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耗(下)
1.
三天之後，當摘星閣閣主帶領四大長老來到京城時，看着皇城之上搖曳不定的真龍之氣長嘆一聲說道，“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我輩修道之士，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此行不論付出多少代價，都要護住這天下蒼生。進城！”
“弟子青木，弟子青浩參見掌門及諸位長老。”青木與青浩的師傅，藍海真人也是門中七大長老之一。此次來了門中的四大長老，分別為藍海，藍靈，藍潮，藍曦四大長老，平時長老們都分佈在各地，沒想到今日竟然有四位長老齊聚京師。
“你們二人起來吧，信中還有幾處不明，你們把這幾天的所見所聞，詳細的說一下。”摘星閣閣主，紫極真人說道。
半個時辰后，兩人把如何收到王員外邀請，又如何發現皇城之上有妖氣，包括陰靈困於住宅，又如何做法超度一一訴說。“青浩這幾日你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紫極真人宿來知道自己這位門下弟子從小眼睛天賦異稟，所以有此一問。“看來徒兒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掌門，只不過，弟子修為淺薄，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否為真，所以說出來，請掌門還有各位長老評判”。青浩在第二天夜晚與師兄在城中巡查時發現，城中的神廟不論大小，隱隱有神格不穩的跡象，真龍天子鎮守京城，真龍天子的命格與京城地脈靈氣息息相關，所以歷屆白手起家的帝王，在稱帝以後最重要的就是確認都城的位置，因為一個都城的命脈不僅影響的是天子一人，更是一個國家的命運，所以京城之內出現這種情況往往說明，朝中有大事發生，很有可能是跟當今的天子有關。
“青浩這雙眼睛果然不同凡響，在如此境界，就能看到京城靈脈的變化，我跟你師傅還有各位長老在來的路上也發現，這皇氣有不穩之相，不過這些就不是我們修道之人該管的了，我們只負責這妖邪鬼魅之事，這國家大事自有那忠臣良將。”紫極真人撫着鬍鬚說道。
“掌門此次事件頗為棘手，這曼陀羅珠散發的光芒與味道除非懂得施咒之法，要不然不論何人靠的越近，心神越受影響，尤其曼陀羅珠的效果與我們修道之人所修的太上忘情境界極為相似，這修為越高，受到的影響越大，我們是不是調派一些三代弟子前來支援會比較好”藍潮真人說道，藍潮真人中年模樣，一身藍色的道袍穿在身上，無風自動，盡顯修士本色。“藍潮師弟說的有道理，這曼陀羅珠在玄天寶錄中的分類是極度危險，記載其相關的內容也是寥寥數筆，原本為了門下弟子的安全，這一次才由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出手，不成想，這修為越高反而越是累贅，不過現在要是再調派弟子過來怕是來不及了。”藍靈真人一邊說，帶着大家走向城門，抽出腰間的寶劍，朝守城的官兵刺過去，眾人剛要出聲阻止，卻發現城門官兵，只是緩緩的看了藍靈真人一眼，並不閃避，要不是藍靈真人及時收手，這官兵身上就要刺穿一個窟窿。
“大家現在也見到了，這些妖人應該是用了妖氣入體的方法，我猜應該是通過飲食進入了城中百姓的體內，最要緊的就是除非找到這曼陀羅珠的本體，要不然一般的驅邪之法根本驅不散百姓身上的妖氣。現在我能感覺這曼陀羅珠就在京城的附近，離的這麼近，不瞞掌門和各位師兄說，貧道一身修為現在十不存一，要是再靠近這曼陀羅珠只怕還沒動手，就沉迷於忘情幻境不能自拔了”藍靈真人邊收劍，邊擔憂的說道。
“那現在由我們幾人先確定妖人的位置，為今之計看來反而是境界低的弟子不受影響，想不到這重擔盡然落在青木青浩身上。”紫極真人一臉慚愧，自己掌教數百年來，頭一次讓門下弟子擋在掌門面前，這其中心情的複雜不能用言語說清。
夜色將至，掌門帶領幾位長老用大衍之法推測妖人的位置，青木在門外護法。在京城之外的河邊，青浩與師傅藍海真人正在對話。
“你們下山三年，平時都有寫信給師傅，可為師這次見到你發現你與你師兄二人成長不少，今日在掌門和你諸位師叔面前也都是舉措得體，應對得當，不愧是為師的弟子，不過雖說我們修道之人，不在意這穿着飲食，但此次見面，你與你師兄都瘦了不少，不能貪圖安逸，卻也不能苦了自己啊”藍海真人一臉疼惜的看着這個最小的弟子。
“青浩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小時候村裏的孩子因為我眼睛能看到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所以說我是一個災星從小就欺負我，村裏的大人說我是妖孽轉世，會剋死自己的父母，後來村子裏有了瘟疫，大家都說是我帶來了，後來父母也在瘟疫中死去，在父母去世的當晚村裡人都來到我家門口，原本以為大家終於不認為我是災星了，誰知大家舉着火把就要把我困在屋子裏面燒死，當時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要不是師父和師兄路過救下弟子，弟子只怕是那晚就要死在屋子裏了，從那以後弟子跟隨師父修鍊，不論是師父還是閣里的大家都對我特別好。尤其是師兄，其實好多時候都是我闖的禍，但是都是師兄替我受罰。在這三年在山下歷練當中，每次積修一點功德，想到能夠證明給師父師兄看，那個一直需要大家照顧的毛頭小子，現在也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弟子就感到無比的開心。”
“我的青浩長大了，再也不是圍在師父身邊的那個小孩子了”，藍海真人一臉慈愛的撫摸着青浩的頭。
“所以師父，你說我死了以後還能見到你跟師兄嗎”青浩抬起頭看着師父，“師父不用瞞着青浩的，師父平時性格最是直爽，可這次見面卻幾乎一言不發，而且不僅是師父和幾位師叔，連掌門見到弟子臉上都有愧疚之色，雖然大家掩飾的很好，不過弟子的這雙眼睛可是最靈的哦，能夠讓師父一言不發，幾位師長都感到愧疚的，弟子想來想去，只有性命一事，青浩是修士沒那麼害怕死亡的，師門第一條戒律，青浩記得很清楚，正邪對立，終生搏鬥，以天下蒼生為念，除魔衛道，在所不惜。青浩唯一擔心的就是很害怕死了以後看不到師父和師兄，還沒來得及自己修鍊有成，回報師父師兄的那一天，就要跟大家分開了，其實在山下修鍊的這三年，青浩偷偷哭了好幾次，每次看到別的孩子都在爸媽身邊青浩就好羨慕，雖然是普通的凡人，可是他們臉上的笑容真的好開心，平時青浩也不敢跟師父您說這些，可是有時候青浩真的很想自己的爸爸媽媽。但好在有師父和師兄在身邊陪着青浩，可現在弟子見不到大家了，師父可以先不告訴師兄嗎，我不想讓他這麼快就難過。”
藍海真人看着眼前這懂事的弟子，心中無比疼痛，沒想到青浩這孩子竟然如此的聰明，其實來之前，掌門就找到自己，說出這曼陀羅珠破解之法，需要身懷先天六感之一的修道之人，把這曼陀羅珠煉化在體內，方可消除那些受到影響之人體內的妖氣，不過煉化曼陀羅珠的人會怎麼書中沒有記載，不過根據掌門的推斷，極有可能會身殞道消。
2.
“掌門，此法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我知道我們修道之人當以天下蒼生為念，可憑什麼要犧牲青浩來拯救天下，性命之事怎可以用數量來比較，如果把性命當成工具進行物化，那你我所謂的正道與那些用活人煉丹修鍊的邪魔外道有什麼區別，他們不也是打着為天下蒼生的口號來取人性命嗎！我告訴你紫極，平時我見你是掌門我還敬你三分，誰要是打我藍海真人徒弟的主意，別說開除宗門了，我就算入了魔道，也得滅他滿門！”藍海真人出家之前，就以脾氣火爆著稱，曾經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奔波千里，最終滅了滿山的強盜才把孩子救出來，又有因為東海龍族的一位龍主包庇殘殺孩童的一隻孽蛟，提劍前往東海，以損失百年修為為代價，當著東海龍族的面，斬殺孽蛟於龍族面前，要不是當時前任掌門出面，說明了孽蛟的種種罪行，又說要焚表上奏於天庭，告東海龍族一個包庇之罪，只怕藍海真人當時是無法走出東海，更有那收青浩之前，青木偷偷下山玩耍，被途徑的勝遇一族族長之子，因為淘氣搶走了身上的三塊靈石，還被澆了一個透身涼，讓當時修為尚淺的小青木整整發燒三天三夜，小青木病好之後，藍海真人帶着青木一路打到勝遇一族的門下，硬生生讓青木當著自己的面，抽了那小公子十幾個嘴巴子這才罷休，後來勝遇一族聯合幾大妖族上門討要說法，藍海真人被前任掌門禁足山上整整五十年才對付過去，直到下山收了青浩之後整個人的脾氣秉性才有所收斂，要不是因為藍海真人的暴脾氣，以他的修為能力擔任這任摘星閣的掌門綽綽有餘，所以此時掌門提出要拿他最疼愛的小弟子來拯救這天下蒼生，那手中的滄海神劍已經藍光閃爍，只怕下一秒鐘就要暴走。
“師弟，青浩也是我看着長大的，雖說不是我的弟子，可是對他的疼愛不比你少，可是你想想，這曼陀羅珠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後期形成一定規模之後能夠以氣傳人，只要曼陀羅氣息所到之處，都會被傳染，除非那施法之人願意主動解除，要不然就只能殺光這滿城人馬，可是你我都知道此等邪物一旦使用，就會逐漸控制使用者成為其傀儡，以現在這曼陀羅珠的威力來看，那使用者已被完全控制，根本不可能自己解除，這殺光滿城人馬且不說修道之人不能如此，就算退一萬步我們不阻攔你，這天道也不允許。那城中的護法尊神也不是我等能夠抗拒的……”紫極真人說完此話，一臉嚴肅的看着面前的師弟，以這麼多年對他的了解，只怕他此事，打算到了那京城看看情形再做決定。
“我的傻徒弟，這下山這幾年怎麼還學會胡思亂想了，只是為師這幾日，打坐修鍊行岔了炁，多少有些不舒服而已，別說不需要你付出什麼性命，就算髮生了什麼事，真有那麼一天，只要有師父在誰敢拿走我徒弟的性命，別說掌門那老小子了，就算這京城護法尊神一塊上，師父也得崩掉他們幾顆牙。真當我藍海真人的徒弟是那麼好欺負的啊！好啦，快快回去吧，你掌門師伯他們應該計算好位置了。”
3.
院中，紫極真人和幾大長老看到師徒二人走來，紫極真人說道：“青浩位置已經算出，一會你青木師兄會告訴你，對了藍海師弟你進來一下”說罷，揮出一個禁音結界在屋外，屋裏的人聲音，便傳不到外面。
“師弟，你也知道門中大衍之法的規則，我等用修為向這天道提出問題，天道給予答覆，問題的答案根據對這世間影響的不同，付出的代價也不同，就如同你問明天的天氣怎樣，就幾乎不需要付出代價，剛才我們幾人除了問出了那用曼陀羅珠的妖人位置在哪，也問了天道如何消除這曼陀羅珠的影響，又能保住青浩的性命”。紫極真人話還沒說完，忽然臉色一陣光暈閃過，藍海真人再抬頭看時，才發現，原本是中年人相貌的掌門和幾位長老，都以變成耄耋老人的樣子，鬚髮皆白，甚至幾乎感受不到修士的氣息，變得與凡人無易。“掌門，還有諸位師弟你們這是！！”藍海真人無比震驚！
“沒想到現在這容貌幻術連這一會也支撐不到了，藍海師弟，我們這一輩的七個人從小跟着師父一起長大，別看師父整天罵你罵的最多，我們幾個都知道，雖然三位師弟留守宗門，可我們六個人都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最喜歡的還是你，哪怕師父在傳位飛升之前也跟我說，這一輩弟子當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藍海，別看他整天惹禍，其實他才是這重情重義之人，雖說我們修道之人要與世無爭，可有時候啊，他這樣的生活未必不是好事，你當掌門之後，一定要多多照顧他，為師走了以後，沒人再保護他了，你這做大師兄的要照顧好整個門派還有你這群師弟們，這千斤的擔子，以後就你一個人挑了。咱們修道之人，不像那些凡人一般，我們六親緣絕，沒有什麼姊妹兄弟，出了事情啊，能有個人幫着處理商量，所以你們這師兄弟一定要如同親人一樣，哪天他要是犯了點錯誤，哪怕他做的不對，為師說句有違修道之人身份的事，哪怕他做的不對，你們也一定要幫着他護着他點，你們要是都佔着那所謂的公平道理，這世間可就真剩他一人了，你們不知道，為師這幾年不問世事了，咱們摘星閣為什麼能夠平穩發展這麼多年啊，都是小藍海在外面把那些麻煩事擋下了，就是為了更好的讓你們修鍊，不分心。所以藍海師弟啊，不能只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青浩的事情啊，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勸不住會發瘋啊，你大師兄我啊，要不是為了給你們這群師弟做表率，我當年的脾氣可不比你差，外頭流傳罵你的那句摘星瘋狗，說不定就是罵我的那，上次勸不住你，我們幾個人就決定了，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什麼事情都有那一線生機，我們幾個用這畢生的修為，幫青浩要了一個能讓他不身殞道消的答案。雖說也是一條難走的路，但總比魂飛魄散的好。”
“掌門師兄，諸位師弟！”藍海真人此刻已淚流滿面。“好啦，我等只是修為盡失，又不是馬上沒命了，哭什麼哭，藍海真人聽命，現事態緊急，經掌門同長老會討論決定，現將摘星閣第二十七代閣主之位傳於藍海真人，從今往後，藍海真人需匡扶正義，守正辟邪，凡事三思而後行，勢必不忘歷代祖師創派之艱辛，弘揚我教！藍海真人速來接掌門印信”紫極真人把掌門印信交給跪在地上的藍海真人。
“藍海定不辜負掌門期許，弘揚摘星玄門，-諸位！藍海代弟子青浩在此謝過了！”
當紫極真人他們來到院子，發現青木青浩二人跪倒在地上，“青浩何德何能，能被掌門還有諸位師叔如此相待，青浩萬死不辭！定把妖人斬於劍下！”
4.
“兩位，兩位，實在是抱歉，我師弟不是什麼妖邪之輩，多年之前他原本要魂飛魄散，師門用了大力氣才讓師弟轉投鬼身，才能駐留於世，我師弟也從來沒有干任何傷天害理之事。這收舊物，也是因為無法接受香火供奉，只能吸取這舊物之上存留的人氣和時光之力，對任何人沒有損傷的。”一個也是道士打扮的人，從遠處匆忙趕來。對張小乖和東東說道。
“師父，這虛耗身上確實沒有怨戮之氣，而且能夠在白天出現，可見也是修的我們玄門正道”。東東收起了手中的符咒，對張小乖說道。
張小乖一言不發，手中八卦鏡朝虛耗照去，旁邊的小道士想要上前阻攔，卻發現渾身上下一動不能動，一陣白煙閃過，虛耗那原本虛幻的身影，慢慢凝實。“此鏡名叫凝魂鏡，長久持此物修鍊，能夠慢慢褪去鬼體，可不需輪迴即可轉入人身。”
那小道士身形一動，帶着虛耗朝張小乖行禮道：“青木，青浩，謝過仙師，我二人之師藍海真人曾預言，只要我二人一心向善，百年之後自有崑崙來客前來渡化，沒想到今日終於遇到！”
張小乖說道：“以至誠之意，領歲月之教誨，處荊棘之地而仍存愛人之心。同屬玄門一脈，不必言謝，我有一杯茶，二位道友的故事，可否對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