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傅辰的聲線極具危險感;
如果忽略他此時握住沐言卻依舊發抖的手,以及發紅的眼眶的話。
沐言剛想哼唧兩聲喊疼,還模糊着的眼睛就對上傅辰有些失控的臉,慣有的嬌氣勁被短暫地忍了回去。
他從沒見過傅辰這副模樣。
看起來很兇狠,就差沖自己齜牙咧嘴地亮爪了,但他卻莫名覺得,眼前的傅辰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大狗。
“你……怎麼了?”
短暫地忘記了自己的目的,沐言有些不確定地問出聲;
傅辰沒有吭聲,凌然的雙眸緊緊盯着他看,熟悉又陌生。
沐言眨巴了兩下眼睛,才把方才模糊視線的霧氣散乾淨,傅辰的狀態讓他有些無措,便又想去看看腦海中的系統狀態。
但這次還沒動神,就被傅辰捏住了後頸的皮肉,像是作怪的小動物一下被咬住要害。
沐言瞬間動彈不得,連走神一下都做不到。因為每當他剛想到系統界面,傅辰就瞬間收緊手,又麻又疼的感受,讓他根本無法思考別的事情。
傅辰的動作非常及時,就像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一般。
腦中這個想法冒出,沐言扒拉傅辰手臂的爪子也落了下來,白皙的臉上有些愕然。
傅辰怎麼可能知道自己的想法,以及系統相關的事情?
沐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可腦海中卻適時翻湧出一些熟悉的畫面,莫名地印證着這一離奇的認知。
多次沒有回應自己的系統,但會適時出現的傅辰;
上個世界系統奇怪的建議,甚至放任自己跟着斯諾離開;
以及在第一個世界突然出現的陸雎……
沐言驀地心跳加快,腦海中的畫面和思緒擁擠得幾乎有些缺氧;
他迫切地想問傅辰,是不是和許久不見蹤影的系統有什麼關聯,或者說……
這個想法離奇到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還要怎麼問出口?
傅辰看着虛空中旁人無法看見的系統界面,已經被摧毀的任務面板原本不應該再有任何主系統的信息,此刻卻懸停着一條清晰的通知;
【檢測到本任務世界遭到外力入侵,出現一定程度崩壞,若選擇退出本任務,將按照目前進度進行完成情況評價;否則世界崩壞未完成任務進度將被清零。】
【手動操作退出任務倒計時:02:20:50】
他不知道這個通知什麼時候發送的,但想到自己沒注意的時間裏,沐言曾有機會直接退出這個世界,切斷與自己的所有關聯,渾身不受控制的攻擊性和侵略性都開始奮起暴漲,急需尋找傾瀉的出口。
面前的人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潛意識中他又似乎還記得,沐言嬌氣的連被吻重一些都會哭出來,於是,強勢又洶湧的情緒落在沐言的手腕上時,輕到幾乎不會給脆弱的肌膚留下痕迹。
傅辰的呼吸還很沉,不是方才的動情和沉迷,而是珍寶要從手心跑掉的惶急和憤怒;
察覺到沐言又要走神,傅辰再度俯身下去,在磨得粉白的下巴上咬了一口,牙峰抵着細嫩的膚肉危險的磨動。
沐言立刻糯聲驚叫出聲,“疼!”
傅辰的力度應聲放輕,卻不肯鬆口,像是護食的野獸叼着自己的獵物,渾身釋放着狂暴的氣息。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將自己的牙都釘進自己的食物里。
甚至更保險一些,將自己的食物牢牢地藏進自己的身體裏。
沐言的手腕被鬆開,卻仍然不受他控制。
傅辰攥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磨蹭,黑眸一瞬不
落地看着沐言;
不像是平日喜愛時的親近,更像是想讓沐言感受什麼。
傅辰沒有說話,但所有的動作、神情又都在表達——
“不準走。”
這樣緊繃到極致的傅辰,反而讓沐言緊張不起來。
細軟的手順着傅辰的力道撫在傅辰的側臉,像是要將躁動不安的情緒一下一下的撫平。
這樣的安撫顯然有效,傅辰深重的呼吸漸漸放緩。
但這樣小的區域,又遠遠不足夠。
傅辰略深的手扣着瑩白的小手,順着頸側往下,一路遊走到胸口。
蓬勃有力的心臟彷彿也十分焦躁,隔着胸腔,一下接一下地撞着沐言的手心,甚至將沐言的手心撞得發麻。
傅辰強迫着沐言用手感受着自己身體的所有反應,像是想要藉此告訴他,自己知道他差點要丟掉自己離開時的感受。
沐言被迫睜着眼睛,不能不看他,也不能走神。
一旦被傅辰發現自己沒去感受他,嫣紅的唇肉就又要被咬上一口,兩瓣唇肉才一會兒時間,就變得濕淋淋,又疼又脹。
手還被帶着往下,沐言被燙了一下,猛地掙扎着抽回了手,力氣大得甚至將傅辰都推開了些。
眼看着傅辰的眸色又變得危險,沐言嘟囔了一聲什麼,艱難地勾住了傅辰的脖子,主動吻上了傅辰的薄唇。
即便親吻過很多次,沐言親吻的動作依舊十分青澀,學起傅辰的動作,也完全是兩個畫風——
像小貓一樣舔着傅辰的唇,舌尖小心翼翼地去勾傅辰的舌頭;
明明情澀至極的動作,弄得像是兩隻黏糊的小動物在相互餵食。
感覺到傅辰僵硬的身體緩和了一點,沐言像是攀援的柔軟藤蔓,伸展着觸鬚輕碰,然後纏繞過去,幾乎將自己掛在了傅辰的身上。
隨即,伸出一點敏,感的花萼,悄咪咪的試探;
“我沒有要走。”
傅辰陡然望向他,眸光有一瞬的停滯,似乎是在考慮沐言這句話的可信度。
沐言卻在這樣的反應捕捉到了自己最想求證的信息。
他應該高興的,鼻腔卻酸澀起來,眼眶也瞬間聚滿了水珠。
他湊到傅辰的耳邊,帶着哭腔質問;
“為什麼你之前都不理我?”
“我以為你不管我了……”
傅辰沒有刻意隱瞞,卻也沒想到這會兒會被認出,更何況,其中一些莫名的關聯,他此刻也沒完全確定。
“沒有……”
“我不會不管你。”
有溫度的嗓音和系統冰冷的聲線完全不一樣,在沐言的耳中卻又奇異地融合。
水珠猝不及防地下落,眸中水意又快速凝集,彷彿委屈到極致。
但好像也只有在這個人面前,他才能肆意地變得嬌氣。
“你怎麼都不告訴我……”
害他白擔心了那麼久,還一直傻兮兮的給他留言。
傅辰熟練地哄人,等把人哄好,自己那些鬱氣也都跟着散完了。
沐言濕漉漉的眼睛和寶石一眼亮,抽抽搭搭地緩了好一會兒,又開口問他;
“那……那你和應琛說了什麼?”
和突然出現的系統通知讓他退出任務世界又有什麼關聯。
見到傅辰臉色變化,沐言立馬補充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把這個世界搞砸了?”
傅辰:“沒有。”
沐言心裏好受了一點,明明臉上還掛着淚,又笑了起來。
系統通知出現的那會兒,他是想着要等到系統回應自己,再退出世界的。哪裏能想到,系統一直都沒離開過自己身邊。
傅辰將沐言臉上的淚痕舔舐乾淨,又含住了他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哭過一場的原因,沐言白皙的脖頸到鎖骨,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暈出了大片的潮紅;
紅潤微腫的唇瓣微微張着,吐出濡濕溫熱的氣息,像是熱得難受。
中衣柔軟的衣擺經不起揉搓,腰身至下擺都皺得不能看,甚至被打濕了一塊,洇出一團深色的水漬。
衣擺遮蓋下的清晰手掌消失了兩根手指的輪廓,一浮動起來,被握在另一隻手裏的細嫩腳踝就驚惶地亂顫。
沐言緊緊抱住傅辰的肩,將發熱的臉頰貼到傅辰的衣襟上散熱。
但一會兒,衣襟內更熱的體溫就燙得他難受地嘟噥,被嘬得艷紅的舌尖舔着自己的唇,黑睫濕透,眉尖蹙蹙,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傅辰從喉間壓出一道沉滯的呼吸,指尖轉動交錯,激出一連串濕膩的哭叫,又去嘬,吻沐言汗濕的小臉,貼着臉頰和通紅的耳垂,亢奮地道歉;
可明明作亂的也是他。
他甚至還要惡劣地問一些奇怪的話;
“是不是不夠?”
“重不重?”
“已經擦了兩次手了……”
沐言埋在傅辰肩膀上小聲地哭,是在聽不下去傅辰的話,就被傅辰哄着主動去吻他的唇;
似乎把傅辰的唇堵住,就不會聽到那些過分的話。
也許叫傅辰堵他的唇更加貼切。
沐言被吻得頭暈眼花,舌頭搭在唇肉上不知道縮回去,還得靠傅辰給他渡氣過去,才沒被親得失去意識。
傅辰也被這幾乎縱容的態度激得幾乎緩不過神。
他靠着軟枕,把人摟坐在懷裏,趁着人被自己吻得暈暈乎乎,誘問到;
“我可以嗎?”
“我可以嗎?”
沐言眼尾紅成一片,眼睛濕漉漉地看着傅辰,沒有規律的哽咽讓他眼裏的傅辰都有了重影,飄忽不定;
這根本不是思考或是做決定的狀態。
但沐言卻好像真的認真地在思考;
如果是他的話,好像……是可以的。
傅辰更加激越,握住腳踝的手指甚至難以自抑地在腳踝上留下了紅印,惹得沐言吃痛地掙開了他的手;
掛着濕濡水漬的手指在綢被上匆匆地擦了兩下,緊接着伸展開,倉促地扶住東西。
沐言被燙得遽然一抖。
像是受驚的含羞草,瞬間合攏了枝葉,甚至將沒有絲毫防備的傅辰踹了下去。
傅辰滾落在地時,還在厚厚的地毯上還摔出一聲悶響,臉上的眉還緊着,好似還沒從剛才的情境中緩過神來。
這副模樣看着有些凶,沐言卻完全顧不上了,拉起綢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掃了一眼傅辰的身上,頭立刻擺得像破浪鼓;
“我、我說錯了……”
“不行、不行的。”
上個世界他還有血族能力的加成,這個世界,他這個小身板,一定會死的!
傅辰的臉在壓制欲,意下顯得有些猙獰,沐言見他爬起來的動作,和十分囂張指着自己的東西,抖得更加厲害,拚命往龍床裏面縮,可憐的小聲音顫顫巍巍;
“能不能弄小一點……”
沐言在傅辰走近的時候又偷偷地瞟了一眼,近距離的感官直接嚇哭了;
“小一點好像也不行……”
——————
早朝有應琛在,小皇帝去不去意義都不大,沐言自然選擇不去,可年宴卻必須出面。
年宴有文武百官攜家屬進宮敬謝天恩,若是他不在,恐怕應琛都糊弄不過去。
若是流言四起,這個本就崩潰得撐不了幾天的世界,
到時候只會更加不穩定,甚至隨時都可能徹底崩壞。
即便應琛的人沒能進得了沐陽宮,沐言也十分自覺地配合做好了赴宴的準備。
白日都是禮部安排的敬天、祈福等章程,好在小皇帝犯懶是朝內盡知的事,白天的章程,沐言不過盛裝遠遠地在高台上露了兩面。
晚上是百官年宴,雖不比祈福嚴肅,但也是場盛會,小皇帝的衣飾要比平日精細得多,同色系的綉紋在衣料上明明暗暗,泛着淺淺的珠光。
墨發被高高束起,發冠是東珠精雕而成,嵌在羊脂白玉製成的冠身上,更襯得烏髮如墨,膚若清雪。
入席短短的一段路吹了些冷風,面上薄紅,唇色更艷,本就亮眼的裝扮,在這張明艷逼人的臉龐映襯下,竟如同明珠蒙塵,生生被這張臉壓了下去。
年宴是應琛籌辦,皇帝的上座和攝政王的席位被他刻意安排得近了許多,從他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沐言眨眼的細微動作。
這還是上次早朝以來,應琛第一次離小皇帝這樣近。
這一切,還得拜此刻仍舊不顧身份,侍立在小皇帝身旁的傅辰所賜。
到了今天,應琛不可能還不明白傅辰這番作為的原因,卻仍舊心存疑惑;
不管是自己,還是朝中那幫小動作不斷的老臣,都不會讓如今的現狀持續多久。傅辰這番作為,在他看來,只不過是拿自己的命,僥倖換得幾天和小皇帝相處的日子罷了。
許是想到了這一點,應琛沉了幾天的臉色稍稍放晴。
飲下一杯酒,眼眸再次望過去,明黃的身影已被一襲玄袍的傅辰擋住。
宴席上沒人敢直視天顏,但偶然掃過,也有不少人發現了小皇帝身邊逾矩的身影。
即便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否真的有偷看或是討論這裏,沐言還是覺得不適,伸手拉了拉傅辰,只是傅辰才順着力道退開,沐言就對上了應琛的臉。
好在應琛似乎有些走神,沒和自己視線交錯。
沐言連忙垂眼,低頭往應琛視線的地方瞧了瞧;
白皙的手背上有幾塊桃粉的痕,微微張開的指縫,露出指側、指縫間泛紅的色澤;
而在旁人看不見的手心處,被磨得更紅,凹陷的軟心甚至微微腫凸起來,像是被迫動手做了什麼重活,又像是手上被生生動了什麼可怕的刑罰。
沐言臉一紅,右手哆哆嗦嗦地蜷起手,縮進了袖擺里。
怕被看出什麼,一時更不敢去看應琛的臉了,連一旁的傅辰給他夾菜,都被他用水霧瀰漫的眸子瞪了一眼。
小皇帝垂着頭沒往下看,傅辰和應琛卻已交鋒多次。
這兩日傅辰一直守在沐陽殿內,甚至夜間也宿在那裏,這些痕迹是誰留下的,應琛自然不會不知道。
近處坐着的都是應琛安排的近臣,即便應琛沒說話,他們也能感覺到應琛的怒氣,都眼觀鼻鼻觀口地不作聲,彷彿沒看到此處的異常。
沐言在這樣的氣氛下坐得難受,剛想小聲問傅辰什麼時間可以回去,餘光就掃到應琛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看方向,似乎還是想往自己的方向走。
沐言立刻緊張地摸了摸袖子。
袖子裏是他已經寫好了傳位的詔書,只是沒機會給應琛,或是說他怕見應琛也不算錯。
有了詔書,傅辰也在自己身邊,應琛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地非要立刻殺死自己不可,興許在這最後還能安生一段時日;
只是不知道任務會不會有機會被判定成功。
這會兒回想起應琛那日在金殿上的話,那時應琛好似也並沒有真的想殺了自己,只是自己當時太過緊張,曲解了應琛的意思。
沐言勉強做好了心理建設,卻沒等到應琛走到自己面前
;
出席不過五六步遠,他就被一旁的宮人叫住了。
沐言的角度,只看到那宮人湊到應琛身邊,小聲說了什麼話,讓應琛一下變了臉色。
正好奇着,應琛的視線就迎面看了過來,動作太快,沐言都來不及扭頭掩飾,只能倉忙端了杯酒仰頭灌了下去。
辛辣的味道差點將眼淚都嗆出來。
彼時傅辰身邊也湊過來了影衛,覆在傅辰耳邊低聲說了什麼。
與應琛眉目一凝,嚴肅地和身邊人交代了事項,隨即轉身往外走的反應不同,傅辰像是聽見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聽見沐言咳嗆的聲音,中途還躬身給他盛了一碗熱乎乎的蜂蜜甜羹,大掌在背後替他輕撫順氣。
沐言看了眼席下密密麻麻的官員,在座位上挪了挪,離傅辰的手遠了些;
“剛剛那人和你說了什麼?”
傅辰思慮半晌,道,“蘇尚書和蘇和玉等人在宮門處,求見攝政王。”
“哦”,沐言輕點了下下巴,又覺得有些不對。
蘇和玉要見應琛,何必在宮門口求見?
沐言還沒想出緣由,遠處的席間又發出騷動;
“長信殿失火啦!”
“快去救火!”
長信殿?
沐言對宮中成群的宮殿名並不熟悉,但長信殿算的上是小皇帝除了自己起居上朝之外,記得最清楚的地方;
那是他賜給應琛的住所。
只是怎麼會突然失火?
沐言往長信殿所在的方位望去,確實濃煙滾滾,隱含火光。
應琛離席本就帶走了部分禁衛,聽到失火的是長信殿,又有人領着不少禁衛離開,往長信殿的方向救火去了。
應琛又不能真的在小皇帝務工的宮殿中工作,除了上朝之外,都是在長信殿接待大臣,處理政事,想必應該存放不少對沐國重要的東西。
沐言看了一眼去救火的人群,好像沒有影衛在其中。
他扯了扯傅辰的袖子,“你要不要讓人去幫忙救火?”
傅辰的眼眸一看過來,沐言就覺察到不對,立刻補充道;
“那裏離沐陽殿不遠。”
還沒等到傅辰答話,身後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陛下!”
沐言循聲想望過去,更加尖銳密集的聲音陡然響起——
“有刺客!”
“護駕!”
刀劍相接的聲音隨之湧入耳膜,沐言被傅辰一把撈到身後,遮得嚴嚴實實。
方才的那杯酒十分醉人,坐時還不顯,此時站起來,沐言的腳步就有些發虛。
井然有序的宴席瞬間一片狼藉,不少官員家屬驚聲尖叫着往宮門處跑。
場中黑衣人的目的顯然不是那些官員,並沒有去追那些離席的人,反倒行動有素地逼近主位,不時分些人出去,拖開近前阻擋的影衛軍。
不知是酒後感官遲鈍,還是傅辰在身邊的緣故,沐言竟沒覺得多害怕,還從傅辰背後伸頭出去張望,一眼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寧毅?”
沐言聲音不大,即便在吵鬧之中,對於習武之人也十分好辨認。
寧毅一腳踢開靠近的影衛,拉下了臉上的面罩;
“陛下!”
從青州回京,寧毅才進寧侯府,便遭到了伏擊,就連寧侯府中的人,也早已被應琛帶走,用以掣肘他。
青州之行,也根本不是讓自己留在陛下身邊護衛,而是刻意支開自己,收買在自己軍中的舊部,徹底掌握兵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搶奪兵權,目的為何再清晰不過。
好容易逃出去,寧毅走
動之間又發現,蘇尚書等人也早被應琛軟禁家中,連門都不能出。
這樣看來,陛下必定回宮當日,就自投羅網,落入了應琛的掌控。
寧毅與蘇和玉四處遊說,好不容易聯繫上了影衛,想聯同影衛軍救出陛下。卻不想,傅辰帶領的影衛軍早已和應琛狼狽為奸,對他們避而不見。
無兵無卒,想要營救陛下難上加難,迫不得已,才選了年宴的日子,由蘇和玉等人引開應琛,又縱火分散席間守衛,自己趁亂帶走小皇帝。
可如今來看,傅辰的影衛軍半點都沒消耗。
寧毅掃了一眼場上的局面,立刻持劍擊向傅辰。
時間緊迫,若是到禁衛和影衛軍的援軍趕到,想要帶走陛下只會更加困難。
兩人一聲不吭就纏鬥在一起,連反應的時間都沒留給沐言。
常年征戰的寧毅和統領影衛軍的傅辰,誰的勝算更大?
無論寧毅怎樣引誘,傅辰始終不離小皇帝,讓寧毅帶走的人的計劃開展更為困難,望向沐言的神情也更為焦灼。
沐言完全沒感覺到。
酒意差不多徹底上來,他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刀劍的光影晃過來,更叫人頭暈心慌。
有影衛過來扶他,他還不肯走。
系統肯定沒有什麼打鬥的經驗,傅辰的經驗肯定也比不上寧毅。軟聲喊了兩句“別打了”沒人應,他只能瞪大眼睛努力仔細看着兩人,生怕看到什麼飛血四濺、身首異處的畫面。
影衛的援軍到得很快,按照計劃,寧毅應該儘快出宮;
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然而對上此刻被影衛扶着的小皇帝的眼睛,寧毅的劍尖在地上劃出一段火星,身形被生硬地掉轉了方向,往小皇帝的身邊襲去。
沐言回頭,就望見寧毅舉劍朝着自己刺來的畫面,與原劇情中最後的離場,出奇的一致。
腦袋驟然變成一片空白,連臉上被酒意熏出的粉都褪得乾乾淨淨,睫毛脆弱地顫動。
“不要殺我……”
唇瓣翕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身邊的影衛被突然的襲擊擊退,沐言像落葉一樣飄落在地。
寧毅也沒想到自己這一擊真的會得手,反應過來,立刻飛快地近前,欣喜地要將人帶走;
“陛下,臣先帶你出宮。”
然而手觸到小皇帝那一刻,小皇帝卻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倉惶地后躲,避開了寧毅的手。
澄澈的眼中,滿是害怕和抗拒。
“不要殺我……”
這次寧毅,聽到了剛剛未能聽清的聲音。
離開的最佳時機已逝。
沐言被傅辰掩入身後,應琛也趕了回來,寧毅被團團圍住,手中的劍也被擊落,唇中溢出鮮血,支撐不住地彎下膝蓋,脊背卻依舊挺直。
只是那張凶戾的臉上,卻沒有怨憤不平的情緒,甚至出現短暫的情緒空白。
他怎麼會殺陛下呢?
但陛下從始至終,都認為自己要殺他。
【寧毅完結篇】
皇子奪嫡,爭端不斷。
位高權重的寧將軍府行事謹慎,不肯站位,卻還是無法避免捲入爭端,太子主審其案,寧老將軍是一世英名,還是身敗名裂、身首異處,全憑太子一念之間。
寧毅身無寸功,卻無法看着祖父落得如此下場,便瞞着將軍府上下,只身前去尋找太子。
見到太子時,太子正在箭場射箭,箭矢掉落之處,有個身形瘦小的箭童,正在躬身拾箭。
箭上弓弦,太子原本應該瞄準箭靶的箭鏃,卻惡意瞄準了不遠處的箭童。
寧毅甚至還沒想好要不要阻攔,箭矢就飛了出去
,好在太子箭術不精,羽箭擦着箭童的身側,落到了地上。
太子面上似乎有些遺憾,招手將箭童喚了過來,戲謔道;
“十弟,當箭童比在冷宮好多了,起碼不用再忍飢挨餓,是不是?”
箭童沒有吭聲,瑟瑟發抖,臉色慘白地雙手將箭送上。
望了一眼還在發抖的箭童,寧毅驀地出聲,談起三皇子的事;
“身份微賤卻有好高之心,太子殿下仁慈,若是臣,遇到必將斬草除根,不留他活到現在。”
太子對出身低微卻想和他爭奪皇位的三皇子尤其憎惡,寧毅一提起他,太子立即變了臉色,連弓都扔到了一邊,箭童也被揮退。
寧毅最後還看了那箭童一眼。
眉眼精緻,卻十分瘦弱,明明貴為皇子,活得卻連下人都不如。
那是他和小皇帝第一次見面。
小皇帝即位時,將軍府上下甚至十分高興。
按照前太子和三皇子的作風,若真有一日榮登帝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朝堂,肅清黨羽,將軍府即便中立,卻也代表着不忠和投機,恐怕今後也無法得到重用,將軍府的榮光也會就此終止。
但小皇帝卻不一樣,皇位的得來都是僥倖。沒有支持者,自然也沒有異黨要清理,大家便都得以保全。
甚至中立的將軍府,比起太子和三皇子的支持者,更值得被信任。
而太子沒落得太快,幾乎沒有人知道,寧毅曾私下拜訪,暗地投誠之事;
除了當日的箭童,今日的小皇帝。
寧毅擔心的小皇帝對將軍府的報復並沒有出現,甚至穿上皇袍,他也和當日箭場的箭童無異。
他大概是第一個登基后才去國子監上學的皇帝,文從習字開始學,武更是一竅不通,學了幾個月,射箭一支不中,連馬都不會騎。
說出去,只怕鄰國都會笑掉大牙,和寧毅心中要誓死追隨的天子,更是相去甚遠。
校場考試時,是寧毅第一次和小皇帝說話。
那日小皇帝騎上馬,不知怎麼,路過自己身邊時,騎馬的姿勢讓寧毅看得皺了皺眉。
小皇帝好似發覺什麼,小臉慘白,拽緊韁繩不鬆手,馬匹受驚狂奔,寧毅飛身上去制住馬,將人救了下來。
“若是在戰場,士兵都像陛下一樣,敵軍只消一劍,我軍就要身首異處了。”
比試校考時,沒人敢真的對天子動手,小皇帝被趕鴨子上架,一路通關對上了寧毅;
寧毅甚至沒有動作,只用劍指向小皇帝,小皇帝就坐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連頭都不敢抬。
“陛下代表沐國,怎能如此懦弱,難道今後陛下親征,也要這樣求敵軍不要殺你嗎?”
這些話旁人不敢說,寧毅卻沒什麼顧忌,從小祖父就是這樣教他的。
小皇帝抖着唇沒回話,第二日沒有來國子監,再後來,小皇帝見到自己就轉身躲避。
那時候的寧毅,也多多少少意識到自己遭到了天子的厭惡,識趣不再多往宮中跑,直到後來隨軍出征,拔營之日,瞟到城樓上那道纖細模糊的身影。
沉夢初醒,邊關大雪。
寧毅從大帳起身,眼尾的水痕瞬間被寒風吹逝。
“身份微賤卻有好高之心,太子殿下仁慈,若是臣,遇到必將斬草除根,不留他活到現在。”
“若是在戰場,士兵都像陛下一樣,敵軍只消一劍,我軍就要身首異處了。”
“陛下怎能如此懦弱,難道今後陛下親征,也要這樣求敵軍不要殺你嗎?”
他一直以為小皇帝厭惡自己。
卻不想,自己才是陛下經久不散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