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瀧西公園

霧，只有霧

灰白色的紗幕吸收了一切的光，下沉又上升，昏沉地彌散着。

古鐘搖曳、轟鳴，釋放着它的激情。

無邊無涯的灰白色中，一個黑點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清秀的臉破開迷霧，仰望那座高大的鐘樓，指針一如既往地向前推進，跑過十二個古羅馬數字，即將指向兩點。

程疾風深吸一口氣，坐下來，聆聽着鐘聲。

他明白，跑沒有用。

冷靜、冷靜……絕對的理智是一切計劃的起點。

鐘聲時而悠揚、時而急促、時而舒緩，像是一組氣勢恢宏的交響樂曲，回蕩在這個灰白色的世界裏。腳下泛起漣漪，如一朵又一朵平靜綻放的花朵，又像是石子飛掠水面，激起水花。

鐘聲陡然終止，像是優美的歌曲被一把無形的剪子忽然剪斷。幽暗的藍光穿越神秘的霧紗，吸引他的注意力，似乎是在命他觸碰。

鐘聲復又響起，漸漸急促，彷彿在催促着他。

他又深吸一口氣，手掌攤開，準備覆上去。

然而事情不可能如此順利，模糊的黑影從天而降，如同流星隕落。

有如利斧劈開腦顱，劇痛襲來，溫熱的液體遮擋住視線。

他倒在霧中，沒有任何聲音，漸漸下沉。

痛！

太痛了！

黑暗中，程疾風猛地睜眼。

頭顱深處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周身一片模糊，如昏沉的夜，又如虛幻的夢。

眼前陣陣發黑，他抱着頭，掙扎着，四肢扭曲着。

無盡的噩夢接連襲來，他發不出一點聲音，像是被禁錮住了，渾身上下也酸痛無比，動彈不得。

他陷入了意識清醒的夢中，劇痛化為一隻只畸形的怪物，排山倒海似的朝他撲過來。

當他醒來時，他躺在長椅上，衣服被汗水浸濕了無數次。在他的不遠處有一個電子時鐘，鮮紅色的數字錶明現在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也就是說，距離他暈倒最起碼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

十個小時，他經歷了數不勝數的折磨，刀砍、火燒、蟲咬……當真是生不如死。

他逼自己冷靜下來，從長椅上站起來。

他信步走過一塊塊紅磚鋪成的小路，撫摸着周身樹木橫生的枝杈，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涼亭和平靜如鏡般的湖面。

而他的腳下有一個殘破的木牌，上面寫着四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瀧西公園。

但現在，這個公園死氣沉沉的，本該蒼翠欲滴的花草樹木似乎有了什麼約定，一夜之間枯萎凋零。紅磚上擦滿了五顏六色的熒光，鮮紅如血，翠綠如草，深黑如墨，蔚藍如水……一切顯得是那麼靈動，又顯得那麼詭異。

寂靜，一片寂靜。

不知為何，他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味。

沒有人，沒有昆蟲的歌唱，甚至沒有哪怕一點點的聲音。

一切都太離奇了，就像是一場夢。他抬起頭，深呼吸，沐浴着血色的光輝。

緋紅的天空鑲嵌着一個巨大的血色圓盤——月。

月亮似乎大了許多，小時候他總喜歡抬頭望月，看着那個小小的銀色的圓，以為月亮只有那麼小。但現在，那個月亮彷彿要遮蔽天空，向他直壓下來。

對於這離奇古怪的一切，他心中終於有了一個判斷。

他！穿！越！了！

雖然很離譜，但現下似乎沒有別的解釋了。

他又看看自己，發現自己穿越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身上的校卡代表了他在這個世界的全新身份——洛月！

看來得改名了。

當他看到下一個電子時鐘時，已經是十分鐘后了。

時鐘旁邊，是數不勝數的十字架，高大無比、鋼製的超大十字架。

他又一次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但並不是因為十字架的巨大——即便它們起碼得是十字架型墓碑的一萬倍——但最重要的是，它們漂浮在了空中。

沒有任何支撐，它們就這樣浮在半空之中，重力似乎對它們不起作用。

血色的濃霧像是一層一層的紗帳，遮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十字架在其中沉浮。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他覺得濃霧在向前蔓延。

與此同時，五色的光輝穿過了層層濃霧，向他昭告着危險。

他的心中冒出了一個字：跑。

跑！

沒有猶豫，他轉身狂奔。

沉重的十字架掠過他的耳邊，陷進地面一米多深。

原本奉行“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打不過我還跑不過”兩條至高無上的神聖守則的洛月一下子蒙了。

還帶用遠程武器的？！

“這得用多大力氣？！”程疾風，或者說洛月心中大叫不好。陷進地面的十字架動了動，似乎是要再飛起來。

好巧不巧，他感覺身後有什麼沉重的東西突破阻力，向他襲來。

被這玩意砸中還得了？！鐵定死無全屍粉身碎骨啊！

就在洛月心中暗叫：不好！吾命休矣的時候，一抹白掠過身旁。

巨大的十字架被這抹黯淡的白帶飛，融進紅霧中無影無蹤。他扭身，瞻仰着那颯爽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