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棄學

隨着邵民望的長大成人，長相斯文又貪生怕死的王有德，再也不敢在邵民望這個小舅子面前說個不字，更不敢欺負妻子邵春花了。

邵春花對此十分感激弟弟。要不是弟弟出面保護，恐怕她就說不清楚，自己這輩子要被王有德欺負到什麼程度，又要欺負到什麼時候。

本來就深愛着弟弟的姐姐邵春花，覺得自己應該給弟弟做點什麼，似乎不拿出點行動，就對不起弟弟。

姐姐出嫁后，家裏便只剩下邵民望和他的父親邵三恆了。

那時候的農村社員，實行的是工分制。

邵三恆一個人下地勞動，那點工分養活兩個大活人都難，更不要說供邵民望上學讀書的費用了。

但父親還是默默地承受着，沒有任何怨言，甚至到了該上學的日子，父親就提前準備好一個學期的學雜費。

雖然那個時候的學雜費很低，但那時候的錢也是來得非常的困難。

這個本來就窮困的家，又因為失火、喪母及邵春花出嫁，不斷地借錢，欠了一些債務，日子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更重要的是，現在邵民望不再在附近讀書，而是要到縣城去讀高中！

縣一中的費用，對於這個捉襟見肘的家庭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父親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因為明天就要送兒子上一中了。

縣一中，是全縣多少個家庭都嚮往的高級中學，也是整個縣城的名牌中學。

雖然很想讀完中學的邵民望，不想為這事逼迫了父親。正在灶堂下燒火的他，含着眼淚，把一紙入學通知書，悄悄地塞進了灶堂。

焦急中的父親，在家中到處亂翻亂找，他想找到那個通知書，看那上面寫了些什麼要求，也好讓他有一個全面的了解。

差不多翻遍了所有地方的父親，就禁不住自言自語地抱怨，“出鬼了！分明記得放在哪裏的入學通知書，怎麼就突然不見了呢？”

“不用找了！”邵民望很直接地對父親說，“我已經把它燒了！”

“燒了？”父親瞪大雙眼看着他，罵道，“糊塗！好端端的，你怎麼把它給燒了？燒了你拿什麼報名去？”

“不報名了。”邵民望顯得很平靜地說。

“什麼？”父親更加糊塗地看着他問，“不報名了，你什麼意思？”

“不讀了！”邵民望說。

“為什麼不讀？”父親疑惑地看著兒子。

“我不想讀！”邵民望冷冷地說。

父親覺得這是最可怕的一點，因此當場就批評起邵民望，“你好不容易能考到縣一中，憑什麼不想讀？”

見邵民望一時沒有回答，父親又接着以命令的口氣說，“不想讀也得跟我讀完，考不考得起大學，到時候再說！”

“我說不讀就不讀！”邵民望態度堅決地說。

“現在不是你說了算！”父親開始使用權威。

“我自己的事情我作主！”邵民望並不示弱。

“你等着！”父親說著，就氣勢洶洶地奪門而出。

邵民望不知道父親去幹什麼，只是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就算父親去學校找來老師，做他的思想工作，他也決定不讀這個中學了。

但父親並沒有直接去學校，而是先找來了邵民望的姐姐邵春花。

父親心知肚明，他犟不過這個硬鼻兒子，只有讓姐姐出面，做做他的工作，才有希望。

邵春花並沒有直接強逼弟弟，

而是極溫和地詢問，“民望，聽說你不想上學，還把通知書給燒了？”

“是的！”邵民望連連點頭。

“為什麼？”姐姐繼續溫和地詢問。

邵民望看了姐姐一眼，說，“我不想讀了！”

“為什麼？”姐姐繼續盤問，她也知道，這個弟弟的性格很倔犟，只有找到真正的原因，才好去做這個思想工作。

邵民望不想說出真正的原因，便回了一句，“不為什麼，我就是不想讀了！”

姐姐就很聰明地聯想到一個具體原因，便直接對邵民望說，“我曉得你不想讀的真正原因，但這個不是問題，就算父親解決不了，我也會跟你姐夫商量一下，三年的費用問題，不是個很大的事情！”

邵民望沒有及時回答，而是在腦子裏盤旋着一些思考。

父親趁機勸兒子，“多少人家的兒子，想讀一中，卻去不了，你好不容易考上了，怎麼可能不讀？錢的事不用你來操心！我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供你讀完高中！”

“爹你就別勸我了！”邵民望直言，“你那一個人的工分，是無法供我讀這個高中的！”

“沒錢我去借！”父親強硬表態，“大不了多背一些債務罷了！”

“算了吧！”邵民望說，“家裏已經背了不少債務，再背會把這個家壓垮的！而且，我也不願意天天在學裏念書，心裏急的家裏的這些事情了。”

“這些不用你管了！”父親慨然承諾，“你只管讀你的書！”

“我做不到！”邵民望說，“而且，這也不現實！”

父親被兒子懟得一時無話可說。

姐姐接着勸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我來想辦法，只要你願意讀！”

“你那更不現實！”邵民望一針見血地說，“我知道你會為這事，去求那個王有德的，但王有德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心裏不清楚，我心裏清楚！他雖然轉了正，拿上了國家工資，但他卻是個把錢看得很重的守財奴！你平時買個搽臉的香，都要伸手向他討錢，他還高興就拿，不高興就擺臉色你看！這樣的人，他會願意拿錢出來，讓我這個小舅子去讀中學？況且，姐你現在已經身懷有孕，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可不想，-你因為這件事，去低聲下氣地求那個一直以為比你高一等的王有德！更不想你因為這個而慪的不是氣！”

姐姐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弟弟會如此細心地替他着想。

短暫的沉默中，父親再次發話，“就算姐姐不能幫你，我也會照樣想辦法！”

邵民望沒有理會父親，因為他已經懟過了父親，他不想讓父親覺得自己很沒有自尊心。

“這些你不管！”姐姐繼續發話，“只要能讓你上學，姐我就是受點委屈，也是應該的，願意的！”

“沒用！”邵民望搖搖頭，繼續一語道破，“這些我都細細想過，就算你們能支持我讀完這個高中又如何？就算我能考上大學又如何？我能繼續上大學嗎？父親你能供我上完大學嗎？姐夫會繼續支持我上大學嗎？都不可能！”

邵民望把話說到了絕處，也看到了絕處。

父親和姐姐，都很驚訝地看着這個小小年紀就能夠把事情看得很深很透的邵民望。

邵民望接着更透徹地說，“就算你們一個願意拚命，一個願意犧牲，我也不想看到父親因為我讀書而有什麼不幸，更不願看到姐姐因為我而被王有德從那個家裏趕出來！我更不想姐姐因為這個而受太多的委屈！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讓王有德認為我有求於他，低人一等！”

“那怎麼辦？”父親有些慚愧地看著兒子說，“看來，你真是沒有這個讀書考大學的命？”

邵民望說，“我是沒這個讀書考大學的命，但我不相信，人生除了這條路，就再也沒有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