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古代番外:國都……
這一仗一打就是整整兩年。
鐘意和蕭慎行都還活着,卻死了非常多的人,有敵軍,也有大梁駐軍,還有邊城的普通百姓。
烏蠻軍對奪城勢在必得,攻勢非常兇猛,好幾次都差點城破。
駐軍傷亡慘重,邊城百姓為不被破城,也紛紛上了城牆幫忙,去了的人非死非重傷不下城牆。
那場面太過慘烈了,連鐘意也從最開始見到血就怕得想吐會暈倒會哭,變成了後來的麻木。他能面無表情地背起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飛奔去找軍醫;也能一邊塞饅頭給將士吃,還一邊為他們包紮血流不止的傷口;甚至能去將將士們分離的屍首撿回來給縫好。
鐘意從來沒想過他能有那麼大的膽子,更沒想過,他的體力是靠着背傷員鍛鍊出來的。
也幸好,朝廷派來了援軍,幸好烏蠻軍的國力無力再支撐這一場持久戰,戰爭最後終於是結束了。
烏蠻國退軍時,鐘意倒是又狠狠地哭了一場,喜極而泣。
親歷過戰場才知道,戰爭是多麼的可怕,也才知道穿越之前的日子有多好。
一場大戰結束,到了兩邊都要休養生息的階段,蕭慎行來找鐘意兌現承諾。
鐘意看着破敗不堪的邊城,這個城中剩下的人更少了,還全是老弱婦孺和傷員,要如何才能救得回來啊。
大概也怕這座城的人真的都死完了,成了空城,朝廷給安排了很多無地的流民前來。邊城這地方,別的不多,空地那是相當多。朝廷說了,不交賦稅,還給出種子錢,給買種地的鋤頭鐮刀這些,倒也真有很多人願意來。
來的人,將這十室九空的邊城填得稍微滿了些,使得這裏又重新多了些希望。
鐘意能想到的發展之法,就是從吃食上下手,先把豆腐利用起來。
各種豆製品齊上陣,由邊城的百姓們做好了,請軍中那些負了傷的將士們去售賣,賺點錢,先讓大家看到些希望才行。
上戰場負傷是再正常不過的,缺胳膊少腿后便不能再上戰場了。朝廷會給發些銀錢,讓他們自行歸家。可很多人都沒有家了,或者想回也回不去,他們只能繼續留在邊城靠種地而活。
其實就這,都是蕭慎行幫忙爭取到的,不然許多人都無處可去。
好在,都是上過戰場的,功夫底子在,普通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運送貨物完全沒問題。
第一批豆製品做好后,鐘意也跟着去了一趟固陽城,經過兩年時間門,固陽城已經好了很多,活着的人還在努力生活,更加勤奮地生孩子,使得滿城都是小孩兒。
鐘意在賣貨的攤子旁邊架了一口大鐵鍋,做起了辣條。
辣條的誘惑,哪個小孩子能抵擋。哪怕沒有辣椒,只能用茱萸提辣,或是做五香味兒的,依舊誘人得很。
鐘意不僅做辣條,還炒菜,辣條跟蒜苗炒,用嫩黃豆,也就是毛豆炒豆乾,再用豆豉煮魚,一樣樣的,香得叫路過的人直接走不動道。
然後以買了他們的東西,就能嘗菜作為宣傳,生意確實挺不錯。
後面吸引來了好幾家酒樓老闆,要跟鐘意他們談生意。
還來了商隊,想買各種豆製品。
那一批貨全部清空,還替邊城揚了名,讓來問的人都知道東西是從邊城出來的。
吃食消耗得快,又是新鮮東西,這生意就這麼做上了。
有駐軍撐腰,即便有人想打配方的主意,但也不敢。
然後鐘意又帶着百姓們搞起了種植,邊城這一片偏乾旱,但也有挺多能種的,比如芝麻、花生,這兩樣作物都能拿來榨油,油多賺錢啊,尤其是芝麻磨出來的香油。
還能種棗子,種藥材,像枸杞、當歸、天麻之類的。
便是山上的林子也可以利用起來,試試看能不能種木耳之類的。
鐘意提供主意,說想法,說一些他知道的細節,然後由蕭慎行安排人去做。
鐘意是被曾經的邊城百姓視為神仙的存在,又一來就用豆製品讓后加入邊城的百姓賺到了錢,所以大家都對他非常信任,也鉚足了勁兒,想把這日子過起來。
他們用了三年時間門,使得邊城聞名大梁。
不是敵軍又來攻城的聞名,而是邊城一樣樣的產出。
說是宮內用上了邊城榨的花生油,對他們榨的芝麻香油更是極為喜愛。
各種藥材也送到了大梁各城,豆製品更是賣得紅火。
起初還要人送去固陽城與商隊交易,到後面就變成商隊自己來邊城運貨了。
有了外人來,有了錢賺,這個地方就變得不一樣了。
先是城裏的鋪子多了起來,然後是城內開了一家客棧,還有邊城的百姓時不時就去固陽城玩。
甚至有逃難的人主動來了邊城,想在這個地方紮根。
原本已經棄用的磚窯再次開了起來,有人想修新房子了。
一切都在朝着一個非常好的方向發展。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五年前有個從天而降的神仙。
邊城不再是以前的破爛邊城,這裏大概會修起新的城牆,會有更多的人口,還會開始交賦稅。
邊城出了名,朝廷都已知曉,天子下旨讓蕭慎行還朝述職。
鐘意知道,他也該離開這個地方了,他的目標並不在這兒。
離開之前,鐘意和蕭慎行一塊兒騎馬出了軍營的那道城門,在那片空地上,仰望遠處的雪山之巔。
鐘意開口:“五年了,第一次有了賞景的閑心。”
與五年前看雪時,想法截然不同。
蕭慎行問鐘意:“你可會有不舍?”
這個地方,他回去了還會再來,但鐘意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鐘意道:“當然會,這可是我一手帶起來的地方。”
這個地方之於他,總是不同的。
但他不會停留,沒有人能困住他報仇的腳步。
鐘意看向前方大片的草地,對蕭慎行說:“你陪我跑跑馬吧,以後大概是沒機會暢快地騎馬了。”
這五年,他這兒學到了不少東西,騎術便是其中之一。
蕭慎行沒說話,只一夾馬腹,向前而去。
“駕!”鐘意緊隨其後,揚鞭追上。
這時的風是自由的,空氣中是青草與黃沙交織的氣息。
天是藍的,馬兒跑得很暢快,人也如此。
……
鐘意走的那日,邊城所有百姓都來送行,帶上了自家的好東西,還給他塞銀子,一聲聲喊着鍾神仙保重。
鐘意到底沒忍住紅了眼眶,並沒有走得很瀟洒。
好多人追在馬屁股後面,跟着跑了很長的路,直到什麼都看不到。
以後的日子就要靠他們自己了。
但有個人他們會一直記得。
在鐘意走後沒多久,邊城多了一座神仙廟,裏面沒神像,供的是一樣樣讓他們日子過好起來的作物。
從邊城去國都的路不好走,哪怕是騎馬也足足走了一個月。
初入國都,鐘意便見識到了這裏的繁華,跟最初的邊城對比十分鮮明。
在邊城五十兩能花好多年的銀子,到了這兒一下就變得不值錢起來,租個小院都得二十兩起。
入城之前鐘意便跟蕭慎行一行人分開了,他暫時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來了國都,他想以學廚為重。
鐘意這個名字,還有鍾神仙這樣的稱呼會為他帶來很多不便。
鐘意連名字都改了,跟他媽媽姓,叫姚鄭乾,含義非常明顯。
本來想叫姚暴富的,但系統說有點土,於是就改了改。
雖然姚鄭乾聽起來沒好哪兒去,可字沒那麼土。
鐘意和系統都覺得這名字挺好的,於是便就這麼定下了。
租了院子,鐘意很快就開啟了自己的擺攤之旅,最先就賣他在邊城沒賣成的大包子。
鐘意很是惋惜,他在邊城整整五年,竟然都沒賺過營中將士和百姓們一文吃食上的錢。
起初大家都以物易物,後面就更以物易物了,後面的變化在,他們從鐘意那兒得了吃的后,會還更多的東西來,反正不能讓鍾神仙吃虧。
所以他得先賣大包子,彌補下遺憾。
邊城的豆製品在國都也隨處可見,鐘意最先賣的就是豆乾木耳包,然後就是醬肉包、菘菜粉絲包,他們來國都時正好是吃筍子的季節,所以肉末筍子包也不能少。
鐘意租的小院是在一條巷子中,叫涼溪巷,他每天做好包子就擔著擔子在巷子裏叫賣。
由於味道好,加上那些餡兒都是客人們以前沒吃過的,所以沒兩天涼溪巷有個做包子很好吃的年輕郎君這事兒便傳開了。
鐘意本就長得不差,身量也不矮,別說一些未婚女娘,就是涼溪巷內的嬸子阿婆們全都非常喜歡他。
一出名,便不用他每天挑擔子去叫賣了,有許多人一大早就在他家門口等着,生意十分紅火。
而且也不是只有早上才有客人,這包子一整天都有人來買。
待蕭慎行忙完他的事,抽出空來找鐘意的時候,鐘意都在計劃着招人幫忙了。
蕭慎行在鐘意家中看他做了半天生意,直到當天準備的所有包子賣完,都還有客人來詢問,不由開口打趣了一句,“你當真在哪兒都能過的很好。”
鐘意覺得這話不對,“打仗的時候我就過得很不好。”
“嗯,還有剛開始被你當姦細的時候也不好,尤其是大冬天那個冷水啊,往我身上一潑,真是透心涼,魂飛揚。”
五年時間門,他們已經非常熟悉了。
再聽鐘意舊事重提,蕭慎行也只好一如既往地賠罪,誰讓他當年有眼不識神仙,給神仙潑冷水了呢?
鐘意也見好就收,讓蕭慎行在家裏坐着,他出去買菜,晚上吃好吃的。
國都這邊各種食材就豐富多了,什麼肉都能買到,尤其是現在正值春日,野菜也多的是。
鐘意買了雞,做個小炒雞,買了魚,野生的鯽魚,做鯽魚豆腐,還買到了薺菜,準備包薺菜餃子當主食。
蕭慎行沒帶人,自己一個人來的,他們兩個人夠吃了。
鐘意做飯,就指揮蕭慎行燒火,對大將軍一點都不客氣。
大將軍被指使得心甘情願,火也燒得很熟練,都是在邊城練出來的。
一邊幹活,一邊聊天,鐘意想知道蕭慎行是怎麼在天子面前幫自己隱瞞過去的。
當皇帝的,不該知道那麼多的時候耳聰目明。可真該知道的,偏偏又聾又瞎,當真是很神奇的存在。
就像邊城的那些事都跟鐘意有關這事兒,天子便什麼都知道。
鍾神仙這個稱呼,還讓他挺膈應的。
大概他堂堂天子都沒被稱一聲神仙,鐘意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卻得了這樣的稱呼,簡直是在**裸打天子的臉。
這次天子的命令中,還提到了想見見鐘意。
可鐘意並不想現在入宮,他對這個天子沒有任何好感,也不想給他當廚子。
鐘意向蕭慎行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蕭慎行便讓鐘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其他的交由他來解決。
擺了好些天攤了,他還沒被麻煩找上門,鐘意便很好奇,蕭慎行是怎麼說服天子的。
蕭慎行回答得簡單,說:“我請了個大師。”
天子信佛,還有個非常信任的大師,蕭慎行讓大師對天子說,鐘意功德深厚,見他恐影響天子陽壽。
而天子已經不再年輕,他並不敢賭。
鐘意:行吧,可真是簡單粗暴。
皇帝們果然也一如既往地想長壽,甚至是長生。
飯做好,兩人換成了邊吃邊聊天。
蕭慎行吃飯速度快,鐘意經常糾正他,但發現沒什麼用,就每次吃飯都跟他聊天,讓他多說話。
嘴就一張,忙不過來那麼多事,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
鐘意又問起,“你能在國都留多久?”
蕭慎行吃飯的動作頓了下,讓鐘意發現了,繼續問:“所以你今日其實是來跟我告別的?”
蕭慎行頷首,“是,三年了,烏蠻軍已經休養夠了。”
而邊城也養肥了,甚至是非常肥。加上他這個主將離開,烏蠻軍一定會按捺不住的。
“多久走?”
“明日。”
一問一答,鐘意覺得嘴裏的餃子似乎都沒那麼鮮了。
但他沒留,不能留,也留不住,只道:“明日我去城門口送送你。”
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時。
蕭慎行沒有拒絕,顯然他也明白。
他們一個有自己的目標,一個肩上擔負著責任,都不能肆意妄為。
提起要走這個話題,桌上也沉默了許多,鐘意不想說話,蕭慎行幾次張嘴,也都沒發出聲,不知要說些什麼。
直到走時,鐘意送他,蕭慎行才道:“我會活着回來的。”
鐘意想,這樣便很好了。
不過他還是補充了句,“得全須全尾地回來。”
蕭慎行說了好。
鐘意將他送出去巷子,再目送他走進人群,直到徹底看不見人影。
他也沒着急回家,跑去賣菜賣肉的地方轉了轉,買了些食材,回家忙活。
朋友出遠門,得送點東西。
路遠,得多準備些。
鐘意烤了好些餅乾,又烤了肉乾,攤了些雞蛋餅。從自家的罈子裏夾了鹹菜用竹筒裝好,收拾了好大一個包裹。
第二天他沒賣包子,天剛蒙蒙亮,他就到了城門口,等着開城門。
蕭慎行一行人也到得很早,早點出發就能多趕一些路。
鐘意把大包裹遞給他,“多的話我就不說了,只盼你能平安歸來。”
蕭慎行點點頭,“你也是,照顧好自己。”
“若有事可去蕭家尋我母親,我同她提過你。”
鐘意頷首:“好。”
城門打開,鐘意站在城內目送他出城,跟昨日一樣,直到人走遠,直到再也聽不見馬蹄聲。
人在國都時,即便之前沒見的那些時日也沒覺得如何,可人一走,便突然有些孤單。
鐘意在城門口留了好久,看着一大早進進出出忙碌的百姓,最後收拾好情緒,回去補覺。
不出蕭慎行所料,烏蠻國果然再次大舉進攻,兩軍又打了起來。
跟之前不同的是,鐘意在國都知道的消息都要晚上一兩個月,倒是朝堂傳出去的消息早知道了許多。
比如又有人舊事重提,要讓邊城百姓供應駐軍,朝廷不再提供糧草軍餉。
都說如今的邊城十分富裕,完全供得起,附和者不在少數。
消息傳到民間門,有人贊同有人罵。
鐘意這時不賣包子了,擺了個小攤賣餛飩賣面,生意依舊極好,所以時常能聽到食客激情對罵。
鐘意有時候也很想加入討論,罵罵朝廷的狗官。
他替蕭將軍委屈。
但他依舊做不了什麼,只知道,他能安穩地在國都擺攤做生意,都是蕭慎行和那些將士們用血汗用性命換來的。
鐘意能做的,大概就是時不時往將軍府送帶點好吃的,讓蕭家的女眷們能開心下。
鐘意也忍不住想,如果蕭慎行在乎的人沒那麼多,不要肩上這份責任,便不會這麼難了。
好在朝廷也不儘是狗官,好在有皇子長大了。
到底沒斷了軍餉跟軍糧。
鐘意還花錢請了些人,去把那些想剋扣軍餉軍糧的狗官們揍了一頓。
不想給豁出性命保護百姓的人吃喝,自己倒每天流連青樓,砸出大把大把的銀子睡姑娘。
順便讓人宣揚了這些人的事迹。
沒多久,國都就少了幾個官員。
自這以後,也沒人再提斷軍餉的事了。
國都平靜了很久,直到蕭慎行在一年後回國都述職。
鐘意混在人群中去接他,卻被蕭慎行一眼就捕捉到了。
鐘意沖他招手,蕭慎行點頭,張口無聲地說了句什麼。
鐘意沒聽見,但看清楚了口型,蕭慎行說:他沒食言。
是,沒有食言,如當初鐘意說的那般,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鐘意當時想,真好啊。
他回去就喝了杯自己釀的青梅釀慶祝,也成功把自己灌醉了。
除了完成任務外,他所求就只有蕭慎行能次次平安回來了。
蕭慎行依舊是在晚上來尋鐘意的,鐘意處於半夢半醒的微醺狀態,看到蕭慎行也沒說別的,只道:“讓我抱抱吧。”
蕭慎行說好,任由他抱着。
可能懸着的心落了地,鐘意直接靠在蕭慎行肩上睡著了。
蕭慎行便沒回家,就那樣陪了他一整晚。
一場醉意幫鐘意消化了所有的情緒,醒來后便什麼事都沒了。
只是他不知,有人心亂了一整晚,連再來見他,都有些不敢。
當然,他不來,鐘意會主動找去,好朋友回來,總得給他做點好吃的補補。
鐘意給他熬了十全大補湯直接送去將軍府。
只是有些不湊巧,將軍府的人說府中有客人。這次蕭慎行回來能多留一些時間門,蕭夫人想幫他議親。
蕭將軍也二十五了,是該成親了,這時代的人壽命不長,都早婚,他的同齡人,孩子七八歲的都有。
鐘意便沒去見人,只讓僕人轉交了補湯。
鐘意走時還沒什麼,不過路上突然就有些不高興了,大概是覺得以後單身狗就剩他一個了吧。
他有些想快點完成任務,早些回家了。
一年過去,鐘意沒做餛飩生意了,變成了賣炒菜。
他花錢打了一口鐵鍋,每日在他租來的小攤上賣各種新學到的吃食,有時候賣一天,有時候賣兩天三天,看他的學習進度,也看系統要讓他賣多少份菜。
偶爾去接一桌酒席,賺點外快。
他其實沒那麼需要錢,反正他不會一直留在大梁,賺再多都不能帶走,只要夠吃喝就行。
起初他是這麼想的,但後面想着,老有人想剋扣軍餉軍糧,他多賺點,蕭慎行急需的時候還能幫忙救個急。
所以他就開始攢銀子了,給人做酒席就收得貴,擺攤時,因為來吃飯的人大多數是普通百姓,便收得便宜些。
鐘意雇了些小乞兒幫他撿柴火,幫他洗碗洗菜什麼的,給他們一口飯吃,給件衣服穿,既養活了他們,自己也省了不少事。
他打算再多攢點,就去租個店鋪,開家飯店,這樣能賺得更多。
一切都算得很好,只是沒算到想回家的心變得迫切。
鐘意停了幾天攤子,打算專心學做菜。
結果就學了一天,第二天去給乞兒們送吃的時,在小院裏見到了在為乞兒們診脈的蕭慎行。
將軍府還在國都,加上蕭慎行走前便說過讓多照看鐘意一些,他收養乞兒的事蕭慎行自然知道。
這些小乞兒不是天殘便是後面被人打傷,身體上多少都有些問題。
鐘意也為他們請過大夫,但都說不好治,而且他能請到的大夫,醫術也一般。許多大夫壓根不願意給乞兒看病醫治。
鐘意便想着,等他再有錢一些,也多結識了些身份尊貴的人再找人幫忙。
沒承想,蕭慎行先來了。
他之前也知道蕭慎行會醫術,但具體如何他並不清楚,因為蕭慎行沒怎麼用過,倒是他的大帳中擺了好多醫書,看着還是經常翻閱的,這人實在勤勉。
鐘意等他診完,才問情況如何。
蕭慎行說有的能治,有的神仙也沒辦法。
但能治好一部分已經很好了。
鐘意沒提議親的事,蕭慎行也沒主動說,議親不議親的,改變不了什麼。
不過因着蕭慎行要給乞兒們治療,他們倒是經常相見,蕭慎行尤其愛晚上來蹭飯吃。
剛打完一仗,可以在國都待上半年再走,蕭慎行早上去上朝,下朝回家練武,吃了午飯來尋鐘意,一直留到晚上才走。
鐘意跟他說起自己想開家飯店的事,請蕭慎行幫他提幾個字當招牌,免得等真正開業的時候他又去了邊城,自己想找他題字也來不及。
然後蕭慎行每日歸家的時間門就又晚了些,他要教鐘意練字,還要教他功夫,甚是忙碌。
他春天歸來,待到了秋日才離開,陪着鐘意釀了好多桂花釀,說等來年回來時再飲。
直到他走後,鐘意給蕭家的長輩們送吃的,他才知蕭慎行拒絕了議親的事。
蕭夫人沒說原因,但挺發愁的,還讓鐘意幫忙勸勸。
鐘意到底沒勸,蕭慎行是個有主意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麼。在鐘意看來,他還是跟蕭慎行的關係更好,所以讓朋友自己做主好了。
本來就是個肩負重任的人,已經很難了,就別讓他不高興了。
他可能早就存了私心,甚至為自己的私心想好了借口。只是他不知,又或者說不敢知道。
蕭慎行這次走,去了兩年,再傳回來的消息是,他重傷。
鐘意也被刀傷了手,指頭上被切掉了一塊肉。
他覺得他們真倒霉,都發生了流血慘案。
鐘意再跑去接他時,沒看到人,只到了馬車。
蕭慎行傷得重,宮中的御醫一連串地進了將軍府,這個時候,好像所有人都怕蕭慎行真的死了。
鐘意想去看看他,連門都沒能進得去。整個將軍府都被圍了起來,天子近衛親守,連只蒼蠅都不讓往裏飛。
蕭家沒人了,就剩蕭慎行一個獨苗苗,他死了,誰去守城啊。
鐘意等了一個月,才等到蕭慎行的親衛來報平安,說已無性命之憂。
人活着便好,其他的沒那麼重要了。
鐘意又等了半個月,才有親衛來請鐘意,說蕭慎行想見他。
鐘意燉了一鍋補湯,又做了些好克化的點心去將軍府。
蕭慎行這次當真傷得極重,背後挨了一刀,胸口中了一箭,只差絲毫,他便真的沒命了。
鐘意去看他時,人雖然下床了,不過整張臉毫無血色,看起來就病懨懨的,瘦了許多。
而蕭慎行見到鐘意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沒有食言,回來了。”
鐘意便有些沒克制住,哭了。
他很久沒哭過了,上一次還是在邊城,看着將士們一個個倒下時哭的。
他覺得蕭慎行太過分了,故意逗他。
成了個病美人,心眼兒也變壞了。
鐘意丟臉的同時又有些生氣,他氣呼呼地對蕭慎行說,“想碰碰你,又怕把你碰倒了。”
又把蕭慎行當初嘲笑自己的話還給了他,說蕭慎行現在是個弱雞,風一吹就能倒。
蕭慎行也不生氣,讓鐘意坐下,給他斟茶,“怎麼我們鍾神仙還是這般記仇啊。”
鐘意反駁:“我這叫記性好,我能記你一輩子。”
蕭慎行似乎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那也挺好的。”
“我倒希望鍾神仙真的能記我一輩子。”
鐘意想:本神仙記性可好了,肯定能。
一輩子到底有多長,誰又知道呢,但說的時候很認真。
蕭慎行喝了鐘意帶來的湯,又吃了點心,才問起這兩年他在國都做的事。
鐘意道:“你不是安排了人給你送信,肯定都知道啊。”
蕭慎行道:“可我想聽鍾神仙自己告訴我。”
還捂着胸口裝可憐,“神仙不願意憐憫憐憫我這個病人嗎?”
鐘意能有什麼辦法,只能說了。
蕭慎行去邊城的次年,也就是他來大梁的第八年春天,鐘意開了一家飯店,取名食為天。
鐘意那時會做的菜已經很多了,飯店自然客似雲來,日日排起了長龍。
他的廚藝在國都也出了名,引得不少人惦記,想讓他去府上做私廚。
好在,有將軍府撐腰,蕭夫人時常遣人去店裏買菜回府,這才沒人敢直接對鐘意下手。
不過明裡暗裏的各種算計卻不少,讓鐘意煩得很。
當然,好處也有,開店他賺的錢更多了,攢下了好多錢。
鐘意打算等兩年就開個大酒樓,把小飯店交給他收養的乞兒們經營。
酒樓做幾年,他應該就能學會所有的菜,然後入宮當御廚了。
鐘意說完悄悄問蕭慎行,覺得老皇帝還能撐多少年。
天子今年已五十有六,這兩年時常生病,也使得下面的幾位皇子蠢蠢欲動。
對於這個問題,蕭慎行也回答不了,只能對鐘意,“別怕,那時我必然是在國都的。”
他在,便能護着鐘意,不叫任何人傷他分毫。
鐘意便直說了:“我不怕,我是想進宮當御廚。”
“但我覺得現在這個老得不行,我想等新人上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蕭慎行明白,所以這新帝得好好選一選才行。
他未表露任何想法,只問鐘意為何要入宮當御廚,“有我必須去的理由。”
“而且我們做廚子的誰不嚮往當御廚,那是對我們廚藝的認可。”
蕭慎行並未深問,只說現在的天子還能撐上幾年,到時候再給鐘意消息。
鐘意點頭,這些他不懂,他等着就行。
聽到蕭慎行咳嗽了兩,鐘意就他趕緊回去躺着,“你明天還喝湯嗎?喝的話中午讓人來取,晚上我給你送過來。”
蕭慎行說喝,鐘意就順口誇了下自己的廚藝,“現在是不是很好了?”
蕭慎行想笑,卻又咳了起來,他傷在心臟附近,鐘意根本就不敢再跟他多說什麼,扶着他上床歇息。
蕭慎行想說,他已經修養了一段時間門,不用那麼小心翼翼了。
但鐘意不聽,反正讓他躺着,“你好好養着,明天晚上我再來。”
“你有什麼想吃的,就叫人來跟我說,我給你做。”
蕭慎行應完好,鐘意就起身離開了,關門后還跟守在門外的人說一定要照顧好蕭慎行。
其實哪用他叮囑,這滿府上下現在都把蕭慎行當瓷器一般,可小心了。
不過蕭慎行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們將軍看重鐘意,對鐘意的話自是無有不應。
鐘意離開時,在府內看到蕭夫人領着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兒,看着十歲左右的樣子,看衣着打扮像誰家的公子。鐘意如今跟蕭夫人也挺熟的,便問了句是誰家的孩子。
蕭夫人說,是蕭慎行從邊關帶回來的孤兒,以後便養在蕭家了。
蕭家人少,蕭慎行又是個心善的人,收養兩個孩子也挺正常的,鐘意完全沒多想。
自然也不知他走後,蕭夫人看着他背影時的複雜眼神。
怎地偏偏就生錯了性別呢?
還多了那樣的緣分。
蕭夫人對着身邊伺候的嬤嬤說,果真,兒女都是債。
有些事鐘意是永遠不知道的。
而他從去了一趟將軍府後,就開始跑得勤了很多,見天的變着花樣給蕭慎行做吃的。
現在每天晚歸的人變成他了,蕭慎行傷未痊癒不能出府,就每日在家中看書,自己一個人下棋,等鐘意來陪他吃晚飯,陪他說話,他再教鐘意練字。
鐘意的字比初學時進步了很多,上次蕭慎行離開前給他寫了一本字帖讓他照着練,如今能見人了。
就這樣,每日做着這些重複的事,時間門一晃就過去了好幾個月。
蕭慎行還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門才會去邊關,不過傷好后要上朝了,但不用做什麼事,每日也挺閑。
被鐘意打發去給他買這買那的,還有到處采果子,他要釀酒,釀醋。
蕭慎行倒是甘之如飴,如此也挺好的。
他守着界限,沒有越雷池半步。
哪怕有人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一喝醉了就黏黏糊糊的撒嬌,喜歡說一些胡話。
一會兒要上房頂賞月,一會兒要去天上摘星星,去水中撈月亮,事兒多得很。
蕭慎行都從未放縱過自己。
留不住的人,又何必讓他多一份牽挂。
能有這麼多年,便也足夠了。
他最多是有點私心,希望天子能再多活幾年,讓新帝晚些登基。
他也好再留這個人幾年。
不至於沒有他的餘生太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