透了的頭髮和眼睛，是真的濕透了，身上衣服都濕了，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
寧裴不自覺抿緊了唇。
陳執白被無緣無故懟了一句，有點維持不住笑，“偷聽別人說話是不是不太好？”
周厭直接擠到了他倆中間，他戴了口罩，看不見整張臉，但口罩也是濕的，本來是在看寧裴，看着寧裴下意識退了兩步，照樣盯着寧裴看，聽見陳執白的話才扭過頭垂下眼，直直看着陳執白，“有什麼不好？”
陳執白：“……”
周厭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和上次在寧裴面前低聲下氣說話的模樣完全對不上號，陳執白甚至懷疑自己認錯人了，但他看他的眼神又絕對認錯不了。
這還說不是前男友……
他被懟得說不出話來，偏偏周厭還非得身高壓制，居高臨下看着他，那雙攻擊性很強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眼尾挑了下，威脅他：“別那麼多屁話。”
聲音壓得很低，就他們兩人能聽見。
剛說完，腳踩進雨水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傳了過來。
寧裴已經打着傘進了雨里，似乎並不願意參與他倆的紛爭。
陳執白正想質問周厭怎麼會這麼沒素質，話都沒說出口，就眼睜睜看着周厭頭都不帶回地奔進了雨里，一點都沒在意這麼大的雨。
“寧裴。”
寧裴避着水坑往前走，他不喜歡濕漉漉淋雨的感覺，還容易着涼感冒，連傘都要打到最低限度。
沒走幾步，就聽見周厭在身後喊自己，腳步一頓，不由自主地回過頭。
雨下得那麼大，周厭什麼都不帶遮擋的，就直接站在雨里，臉上都在滴水，就離他一步的距離，眼睛濕漉漉看着他，他不動，周厭也就不動。
就這麼站了幾秒。
幾秒后，寧裴握緊了傘柄，輕嘆了聲氣，被埋沒在雨聲里，他站那兒，把傘抬起來了點。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