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修繕古橋

雲無慮選了一條偏僻的下山路,背着橋靈爺爺回到了城隍廟。夕陽晚照，遊客們已經離開了,紫藤和小貓站在門口等他。

小黑叫了兩聲,飛快地奔跑到小貓面前，用腦袋拱了拱小貓。這裏沒有其他人，小貓用爪子推了推小黑的臉,張嘴說：“才分開一會兒啊，別蹭喵了！”

小黑不管，更加熱情地拱小貓的脖子，尾巴甩得可歡。兩隻畫眉鳥停在紫藤肩上，埋頭啄羽毛。

紫藤看見了雲無慮背着的橋靈爺爺，但一臉淡定：“危醫生已經醒了,在判官殿等你們。”

雲無慮現在也對紫藤的能力有了概念，紫藤大概預知了這件事情,提前提醒了危醫生吧。只要掌握好度,就不會因為泄露天機而受到天罰。

“我現在過去。”雲無慮背着橋靈爺爺來到判官殿。

危淵已經鋪好了蒲團，正在戴手套：“城隍，先讓患者躺下,我替他檢查傷勢。”

雲無慮輕輕放下橋靈爺爺,之前續的靈氣被消耗了大半，橋靈爺爺的傷口又開始疼了，疼得他呲牙咧嘴。

危淵檢查完,神色有些凝重：“傷勢很重，本體受了致命傷？”

“是的……我是一座木橋,”橋靈爺爺喘着氣，艱難地說：“今天，我的本體崩塌了。”

“危醫生,我接到任務，要修繕古橋，”雲無慮問：“是不是修好本體，橋靈爺爺就能痊癒？”

危淵：“治療好靈魂上的創傷，再修好本體，可以痊癒。修本體的事稍後再議，我先幫他治療靈魂。”

“我這傷肯定不好治，我無以為報，如果能救回這條老命，以後全聽諸位差遣。”橋靈爺爺想站起來向他們行個謝禮，被危淵握住雙肩，輕按回蒲團上。

危淵安撫道：“老爺子放寬心，等您痊癒了，我再向您討要診金，保證您付得起。我要開始為您治療了。”

“好……好，辛苦醫生了。”橋靈爺爺有些緊張，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有股柔和包容的力量湧進身體裏，疼痛感逐漸降低，過了一會兒，又有幾股氣息很接近的靈氣湧進他的身體裏，幫助他修補殘破的精魄。

過了不知道多久，橋靈爺爺感覺精魄重歸完整，傷口幾乎不疼了。聽到醫生的提示，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自己身邊圍着幾個年輕人，除了他見過的那幾位，還有幾張第一次見的新面孔。

年輕人們全都朝他張開掌心，為他輸送靈氣。

這一幕讓橋靈爺爺想起了一件往事。

許多年前，一場罕見的暴雨衝垮了他的本體，當時他剛剛修出精魄，殘破的精魄在水面上沉浮，渾渾噩噩。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因為那場災難蒸發，但他等來了雨過天晴。陽光照耀溪水之時，他睜開眼睛，看到幾位工匠正在埋頭修橋。

他因此挺過了一次滅頂之災。

當時的情形和眼前這一幕何其相似。橋靈爺爺的眼眶慢慢紅了，等年輕人們收回手后，他撐着地面坐起來，啞聲道謝。

危淵對橋靈爺爺說：“現在您的精魄還能支撐半個月，必須在這個限期內修好本體。但有個問題，傷勢太重，用普通的木材修繕斷橋，效果肯定不好，你很可能會再次沉睡。”

橋靈爺爺點頭：“我很多年前也崩塌過一次，工匠用普通木材修好后，我沉睡了十多年。”

雲無慮問：“那最好用什麼木材？”

危淵面向他：“有靈氣的木材或有靈氣的古木材。”

雲無慮摸了摸下巴：“廟裏還有一些修繕剩下的古木材，有些在廟裏放的時間較久，已經沾上了靈氣，但是數量很少，不夠用。”

紫藤淺笑道：“用我的藤蔓可以嗎？”

靈楓抱着雙手，語氣淡淡：“這些年我攢了一些掉落的枯枝。”

“紫藤還沒有痊癒，還是不要冒險，等你恢復后，倒是可以分一株種到橋邊……”危淵話音一頓：“紫藤，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了吧？”

紫藤摸了摸鼻尖：“預知的未來並不是百分百準確的未來，還是要問的。”

“嗯，答案就像你預知的那樣，不建議。”危淵面向靈楓：“靈楓的枯枝可以用上，可以幫助橋靈聚靈。”

小淼馬上舉手：“我們夜巡的時候認識了兩棵行道樹，今晚可以去問問它們有沒有不要的枯枝！”

“可以，”雲無慮想了下：“掉落的枯枝應該都比較細，只能用在細節處，以及給橋靈爺爺加聚靈buff，我們還是缺修補古橋結構的大塊木頭。”

“那怎麼辦？”小淼皺了皺眉：“就算能買到古木，也沒有時間讓古木浸染靈氣，咱們廟裏的木材都放好久了才沾上靈氣呢。”

陶倩倩說：“問問梨梨前輩吧？她應該知道哪裏有靈氣古木。”

雲無慮想到了：“有個地方一定有靈氣古木，而且價格應該不高。還記得廟裏的流水茶桌是怎麼來的嗎？”

小淼秒答：“冥府贈送的廢棄木料！”

“沒錯，”雲無慮說：“我去找冥府客服談談。這些木材對人間來說珍貴稀有，但對冥府來說並不重要。”

雲無慮找冥府客服談事，其他人安靜地在一旁等結果。

今天上線的也是客服01號，自從雲無慮和冥府合作做生意后，基本都是客服01號和他對接工作。

[綠蔭城隍雲無慮：01，之前綠蔭城隍廟收到冥府獎勵的傢具，裏面有一塊廢棄木材。我需要一些靈氣古木來修一座古橋，冥府還有廢棄或者閑置的木材嗎？最好是粗壯一些、能用來支撐古橋結構的木材。如果有，我們可以商量一下價格。]

[冥府客服01：稍等，我查一下。]

[冥府客服01：有，很多，很佔地方。冥府可以給你靈氣木材，不要錢，要物資。]

[綠蔭城隍雲無慮：什麼物資？]

[冥府客服01：辣椒醬和酸菜。]

[綠蔭城隍雲無慮：啊？]

[冥府客服01：根據調研，這兩樣是很多鬼魂最渴望擁有、但在冥府買不到的商品（據稱，有廚師因為做不了酸菜魚而非常苦惱）。而且，幾乎沒有人會帶着辣椒醬和酸菜去祭祖。所以，我們希望你能給冥府輸送一些辣椒醬和酸菜。]

[綠蔭城隍雲無慮：好的。]

確實沒啥人會帶着辣椒醬和酸菜去祭祖，這些在人間極普通的商品，到了冥府就成緊俏貨了呀。採購辣椒醬和酸菜很容易，附近的菜市場裏有各種腌制的蔬菜，酸菜、腌黃瓜、糖蒜、蘿蔔乾……種類豐富，滋味一絕。就是吃多了不太健康，不知道鬼魂們有沒有這個苦惱。

雲無慮和客服01號商量好彼此需要的數目，以及交貨的日期。他看向朋友們：“談好了，我們給冥府送辣椒醬和酸菜，冥府給我們送靈氣古木，木材很快就能到。”

大家總算放心了。

小淼說：“去冥府交接的時候，確實聽說過冥府目前有的蔬菜都不適合做成酸菜，辣椒也常年供不應求，但是很多人就好這一口。”

“我們都是門外漢，修橋還是得請專業人士來幫忙，”雲無慮說：“前輩們最近都沒空，我問問他們，能不能給我介紹靠譜的修橋工匠。”

雲無慮在城隍廟修築群里說了這件事，前輩們回復得很快。

[梨梨：@老鄭，來活了]

[蘇泥：@老鄭，來活了]

[林間：嘖，@老鄭最近有空，讓他去幫你，給你打個親友價12折]

[老鄭：我明天就能到，老闆在跟您開玩笑呢，親友價是5折（微笑）（玫瑰）]

老鄭居然是修橋專家？深藏不露啊。雲無慮回復他們，又和老鄭交代了下古橋的情況，問他除了木材，還需要準備什麼東西。

聊完，雲無慮對朋友們說：“老鄭過來指導我們修橋，明天就到。”

小淼歡呼：“太好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雲無慮發現橋靈爺爺一直看着綠蔭山的方向，臉色擔憂，他安慰了句：“橋靈爺爺，修繕會順利的，您別擔心。”

“孩子，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橋靈爺爺嘆了口氣：“我只是想到了一位老朋友。我遇見你們，幸運的擁有了一次療傷的機會，也不知道我那位朋友現在怎麼樣了。”

小淼問：“爺爺，您說的是哪位朋友？”

橋靈爺爺緩緩道來：“溪流的源頭，是三個錯落相連的小湖泊，湖裏住着一位湖靈。從前，湖靈會在汛期用葉子疊一艘小船，順流而下，路過我那裏，她會停下來，有時給我帶來一朵開在上游岸邊的小花，有時會告訴我湖裏發生的趣事。”

“後來，湖泊的水越來越少，溪流也消失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雲無慮說：“我對您說的湖泊有印象，遊客們挺喜歡去那裏拍照，不過確實縮減了很多，我也沒有感受到湖靈的存在。”

靈楓道：“湖還在，但是因為綠蔭山的靈氣逐年稀薄，湖靈已經沉睡了。”

橋靈爺爺也猜到了這個結果，但還是有些悲傷：“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醒來。”

“前不久下了一場雨，湖泊的情況應該好轉了些。”雲無慮拍了拍橋靈爺爺的肩膀：“明天，我幫您去看看。”

橋靈爺爺很不好意思：“孩子，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你幫我太多了。”

“橋靈爺爺，”小淼問：“溪流消失后發生了什麼，您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

“溪流消失了，人們不再需要橋，自然也不會再去修橋。沒了水源，也就沒了魚蝦，連來往的動物都變少了。漸漸地，就沒什麼人經過了。”橋靈爺爺回憶道：“但一位工匠的後人會定時過來幫我加固、修補，工匠後人去世后，我才徹底被人們遺忘，陷入了沉睡。如果沒有他，我一定支撐不到今天。”

小淼感嘆：“這位工匠後人也太好了吧，他一定很喜歡您。”

橋靈爺爺笑了笑：“他家祖輩就是修橋的，他是踩着祖輩的腳印成長起來的，對他來說，守護我大概已經成了一份繼承、一份責任。”

翌日早上，木材到了，老鄭也到了。老鄭測量完古橋的各項數據，對雲無慮說：“這座橋很樸實，修繕難度不算高，修繕時間不會太長，我用法術來修，半個月足夠了。”

雲無慮點點頭：“先去湖泊那邊看看。”

他們順着山溝向上走，這條山溝的地勢還挺曲折，看得出溪流還在的時候，風景很美妙。他們很快就找到了這幾個相連的湖泊，和靈楓說的一樣，對於湖靈來說，湖水縮減不是最致命的，靈氣減少才是。

綠蔭山的靈氣比當年淡薄了很多。雲無慮依舊沒有感受到湖靈的氣息，老鄭也說感覺不到。

回到城隍廟，他們關上工具房的大門，開始加工木材。到了晚上，鬼魂快遞員們過來幫忙，把加工好的木材和修橋工具運上山上。

時間緊迫，靈楓和加入了修橋小隊，這裏人跡罕至，他們白天也能法術施工。雲無慮在老鄭的指導下，活兒幹得越來越像樣了。

這天，輪到紫藤看廟，雲無慮和老鄭來修橋。他們忙得熱火朝天，小黑忽然叫了兩聲。雲無慮停下動作，看向身後的路：“老鄭，好像有人來了，先別用法術了。楓哥也注意一下。”

“我也嗅到氣息了。”老鄭收回法力，像普通工匠一樣幹活。

靈楓淡淡“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幾個年輕人走了過來。少有遊客會選擇這條路，他們大概是圖新鮮。

年輕遊客們也沒想到能在這裏看見人，而且還是兩名正在修橋的工匠！他們好奇地走近，戴着鴨舌帽的青年問：“帥哥，大叔，這裏已經沒有水了，你們為啥還要修這座斷橋啊？”

他的同伴說：“你傻呀，這可能是一座有歷史的古橋！”

雲無慮只笑了笑，沒回答為什麼，任由他們瞎猜。

年輕遊客們圍觀了一會兒，覺得修橋實在太枯燥了，打算離開。

只有一位剃着寸頭的青年還站在斷橋邊，撫摸着欄杆，眼神專註。

有人催促他：“曲向陽，快走啦！”

曲向陽完全沒聽見，直到同伴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抬起頭來：“你們先走吧，我想留下來。”

他的同伴不解：“啊？為啥啊？”

曲向陽也有些迷茫：“不知道，我覺得這裏很熟悉，想在這裏待久一點。”

“說起來，也是你提議走這條路的哦，”同伴想了想：“那行吧，反正出來玩，開心就好。你晚點再去找我們會合，電話聯繫！”

雲無慮聽到他們的對話，抬頭看了一眼。橋靈爺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雲無慮身邊，不可置信地說：“是他，他已經轉世再生了，而且還長那麼大了！”

雲無慮看向橋靈爺爺，爺爺的眼睛已經紅了：“他就是那位一直守護着我的工匠後人啊。”

雲無慮猜到了，但聽到答案，還是覺得很奇妙。

“你們好，我可以留下來幫忙嗎？”曲向陽摸了摸後腦勺，露出一個很陽光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座橋好像在我的夢裏出現過。”

留下曲向陽，他們就不能施展法術，但是故人相見，實屬難得，雲無慮還是點了頭。

曲向陽戴上雲無慮遞過來的手套，笑了笑：“說出來你們可能更不相信，我是學土木的，從來沒修過橋，但是我覺得我會修橋。”

雲無慮：其實我相信。

一開始，老鄭還指導了曲向陽幾句，也沒有給他安排太需要技術的活兒，可是曲向陽似乎比他們還熟悉這座橋，拿起工具就開干，速度奇快。

老鄭見他技術嫻熟，就給他安排了些精細活，沒想到他也做得很好！

曲向陽驚訝地問老鄭和雲無慮：“我是不是真的有點天賦？”

雲無慮：也可能是你喝的孟婆湯，效果不太好。

老鄭樂呵呵地說：“小曲天賦真的很不錯，畢業以後可以考慮來我們工作室啊！”

曲向陽笑着答應：“我一定好好考慮！”

到了中午，曲向陽接到了朋友催促的電話，掛了電話，他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去了。下周末你們還在嗎？我可以來幫忙。”

雲無慮說：“你有空可以來。”

“我一定會來！和你們一起修橋，是我最近最快樂的經歷，我好像找到了自己熱愛的事情了。”曲向陽拎起背包，笑着和他們告別。

他踩着落葉離開，忽然感覺自己曾經無數次經過這裏，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陽光照在那座斷橋上，他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坐在橋邊，臉上掛着和藹的笑容，恍惚中，他聽到了潺潺流水聲。

他眨了眨眼，橋邊沒有老爺爺，這裏也沒有流水聲。那位叫老鄭的工匠剛好抬起頭，笑着向他揮了揮手：“路上小心，下次再見啊。”

曲向陽也揮了揮手，轉身下山，步伐輕快。

在他身後，橋靈爺爺輕嘆了聲：“還和當年一樣，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