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一個賭局

第三回 一個賭局

&nbsp&nbsp&nbsp&nbsp鄉間一日之計在於晨,天微亮,季恆被村裡中氣十足的雞鳴狗吠吵醒。心說早晚偷雞盜狗殺來吃,讓它們吵吵個沒完,擾人清夢。

&nbsp&nbsp&nbsp&nbsp醒轉前,她好夢正酣。

&nbsp&nbsp&nbsp&nbsp夢裏她和姐姐一起在因明山看山間霜葉盡染,一隻大錢袋子從天而降,錢袋裏裝滿黃燦燦發光的金子。她連拖帶抱要帶金子回家,姐姐卻叫她尋找失主,還給別人。

&nbsp&nbsp&nbsp&nbsp“姐姐,你可真是發財路上的最大障礙。”

&nbsp&nbsp&nbsp&nbsp季恆翻身抱住身畔纖軟腰肢,鼻間儘是女兒家獨有的幽香,和勉強抱小黑狗全然不同。留戀難得的溫存,她吸吸鼻子,蹭着身邊人的背脊感嘆道:“姐姐,你好香,怪道我做了一個美夢。”

&nbsp&nbsp&nbsp&nbsp季清遙被她一通摟抱已然醒轉,聞言好笑道:“妨礙你發財也是美夢?”

&nbsp&nbsp&nbsp&nbsp“有姐姐有金子的夢自然是美夢。”

&nbsp&nbsp&nbsp&nbsp“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家如今雖貧寒,卻不可失卻做人的原則。阿恆,你調皮搗蛋無妨,可你小小年紀切莫因財失義,壞了心境。知道嗎?”

&nbsp&nbsp&nbsp&nbsp姐妹情深時刻偏要說教,季恆無奈應道:“是,我知道,姐姐說的話我全記得。”

&nbsp&nbsp&nbsp&nbsp搬到牛柏村之初,季恆拘謹、膽怯、怕生、寡言,季清遙為之擔心不已,儘可能教她讀書,放她遊戲,任她自由成長。不知從何時起,小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然長大,不再怯懦,曉得為她不平,曉得保護她,也曉得操持家務,砍柴挑水,洗菜做飯,會笑會鬧,還會用粗話罵人。幸而季恆始終能聽進她的話,懂得受教。

&nbsp&nbsp&nbsp&nbsp簡單洗漱過後,季恆去院中打拳,打拳是她每日必行功課。這套無名拳法,乃是季清遙抄書時偶然得來,只為給她強身健體之用。三年半以來,季恆勤練不息從不間斷,姐姐一直以為她能砍柴打獵,力氣比別人大是打拳的緣故。

&nbsp&nbsp&nbsp&nbsp打完一通拳,渾身舒暢,季清遙已做好朝食喚她來吃。昨晚剩下的兔肉滾進熱熱的油餅里,又香又管飽。季恆吃得開懷,想到過會兒要去因明山十里地,拜託姐姐多做幾個餅給她當午飯。

&nbsp&nbsp&nbsp&nbsp季清遙覺得奇怪,“你要去哪?”往常她休息在家,季恆粘着她姐姐長姐姐短,今次居然想着過會兒出門。

&nbsp&nbsp&nbsp&nbsp“山裡,銀子來找到個地方能撿很多菌子野果。”殺妖獸撿漏不好跟姐姐明講,適當美化一下不是大事。倒不是季恆存心想隱瞞,只是一來解釋十里地、通玄界就很費功夫,勢必會暴露銀子來會說話的事,姐姐不過是尋常人,恐其無法接受,以銀子來為妖,不讓他們繼續來往。

&nbsp&nbsp&nbsp&nbsp二來她與小黑狗相識之初便有默契,黑狗開啟靈智一事不可傳入別人耳中以免引來別有用心的人。村裡人有好有壞,大多沒讀過書不認得字,覺得銀子來是妖最多畏懼,萬一以為奇貨可居,吃了它能長生不老豈不麻煩。

&nbsp&nbsp&nbsp&nbsp三來怕姐姐擔心她的安全不讓她往因明山去。縱然其他山裏頭山貨不少,可村民也不少,不去因明山,姐妹倆的日子可沒現下好過。況且若是被村民發現因明山一年到頭難得有危險,她那寶庫便守不住了。

&nbsp&nbsp&nbsp&nbsp聽到銀子來這個稱呼,季清遙好笑又無奈,笑季恆愛財給山裏的野狗取如此俗氣的名字,又可憐季恆缺少玩伴,只能成日與野狗玩耍。

&nbsp&nbsp&nbsp&nbsp替季恆裝好餅子和水囊,季清遙關照道:“注意安全,別去危險的地方,早些回來。是了,你怎麼不把銀子來帶回家裏養?好歹上有片瓦能遮風擋雨,好過它流落在外,平時也能與你作伴。”

&nbsp&nbsp&nbsp&nbsp因明山上峰靈氣充沛,適宜修行,下峰亦有靈氣溢出,萬物生靈在山裏可比在牛柏村好多了。早前季恆起意讓銀子來跟她回家時也問過,銀子來不屑,道是山中自由,機緣多。“它野慣了,覺得村裡沒個好人,怕村裡人把它偷走吃了。”

&nbsp&nbsp&nbsp&nbsp“又胡說。”

&nbsp&nbsp&nbsp&nbsp季恆挽住姐姐的胳膊,“姐姐,我要去的地方離村子不近,怕趕不及送你去齊石鎮。”

&nbsp&nbsp&nbsp&nbsp從村裡到鎮上,坐牛車兩個時辰的路程,之前季清遙下午歇個晌便動身,堪堪在太陽落山前到學堂,季恆最多送她到村口,當然,沒送到更遠的地方是她不許,否則她這妹妹一定會送她到齊石鎮。其實季清遙不喜送行,尤其是每回季恆笑眯眯地同她揮手,讓她不要擔心,待牛車走遠了才一個人落寞地回家。

&nbsp&nbsp&nbsp&nbsp然而明日即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學堂放假。季恆忘記節日,季清遙本想提醒她,一想她晚上回家看見自己定會驚喜,便也沒提此事,只囑咐季恆莫要貪玩,莫要貪多,早些回家。

&nbsp&nbsp&nbsp&nbsp季恆背着吃食和水囊,懷裏揣着幾把薄好的石刀,腰間插着柴刀,心裏頭惦記着妖獸內丹和銀子,風風火火往約定地方趕。穿過尋常山道,行至因明山的岔道口,察覺足下腳感不似以往,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退一二,從邊上的樹上折下一根樹枝來,方彎腰查看地面。撥撥弄弄一下,竟叫她在草泥地里翻出一塊半舊不新的絲帕。

&nbsp&nbsp&nbsp&nbsp絲帕本是明黃色,上有金銀線綉制而成的鳳鳥與花草圖樣。以季恆不出村子沒甚見識的眼光,只曉得絲帕綉工精美,用料上乘。不說綉工,光是這一小塊她從沒過的細巧布料,就已超越她生平所見所有的料子。毫不誇張地說,齊石鎮上的七巧秀坊里也沒這等高級貨色。

&nbsp&nbsp&nbsp&nbsp只是這不知什麼料子的帕子上赫然印着一個骯髒的泥腳印,抖去帕上的草屑泥土,季恆思量,就沖這鳳鳥花樣,送去秀坊或是當鋪約莫還能值幾個小錢。

&nbsp&nbsp&nbsp&nbsp此時,輕撫的微風送來腳踩枯枝咔咔作響的聲音。隨後,一個年輕的女聲響起。

&nbsp&nbsp&nbsp&nbsp“小姐,莫要擔心,說不得是落在前頭了,此地人跡罕至,不會有人撿去的。”

&nbsp&nbsp&nbsp&nbsp季恆想也沒想,將絲帕往懷裏一塞,鞋子踩踩地面的土,假裝自己剛剛上山。

&nbsp&nbsp&nbsp&nbsp前方山道出現兩道身影,左顧右盼,似在找尋什麼。

&nbsp&nbsp&nbsp&nbsp季恆運足目力,仔細端凝,來人均是年輕女子,一人身着鵝黃色裙衫,腳步輕緩,體態從容,另一人像是大戶人家的丫環打扮,身着碧羅紗裙。既然有丫環,那黃衣少女自然是她口中所稱的小姐。

&nbsp&nbsp&nbsp&nbsp在因明山出入一年多,季恆第一次遇見其他人,還是外鄉人。

&nbsp&nbsp&nbsp&nbsp無論是齊石鎮還是牛柏村,當地人說話有當地人的口音,那丫環一開口即是標準官話,毫無當地特有的鄉音。要問季恆如何知曉。當初姐姐和她被當地人排斥又不敢太過排斥的原因之一就是口音。

&nbsp&nbsp&nbsp&nbsp“喂,你。”那丫環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季恆。

&nbsp&nbsp&nbsp&nbsp季恆假意循聲望去,視線先落在黃衣少女身上,縱然對丫環的語氣十分不喜,看清來人,她不覺眼前一亮。黃衣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模樣,生得秀麗端寧,氣質嫻靜,體態雍容,由內而外散發這一股鄉間罕見的沉靜貴氣。

&nbsp&nbsp&nbsp&nbsp和她一比,季恆自覺是個實實足足的野丫頭、稻草人。心頭略微有些不服氣,但是想到姐姐跟眼前的少女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她多幾分成熟女性的嫻雅溫婉,心裏的一口氣平了。

&nbsp&nbsp&nbsp&nbsp至於那盛氣凌人的丫環,季恆懶得搭理。這種人只配被人用鼻孔和腳底板看。

&nbsp&nbsp&nbsp&nbsp季恆打量黃衣少女的當口,黃衣少女也在觀察她。

&nbsp&nbsp&nbsp&nbsp倏忽,一隻不知名的飛鳥從一側草叢竄出,朝着崖邊大樹呼嘯而去,幾個起落後消失不見。與此同時,在季恆與黃衣少女六識未能抵達的空間裏,風吹雲動,懸湖鑒人,方才那隻嚇到少女們的青藍色小鳥懸立其中。三道神識,三個聲音,同時在此無人探查的空間出現。

&nbsp&nbsp&nbsp&nbsp雲中一道男聲似悶雷滾滾:“終於又到了下賭注的時候。今次又賭什麼?”

&nbsp&nbsp&nbsp&nbsp湖中長者聲音溫和綿長:“自然是賭那女娃有多愛財,賭她會否將絲帕還給別人。”

&nbsp&nbsp&nbsp&nbsp飛鳥啼鳴,未語先笑,女聲里像是有着化不開的入骨纏綿:“我賭她交還絲帕。”

&nbsp&nbsp&nbsp&nbsp雲中男聲道:“這貪財女娃不過服食些靈果,行事莽撞,膽大妄為,偏偏氣性不小,那刁奴似是出身大戶,狗仗人勢。我賭她不願交出絲帕,惡言相向,最後打不過已有修為的過路少女,被人搶走絲帕。”

&nbsp&nbsp&nbsp&nbsp湖中長者道:“既如此,我賭她交還絲帕要求重金。”

&nbsp&nbsp&nbsp&nbsp女聲道:“既然魔君與少黎仙君如此看輕她,我便賭她交還絲帕,不取分文。”

&nbsp&nbsp&nbsp&nbsp雲中男聲道:“青鴍夫人,先前你贏過幾遭,今次怕是要輸了。這個女娃心心念念要為她的姐姐買首飾掙面子,如今可是大好機會。是了,本君押她以絲帕換首飾。”

&nbsp&nbsp&nbsp&nbsp三方說定,賭局已成,受天地誓約限制,只看季恆之後所為。

&nbsp&nbsp&nbsp&nbsp雲中男聲輕嗤一聲道:“那帕子突然掉落,莫不是仙君所為?仙君可是閑出屁來了?”

&nbsp&nbsp&nbsp&nbsp湖中長者道:“近年來通玄修士膽小如鼠,老夫閑來無事,只得以逗女娃為樂,不比魔君胸懷丘壑,心懷凡人百姓。”

&nbsp&nbsp&nbsp&nbsp“呵,逗逗女娃。”雲中男聲道,“賭過她能否活過十歲,賭過她能否走出噩夢陰影,沒有選擇給她提供選擇,二位號稱正道半神,拿凡人的掙扎苦痛作樂,我這魔君自嘆弗如。”

&nbsp&nbsp&nbsp&nbsp被稱作青鴍夫人的女聲道:“正道魔道,俱是仙道。仙道無趣,我們皆是悶中作樂。今日這女娃與我等一點歡樂期待,因果已種,來日待她入通玄界修行,自會得到報償,承其善果。”

&nbsp&nbsp&nbsp&nbsp若有通玄界的修士在此,聽到魔君、少黎與青鴍夫人之名,定然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魔君陸定、仙君少黎、仙子青鴍夫人乃是上一紀元冠絕通玄界的存在。三人天資拔萃,力壓群修,是無數修士的榜樣,亦是無數修士的噩夢。三人均是散修無宗門約束,平素行事只按喜好,喜怒無常,將通玄界諸多宗門折騰得透不過氣來。

&nbsp&nbsp&nbsp&nbsp如今各大宗門內的書庫內均有歷史記載:九百年前,魔君與兩大半神約戰。那一戰天昏地暗,江河逆流,可稱得上震古爍今。那一戰的輸贏無人得知,在那一戰之後,三人同時銷聲匿跡,再無蹤跡可尋。通玄界普遍認為大戰後三方俱傷,有人就此隕落,或是渡劫失敗化為劫灰,又或是功行圓滿,飛升前往仙界。少了盛名之下近乎神的實力和手段的壓制,通玄界的宗門漸漸嶄露頭角,發展壯大。早些年,宗門內的長老前輩經常告訴不爭氣的門內弟子,他們趕上了修行最好的時候。

&nbsp&nbsp&nbsp&nbsp誰也沒想到的是,悠悠九百年後,當年的魔君與半神竟會出現在晉國小村,以一孩童一生的選擇作為打發無聊的賭局。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看修仙小說,我總會想修士飛升之後又如何,是不是會很無聊,懷念當初沒飛升的日子。

&nbsp&nbsp&nbsp&nbsp世人總說神仙般的日子,神仙日子真那麼好嘛。那麼好為啥老有仙人下凡搞事。飛升的極限在哪。

&nbsp&nbsp&nbsp&nbsp於是有了這三個可以飛升但不想飛升的半神,半上不下遊戲通玄界。

&nbsp&nbsp&nbsp&nbsp今人不與舊人同,三大半神很快會發現,九百年後的通玄界已不是原來的通玄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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