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自從發現這件事後,松田陣平看向安室透的眼神中總帶了點微妙的意味。
此時距離那封說要“取下福爾摩斯的首級”的預告函上的時間還有三天,但包括當事人江戶川柯南在內,似乎誰也沒在意這點。
京都府警察本部警視長竟然是犯罪組織的卧底,這則新聞一出就使得整個日本陷入了動蕩,人們祭奠因此失去性命的英雄,也對象徵正義的警察是否能保證社會的秩序產生質疑。
警視廳為此專門開了一則發佈會,而發言人正是參與這次行動的風見裕也。
少年偵探團來到波洛咖啡廳時電視上正播放着這樣的畫面,江戶川柯南看了在吧枱後面忙碌的安室透一眼,稍微為對方不能光明正大地攬下功勛這點感到可惜。
“是他自己不想去的。”歐洛絲說。
她的虹膜中倒映出少年怔愣的背影,江戶川柯南回過頭時,歐洛絲稍稍看了他旁邊戒備的灰原哀一眼。
[宮野志保,18歲,代號雪莉,原APTX4869研發者]
白色的字體從那頭棕色的短髮上飄了出來,歐洛絲皺了皺眉,不準痕迹地收回視線。
[你在惱怒]
腦子裏的那個聲音說。
[歐洛絲,看來你還是沒學會控制自己的大腦]
你在嘲笑我嗎。
[我沒說出口]
我比你要聰明。
[那是因為我只有六歲]
這是同一件事。
[人的大腦是可以隨着年齡不斷開發的]
歐洛絲的神色陰晴不定,江戶川柯南眨眨眼,剛想問發生了什麼,一盤蛋糕就被端到了自己面前。
“她在和自己吵架。”安室透彎腰,壓低聲音時神神秘秘地眨了下右眼。
“我聽見了。”歐洛絲放下茶杯。
“我想也是。”安室透直起身,“畢竟你在我手機里裝了不止一個竊聽軟件。”
江戶川柯南沒說話,但已經把“原來你也有今天”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顯然,他還在記自己曾被這位公安竊聽的仇。
“竊聽軟件?”
“什麼竊聽軟件?”
“是那個大姐姐在安室哥哥手機里裝的嗎?”
聽到感興趣的事,少年偵探團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以前對歐洛絲的恐懼,腦子裏還殘留着歐洛絲使用那張“完美受害人”的身份卡后的痕迹。
歐洛絲的注意力跟着挪了過來。
“抱歉。”江戶川柯南說,“我沒想到你在這裏。”
“柯南都和我們說了!”小島元太興奮比劃,“因為危險還沒有解除,所以如果看到大姐姐也要當做沒看到。”
“是嗎。”歐洛絲面無表情地問,“那你為什麼還在看我?”
“……”
背後的風涼嗖嗖的,連帶着小島元太整個人也變得涼嗖嗖的。
三個人里較為成熟的光彥乾笑兩聲,剛想轉移話題,就聽見灰原輕飄飄的一句“有新委託”。
“哪裏哪裏!”
“快讓我看看!”
小孩子的情緒轉變得很快,似乎一下子就忘了剛剛發生的事。
在灰原哀的有意指引下,三人組遠離了談話的場所。
“那不是他們能聽的話題。”知道歐洛絲接下來打算做什麼的安室透提道,他的身上還是咖啡廳那件可愛的圍裙,這使得他的話聽起來沒什麼信服力。
歐洛絲注意到上面的兔子圖案。
和之前不一樣的款式,應該是新的。
安室透是早上七點出的門,他和那位叫
榎本的小姐約定一起去採購咖啡廳的必需物,然後在八點十分回來接她。
那麼安室透為什麼會需要一件新圍裙?
歐洛絲的視線下移,落在他肩膀的一側。
“琴酒來找過你。”她輕飄飄地說出一句,“他和你打了一架,所以你才需要一件新圍裙。”
安室透順着她的話:“昨天關店以後,他是最後一個客人。”
歐洛絲沉默,這次上上下下地用審視的目光將他打量了一遍,就好像是在問“那你為什麼還活着”。
“為什麼我不能活着。”安室透問。
歐洛絲:“你打不過他。”
安室透挑挑眉:“你好像沒見過我和他正面對上的時候。”
歐洛絲:“他們有兩個人。”
話是這樣說沒錯。
安室透失笑,想起昨天自己落入下風的樣子。
他拒絕了朗姆讓他協助營救加藤的命令,因為受到了那位先生的懷疑。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琴酒的目的很明確,是來殺了他的。
“他提前行動了。”歐洛絲說,“這是唯一琴酒願意暫時放過你的可能。”
蘇格蘭威士忌。
自從上次的見面后,歐洛絲再也沒有聯繫過對方。
“莊園有入侵的痕迹。”安室透回答,在歐洛絲對面坐下時說出了那天在打架時偷瞄到的琴酒手機上的短訊,“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讓那位先生信任他的?”
倘若加藤曾彙報過諸伏景光來自警視廳的消息,那不管怎麼做,那位先生的心中都會埋下懷疑的種子。
就算沒有下達立即殺死蘇格蘭的指令,琴酒和朗姆他們也應該會知道蘇格蘭的近況才對。
但從那天天台琴酒的表情看,他似乎對萊伊殺死了蘇格蘭這件事深信不疑。
“他不是信任蘇格蘭。”猜測到安室透的心思,歐洛絲笑了聲。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一旁似乎能跟上他們思路的江戶川柯南,不緊不慢地用勺子在她的杯子裏攪了攪。
“我離開的時候,組織里擁有代號的成員一共有六百人,除去非戰鬥組的兩百人,剩下的四百人中4/5都接受過我的問話。”
“琴酒是我的監管人,朗姆負責和我交接工作。”歐洛絲說得緩慢,挑釁似的揚了下眉,“看上去好像權力最大的兩個人,實際上卻是那位最不可能信任的對象。”
她說完又笑了下,在江戶川柯南和安室透的沉默中說出那句“他只是害怕我”。
烏丸蓮耶需要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沒有和歐洛絲接觸過的人。
而七年前,諸伏景光剛從警校畢業。
五年前,他正式加入組織成為卧底。
歐洛絲待在組織的最後一年,是蘇格蘭加入的第一年。
“至於新聞上提到的那位。”歐洛絲回憶了下,“我記得他的代號是梅斯卡爾。我們的關係不錯,我曾經暗示過他我喜歡惹眼的東西。”
安室透是混血,他的相貌出眾,頭髮的顏色也別具一格。
想必安排卧底時,加藤信樹下意識地想到了這點。
安室透皺了皺眉:“可即使是這樣……”
“烏丸蓮耶。”歐洛絲說,“你為什麼不直呼他的名字?”
少女說得直接,語氣里還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安室透吸了口氣。
“好吧。”他說,“即使是這樣,烏丸蓮耶也應該會為了安全性,再查一次蘇格蘭的背景。”
“沒有那個必要。”歐洛絲聳了聳肩,“從蘇格蘭加入組織的第一天起,那位就選中了他。”
“你沒覺得蘇格蘭有段時間不對勁嗎?”
安室透愣住。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因為幼馴染性格的關係,安室透曾經擔心過對方不能很好的適應卧底殘酷的生存環境。
但景光表現得很好。
即使偶爾會在殺人後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也是在只有他在的時候。
如果說不對勁的話……
安室透想起有段時間,景光的確表現出了一股骨子裏的冷漠。
【“波本。”】
戴着兜帽的狙擊手對他說。
【“注意效率,我們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一起喝酒的地步。”】
……他那時以為是萊伊在的緣故。
“你的朋友是那台機器的第一個試驗品。”歐洛絲滿不在乎地提到,“我那天在等琴酒接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當然,我沒有多管閑事的習慣。我讓他的大腦變得正常當時單純只是為了給琴酒添堵。”
——你遲到的三分鐘裏我又給你找了件事做,不用客氣。
歐洛絲本打算是這麼氣她那煩人的監管人的,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的諸伏景光卻看向了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諸伏景光永遠記得那天他奪走了一個碰巧撞見他的三歲孩子的生命。
歐洛絲以為他會流下懺悔的眼淚,但青年只是苦澀地勾了下唇角,反過來問她幾歲。
黑色的雨傘傾斜了過來,歐洛絲垂眼看向自己手裏多出來的傘柄,聽見對方悠長的語調。
【“九歲啊。”】
諸伏景光摸了下她的腦袋。
【“九是個很好的數字。”】
這樣的人究竟能走到哪個地步呢。
歐洛絲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想法。
她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親自刺殺烏丸蓮耶的計劃會失敗,只是因為頑劣的好奇心才隨意做出了個另外的決定。
於是她在諸伏景光的背景上做了手腳。
她寫他是為了找出殺死父母的兇手才加入的警校,寫他是因為法律無法執行正義才拋棄的光明。
為了保證故事的真實性,歐洛絲犧牲了很多無關緊要的棋子。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一份我為此害死的人的名單。”歐洛絲無所謂地提道,“畢竟這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辦法,我只能想到這裏,按麥考夫的計劃,我至少還得在這裏待十年才能離開。”
“離開?”安室透重複了一遍這個簡單的詞,他眉間的皺痕加深,語氣也跟着不太好,“你還要回到那個叫謝林福特的監獄去嗎?”
“哪裏都一樣。”歐洛絲笑了聲,“待在這裏和待在那裏,你很清楚,安室警官,等到一切結束,我和你的朋友都會被送進監獄。”
輕巧的話音落下,江戶川柯南感受到對方看過來的視線。
“殺人就是殺人,即使是為了達到更高層次的利益,那也是殺人。”
“你的信念不是這樣的嗎,偵探?”
江戶川柯南的心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
可良久過後,他還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這很好。”歐洛絲愉快地說道,“雖然我不同意,但你有自己的一套理論,這證明你的腦子仍在轉動,這很好。”
“不過可惜的是,不管你怎麼做都無法給我定罪。三天後,等到那場煙火結束,我會從這個世界裏徹底離開。”
“然後呢?”安室透問。
他的那雙紫灰色的眼睛抬起,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刺了過來。
“離開的意思是你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會被抹除嗎?”
【“這是個遊戲。”】
安室透不
是沒有聽到那天歐洛絲和江戶川柯南的對話。
只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歐洛絲一開始拒絕與任何人交流的原因。
“我本來就沒什麼存在的痕迹。”歐洛絲托着下巴,“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現在在警方那裏是個死人。”
風鈴在這時發出了輕響。推門而入的松田陣平帶着散步回來的[夏利],挑了下眉。
“你還記得這點啊,小妹妹。”他說,“大搖大擺地出來逛街,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歐洛絲。”歐洛絲糾正他。
松田陣平:“什麼?”
“不是什麼小妹妹。”歐洛絲坦誠地答道,“歐洛絲·福爾摩斯,在原本的世界裏,我和你同歲。”
安室透忽然覺得指尖有些發冷。
這種寒意和之前受到威脅時不一樣,是一種更難以描述的寒意。
“歐洛絲。”安室透忍耐着問道,“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他在生氣]
腦子裏的那個聲音得出結論。
她似乎也很疑惑,於是將問題拋給了現在的自己。
[歐洛絲,他為什麼要生氣?]
歐洛絲不知道。
她看着茶杯里混濁的茶麵,想到自己的另一個未來。
她被關在謝林福特里,可以任意行走在大英的每一個角落。
她偶爾還是用上了以前的身份,寂寞的時候就坐在橋邊和夏洛克對話。
他們誰也沒看誰。
夏洛克問她為什麼喜歡他,她回答夏洛克“becauseyouarenicer”[1]。
除了想活下去外,這場遊戲的贏家據說可以獲得一個獎品。
金錢,權力——人們追求的東西對歐洛絲來說不過唾手可得。
[想和夏利一起過聖誕節]
這是歐洛絲原本許下的願望。
可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
為什麼她的願望會實現呢?
歐洛絲迷茫地皺了下眉,餘光先是掃到一旁的安室透,然後又掃到他身邊的江戶川柯南。
歐洛絲知道了原因。
“那不是離開的意思。”於是片刻后,少女給出了答案,“工藤君向我證明了他的人生不是遊戲。”
[我需要他們記得我]
[我需要他們記得我的罪行]
[我需要他們記得我曾經死去,又以勝利者的姿態回歸]
這是歐洛絲的新願望。
她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神情,只是欣喜地想道。
這世界裏,原來沒到聖誕節也可以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