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傳承

“就是這裏了，進去吧。”天權與紫薇帶着綾小路來到了故宮角落一塊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年歲的偏殿，很明顯，這裏並不對外開放。

外面看上去相貌不揚，進去第一道大門后繞過屏風才別有洞天，類園林式的風格，但卻過於板正，沒有那種隨意性，只有書香的莊重撲面而來。

再往裏第二道門，則是徹徹底底娟纏紙繪的精雕木板門，往上雕樑畫棟，飛檐斗拱，翼角之後9種神獸坐落戧脊，上面的小閣樓也全以琉璃覆蓋，佔地面積不比一個現代大樓少多少。不過如此氣派的房子卻因周圍的百年老樹遮掩，所有繁華都鎖在這一個院落。

大門兩側的柱子上兩副字聯龍飛鳳舞：閱覽文卷觀天下，手執筆墨定乾坤。

“這是我劉家的家訓，當然，正品還在祖地，而這一棟樓是專為……”

“好了，進去吧。”紫薇揮手打斷了天權的話，親自上前將一扇扇門板打開。

門裏門外幾乎是兩個世界，裏面一卷卷的竹簡，販黃的紙書，甚至還有青銅甲骨，一下將人送回到那個曾經的世世代代。

天權上去推動對應的書架，在機關的齒輪與鎖鏈的轟鳴中，整個地面連帶着其他書架一併開始了移動。在幾番移動后，所有書架整齊的位列兩側，房間的模樣也改成了宮殿的版式，一行階梯延伸到地下。

“我們就不跟你下去了，進去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綾小路點點頭，順着樓梯一點點沉入地面，身後的門在天權老人的書架移動中緩緩閉合。

“陛下，這。。。這可是。。。”等到一切恢復原位后，天權才面露難色。

“你想說，哪怕綾哲今後留在國內不再回去，對於希望之峰來說技術欠缺，綾哲也不用在他們的地盤上受制約，然後用剩下的籌碼換取一個校園學生間內公平的環境已經足夠了，是嗎？”

天權沒有說話，但很明顯他在等紫薇的解釋。

“你要知道，帝王這個才能，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麼，是高人一等的才華？是舉世無雙的威儀？個人能力再強大也是無法撐起一國的運轉的。我嘛，本身就是這個才能，還繼承了紫薇，你認為我的眼光，不足以在這一場下注嗎？更何況，我華夏除了出身，更重視的便是文化，哪怕基因不同，綾家與周家都視他為後輩，如果他真的能從這場太子試煉中得到什麼的話，最終的贏家……至少我很期待看到他們幾國的作品不為他們所用，氣急敗壞的樣子。”

沒錯，綾小路參加的並不是什麼七星的試煉。天權文曲世代主教育，下至天下的讀書人，上至東宮，都有各代天權的身影。這棟樓雖然與天權祖地的那棟樓一模一樣，可裏面的傳承，卻是紫薇。

話分兩邊，回到地下室。

綾小路一路下行，默數着台階數，計算着地下的距離，但這條路好像一直沒有盡頭一樣。不過對於他來講，什麼疲憊什麼煩躁都是不存在的，倒不如說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感受到的話，那才令人欣喜。

終於，路至盡頭，一閃斑駁的大門在他眼前佇立，綾小路推門而入，裏面卻是一片星光閃爍，一望無垠的平原，再看身後，哪還有什麼大門的存在。

“過來，孩子。”

再轉頭回身，正前方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幾個草屋木寨，一個老人在中心的空地上，撥弄着篝火。

綾小路沒有着急動，定睛看了那老者一會，才點了點頭過去站在老者身側：“原來如此，所謂的這個傳承，其實是源自於我的精神世界，然後結合傳承的領域完成的。”

老人吹了口氣，火勢噌地往上拔高一節：“你要是這麼說的話，也沒錯。這個傳承本來也簡單，就是很多人的精神能量，一代一代地加入，然後取其中的共性融合。可以說，你在跟自己交流，也是跟無數進入過這裏的人跨越百年千年的時空對話。”

一陣沉默，很明顯，綾小路從來都不是在對話中主動的那一方。

老者也沒有責怪的一絲，笑了笑自顧自繼續：“每個人進入后都會因為個體的特殊而遇到不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人。雖然你是為何而來，但還是坐下，聽一聽我的故事吧。”

老人全程沒有看過綾小路一眼，聚精會神地盯着那一叢小火堆，取過一根樹枝，輕輕放在外延炙烤，綾小路挨着老人坐下，也跟着盯着他手中的樹枝，看着枝頭一點點碳化變黑，然後一簇新的火種誕生。

“很美麗，不是嗎？”老人小心呵護着剛剛升起的火苗：“火——自然界意外的產物，當然，我不是指它本身，而是在它對整個人族的歷史產生巨大影響中，無數人前赴後繼的努力。

順便再自我介紹一下，希望沒有太晚。準確來說，我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但是世人稱呼我為——燧人。

當然，我的存在要比這個傳承之地還要久遠，但是我也說過，這裏是無數人精神領域的集合，所以神話中我是什麼樣，我在人心中是什麼樣，我在這裏就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

綾小路並不驚訝，早在來到這裏的剎那他就已經洞悉了這裏的一切，只是他還不理解，這裏到底能帶給他什麼，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傾聽。

“你覺得，何謂‘華夏’？”

“章服之美是為華，禮儀之大謂之夏。”

綾小路的回答幾乎是不假思索，而燧人聽到后呵呵笑了起來：“很好，教科書式的回答，絲毫不差。但這只是為了統一的說法，事實上，當第一顆火種在黃河湖畔的人民手中亮起，當第一把種子被灑下土地時，這個文明便誕生了。

火很危險嗎？是的，但終歸是有那麼些傻子，前仆後繼地撲向它，於是我們有了火。草藥有毒嗎？不少，但是南邊的那群人生活安定，卻依舊冒險嘗試，於是我們有了葯——他們也有一個統一的名字：神農。

不只是他們，還有其他更多的人，當我們各部最終融合到一起時，龍這個圖騰就誕生了。而世世代代的知識傳承下來，華夏就誕生了。”

“您說的這些我早就記憶在腦中了，但是很可惜，我並不能夠理解您口中的那些情感，你應該也知道，我是個無感……”

“那你為什麼不去死呢？”燧人的視線第一次落到綾小路的身上，平靜卻認真地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發展，說是目的也好，慾望也罷，重點是‘我們想’。如果你真的如同一張白紙，沒有任何命運的絲線牽連，死亡對於你來說，應當也是一件平常不過的事情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活着呢？你真的沒有一點念想嗎？”

“如果是放棄生命來證明的話，那我也無所……”

“想清楚！”燧人的聲音第一次嚴厲了起來：“如果真的無所謂的話，你願意回白屋的實驗室嗎？”

問話如重鎚敲在綾小路的心頭，不假思索的抵觸情緒蔓延，曾經他從未想過原由。但在燧人的問話中，越來越多的事情開始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般閃過。

辛巴母親臨死前的掙扎，領域的奇迹，水中佐倉的笑顏，霧切那絕望的哭喊，自己在天狼星天文台的懸崖邊一墜而下……

一件件挑動他精神的事情一齊重現，超出他認知之外的東西像是貓爪不斷抓撓他的心。

“你真的，無情無感嗎？你真的，對任何事都沒有留戀，都是無所謂的態度嗎？你真的，從未自己想過什麼嗎？”燧人剛好在綾小路的回憶結束時開口。

綾小路從來沒有因為顧及什麼就把問題留在心裏的習慣：“這是什麼？”

“你想知道？”

綾小路點點頭確認，燧人哈哈大笑着，將剛剛點燃的樹枝遞給綾小路：“想，不就夠了嗎。我們這群人是為了後代的發展選擇了犧牲。但是，好奇才是一切的開始。重點不是做什麼，而是‘你想’。”

“那麼，您能回答我的問題？”綾小路接過樹枝，但沒有了那叢火堆的熱量，火苗很快減小，最終化為一顆紅點在枝頭晦明。

“很遺憾，我不能，這個要靠你自己尋找。不過你真的很幸運，有一個天璇的後生女娃娃，給你留下了一筆寶藏，恰巧我能幫你開啟。之後的路，就全靠你自己了。”

燧人一隻手點在綾小路的後腦。綾小路只感覺如火焰般的灼熱卻不傷人的溫暖從腦後蔓延至全身，整個人像是被火焰包裹，眼前通紅一片。

待到火焰散去，綾小路跪坐在一個蒲團上，周圍全是書櫃，一圈圈向外散發著金色的光暈。書架自動開始移動，綾小路的背後一階階台階升起，地窖的大門被緩緩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