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良善與兇惡

牛頭和馬面還有公務在身，沒有再敘舊，朧月便伸手拿出一根柳枝條，讓安平站在身旁，身後渾渾噩噩的女詭便跟了上來。

快出醫院門口的時候，朧月看到了中心醫院的院長，王大偉，很樸素的名字，卻是一個偉大的人。

朧月將柳枝放在女詭腦門上，女詭整個人，不，整個詭被吸進了柳枝裏面，帶着安平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靈體收回，這才出面去見上王院長一面。

王院長看到朧月的第一時間，整個人的臉色都有點微妙的變化，不想看到，畢竟看到朧月就代表着他的病人會有去世的。

無奈地讓周圍的人散去，這才跟朧月走向了醫院門口，周圍的人還很詫異，這兩位是誰啊，還需要院長專門接待。

站在門口，王院長遞給了安平一支煙，安平沒接，王院長沒有說話，自顧自的給自己點燃了一顆，“這次接走多少人？”

朧月看向了王院長白髮蒼蒼的頭頂，皺紋橫生的眼角，疲憊的眼神，艱難的開口道，“還是上次的那個女詭，黑無常被她殺死，我們要來把她帶走。”

王院長長長的吐出一口煙霧，“她啊，回去後跟領導多少說兩句，也是一個可憐人。”

朧月搖了搖頭，“人在做，天在看，我們只是當差的，賞善罰惡的事情是判官的事情。”

王院長眼神瞬間變的嚴厲了起來，口中力喝“可你們首先是活人！其次才是當差的！她是怎麼死的你們知道！”

看來這裏面還有安平不知道的事情發生，朧月愁眉苦臉的說道，“可是她畢竟是殺人了，還殺的是地府的公務員，這讓我怎麼說啊，我以後還要不要幹了？”

王院長冷嗤了一聲，“勢利！”這才伸頭看向了安平，“這位有點面生，您是？”

一句勢利氣的朧月上氣不接下氣，胸口上下起伏，雖然幅度不大就是了。

朧月沒好氣的說道，“這是我們新招的黑無常，我書店旁邊的鄰居，安平，您別胡鬧啊，您想的是活人，我們考慮的是陽間這個整體不能亂，更何況我們如果不管這個女詭，咱們聊水市不就亂了么，爸。”

安平一臉驚詫的看向了兩人，雖然安平和朧月當了幾年的鄰居，還真不知道朧月姓王，這再看，兩人確實有點像，也是一件奇事，父親生人無數，女兒帶走的死人無數。

王院長冷哼一聲，“我沒有說不讓你管，也沒說不讓你帶走她，我只是讓你在你的領導面前，多說哪怕一句話，可憐人不應該再受到過多的刑罰，你們地府那邊的刑罰多的數不勝數，聽聽都滲人，你不知道？”

“可是你口中的可憐人，卻殺了公職人員！”

“除此之外呢，還有作惡么，因為疫情死掉，心有怨恨，你們便不把她帶走，任由她在天地間成為孤魂野詭，她的兒子怎麼知道去你們城隍廟開接引證才能自己前往地府？所以你們就不管了，任由她成為惡詭，說到底還是你們的不作為！”

“我們不管，如果她不作惡，她有機會成為詭仙，我們插手，她只能被迫前往輪迴，她自己的意願該怎麼辦！她留念人間，年頭不通達，進入輪迴前，就會被各種痛不欲生的手段折磨到前往下一世，那樣就是對她好了？”

王院長右手食指中指夾着煙，大拇指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可是她生前丈夫去世，父母去世，公公婆婆也去世了，只留下一個14歲的孩子在人間，她怎麼能夠不懷念人間啊，

成為孤魂野鬼以後，你們還不管她，你知道么，她的孩子在她死後，收拾她的遺物時，只是看到了她的圍巾，聞到了她生前的味道，哭的撕心裂肺，你們地府難道就不會於心不忍？”

朧月拍了拍王院長的肩膀，嘆了口氣“爸，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留在人間后，她的意志力不夠堅定，吸收了太多惡念，襲擊黑無常的事情我們也會調查清楚，好，我答應你，見到領導后，我一定幫忙多說幾句。”

王院長深深的看了一眼兩人，“人世間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人不應該這麼苦的啊。”

說完這話，王院長已經淚流滿面，整個人又彷彿老了幾歲，整個人的腰都有了點佝僂，沒等安平說話，狠狠的將煙頭扔在了地上，一腳踩滅，將眼淚一擦。

轉身便回去了醫院，進門的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安平的錯覺，王院長整個人又挺直了起來，朧月喃喃自語，“他只是不想讓他的病人看到他軟弱的樣子，他是整個醫院的院長。”

朧月甩了甩頭，回頭看向安平，一副想微笑，卻又苦着臉的模樣，竭力的想要讓嘴角揚起來，卻怎麼也揚不起來，不知道是心疼父親，還是因為父親的話傷感，最後只能有氣無力的說道，“走吧。”

安平此時想要見時笙的激動感覺開始有點淡了下來，畢竟人間疾苦已經見識了300年了，可每次再看到這些，心底卻總是還留有一些感同身受的痛苦。

朧月招呼着安平上車，使勁拍了拍臉頰，長舒一口氣，這才看向安平，“不好意思，見笑了，我父親總是這樣。”

安平搖了搖頭，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出了口，“良善之人的良善之舉，不會被嘲笑，也不應該被嘲笑。”

朧月啟動車子之後，看着前方的路，看着路兩旁明顯減少了的行人，“我們是活人，做的卻是地府的詭差事，平常會經常見到各種各樣的苦難事情的發生，縱然是心底痛苦，可我總是告誡自己，我只是地府規矩的一把刀，一個工具，我不應該也不能有自己私自的念頭強加到每個陰魂身上，可是我卻做不到。”

安平第一次在朧月面前微笑，“即使你不是活人，你也不能做到熟視無睹，這是老天對良善之人的不公，但是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人間歷史無數次告誡了我們，如果惡人當權，無數百姓不可能會得到美好生活，所以我等良善之人，便要盡量的讓更多的陰魂得到公平的對待。”

安平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即便是對於我們來說，這份差事很痛苦。”

“我父親只是個普通人，有些話我是不能對他說的，地府並不是一個為了懲罰人而懲罰人的地方，無論是誰，望鄉台都可以看一眼家鄉，三生石看一眼前世今生，孽鏡台前能照出今生罪惡，善簿在魏判官手中，生前無論是善是惡，都自有定論，功過不能相抵，陰魂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都早有定數。”

安平幽幽的一句話，便讓朧月再也無話可說，“可是我們的良知告訴我們，我們看不慣世間苦難之事，跟地府怎麼評判無關，跟我們自身有關。”

朧月翻了一個白眼，“哥哥，我也只是個普通的基層公務員罷了，你和我父親是不是對我要求太高了，再說了我又不是惡人，幹嘛都對我如此刻薄呢。”

安平聳了聳肩膀，沒有再說話，明顯朧月馬上就要進入惱羞成怒的階段了，還是少找麻煩的好。

安平認識現在兩人前往的方向，這是去聊水市昌潤湖的路，看着朧月熟練的將車停到了土地廟前面，兩人下車，朧月走在頭裏，安平跟在身後。

在朧月的示意下，兩人進入了靈體狀態，此時朧月儼然換了一副模樣，白色的長袍，左手一副算盤，右手手持一塊金色的令牌。

穿過土地廟，來到了廟身後的湖邊，徑直的跳了下去，不，應該說是飄了下去。

安平詫異的跟着，在陰氣的加持下，他知道自己也是能飄的，但是地府的入口竟然是在這裏，這是安平萬萬沒有想到的。

在安平的視線中，昌潤湖憑空多出來了一個漩渦，在兩人快要接觸到漩渦的時候，一個能容納兩人通過的洞口在漩渦中心打開。

通道裏面烏漆嘛黑，什麼都看不到，朧月這個時候才張開嘴，“這個通道是聊水市通往地府的唯一通道，只能由土地爺親自打開，而且土地爺打開通道，必須是我們有公務在身，如果無事，我們是不能過去的。”

安平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

300年來，這是安平第一次接觸到如此多的神秘事件，這一切對於安平來說，新奇，卻不感興趣，但是心底還是有一點點好奇，不弄清的話，就像小貓在撓一樣，癢的很。

朧月聽到安平的詢問，輕笑一聲，“畢竟我們無常是唯一可以自由通往地府和陽間的公務員，而且我們有自己的思想，我們的職責是維護兩界的平衡，如果我們做壞事，兩界平衡被打破，那就完蛋了，所以我剛才手持的令牌便是城隍發給我們的，說明我們有公務在身，出地府的時候，那邊也會給我們一個令牌。”

很快，在安平看來也就是1分鐘左右，眼前突然出現刺眼的亮光，忍不住用手擋住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發現整個人來到了一處彷彿桃花源一樣的地方。

一個碩大的石拱門立在面前，旁邊立着一塊碑，上書陰陽碑三個大字，石拱門上一塊黑色的大扁，三個鎏金大字。

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