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暗刻

4四暗刻

章四

放學的鐘聲終於響起,悠長的回蕩在薄暮下的空氣中。

弦一郎正站在南湘南小學校的校門口,他所在的神奈川一小下課比較早,所以在這裏等幸村放學出來,一起去網球俱樂部。

這次他們約了一起打場比賽,弦一郎的內心裏很是有些雀躍。

他從來沒有贏過幸村,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每次和幸村交手時激動的心情。同比自己厲害的人對決,很容易發現自己的不足,也很容易發現自己在不斷進步,弦一郎進步的速度很快,不過總是快不過幸村。

這沒什麼,能夠和幸村一起成為教練眼中的寶貝,弦一郎已經很高興了。

在門口翹首以盼着幸村出現的時候,弦一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一條縫着小熊頭像的絨布背心裙,頭上扎着紅紅的蝴蝶結。

六條糰子正和幾個女同學一起有說有笑的從校園裏走出來。

弦一郎記起媽媽曾經在飯桌上提起過的,六條糰子在這裏讀一年級的事情,雖然按照禮貌,他覺得自己應該上前去,同六條糰子小妹妹打個招呼,不過介於六條糰子從來不和他說話,弦一郎也不想主動上前自討沒趣。

那邊六條糰子正從同學那裏聽到什麼笑話的樣子,咧着嘴笑的很是開心,不經意間看到了校門口站着的真田弦一郎,先是楞了一下,隨即認出了這個真田家的小哥哥。

她朝着弦一郎這邊笑了笑。

“弦一郎哥哥~”六條糰子這一聲哥哥喊的甜甜的,一直甜到人心底里去。

那時候六條糰子開朗的大笑着蹦跳而來的身影,明媚好似朝陽,渾身散發著從未有過的溫暖。被冷遇慣了的弦一郎,突然受到這種前所未有的禮遇,一時竟高興的有些無法自處了。

“好久不見~”六條糰子笑眯眯的偏過頭同弦一郎打招呼。

“好…………好久不見……啊……啊,我來這裏等朋友。”過分感動的弦一郎磕絆着,幾乎說不好話了。

“嗯。”六條糰子認真的點了點頭,“那我和朋友先走了,再見,弦一郎哥哥。”

圓圓的眼睛撲閃着,六條糰子指了指那邊催促着自己的同學們,朝弦一郎揮揮手。

往日從不和他說話的六條糰子不但主動打招呼還笑的春光明媚,弦一郎幾乎是受寵若驚了。他咧開嘴憨憨的傻笑着,不停的擺着手。

這時,立在門口繼續等待幸村放學的他,聽見不遠處六條糰子的同學們不大不小的嘀咕聲,“吶,糰子,那個人看起來好凶啊。”

或許是自小練習劍道的緣故,弦一郎的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種習武之人的威壓氣息。

用爺爺的話說就是,“小子修為尚淺,不懂得收斂。”

用幸村的話說就是,“霸氣側漏。”不過幸村說這話時,是笑着的。

不光是女孩子們有些怕他,連班裏的男生們也往往自覺的讓他幾分,弦一郎早就習慣了被人背地裏說好凶,倒也不覺得生氣。

然而就在此時,他聽到六條糰子的聲音脆生生的響起。

“才不是吶,弦一郎哥哥人很好的。”

那清脆的聲音伴隨着撲面而來的溫柔春風響徹了那年的整個春日黃昏,成為了八歲的弦一郎心目中最美好最動聽的一曲旋律。

笨……笨蛋……

那張黝黑的臉不知不覺間漲的通紅。

直到幸村抱歉的笑着從校園深處款款而來,“對不起呢,真田,老師拖堂了。”真田弦一郎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神遊天外的模樣。

“真田?等着急了?”幸村奇怪道。

“不。”猛的回過神來的弦一郎恢復酷酷的死小孩模樣,“你太慢了,我們快抓緊時間去打一場。”

“好。”

多年後,當真田弦一郎回首往事,會覺得自己後來之所以會喜歡上六條糰子其人,追根溯源,正是因為八歲這一年,她那句輕輕的,“弦一郎哥哥人很好的。”

這讓被人說慣了“兇惡”“嚴厲”,並且真的以為自己又“兇惡又嚴厲”的弦一郎,第一次覺得,有那麼個人覺得自己“人很好”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

不過八歲的真田弦一郎那時還沒有這麼深刻的體悟到,一句話便輕易改變人生的命運之手。

他只是很高興,高興到被幸村擊來的網球直直的命中臉心,躺在地上,不停的淌着鼻血的時候,還在樂呵呵的傻笑着。

直嚇的周圍的大人們都以為這傢伙是被網球砸到腦袋,智商急速荒漠化,一股腦的圍上來要把真田抱起來送去醫院搶救。

對面的罪魁禍首幸村精市卻異常淡定,他從人縫中鑽進圍着弦一郎的重重人群,蹲在弦一郎的頭部旁邊,掏出兜里的手絹在弦一郎的鼻子下面揩了揩,擦掉那些淌出來的鼻血。

然後從容的說了句,“起來吧。”

於是真田弦一郎便在周圍大人們驚恐的眼光中,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揉着自己被砸的青紫的臉不好意思的沖幸村笑着。

“你打球時走神了,真田。”不得不說幸村也委實是個奇葩,對着被自己擊出的網球砸到鼻血橫流的好朋友,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指出對方比賽中的失誤。

換成別人大概已經開始生氣或者乾脆和幸村扭打起來了,不過弦一郎卻一點都不介意,他覺得幸村說的很對,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幸村真的是他的良師益友。

看,二年級的真田弦一郎已經厲害到可以連用三個成語了。

再次在家裏見到隨父親前來拜訪的六條糰子時,弦一郎的心裏多了幾分底氣,便主動上前搭話,“糰子,你在南湘南小學讀書?”

“嗯。”六條糰子卻還是以前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只是從鼻子裏發出一聲敷衍的答應聲。如果不是見過她和真田美咲一起開心玩鬧的模樣,弦一郎幾乎要以為那個開朗的咯咯笑着的六條糰子只是自己在春日裏的一場錯覺。

首戰遇挫的弦一郎並沒有因此而大受打擊,他覺得六條糰子小妹妹現在大約只是心情不好,“我……”弦一郎猶豫着,“我有個朋友也在你們學校讀書,是二年級的,叫幸村,你聽說過嗎?”

不知為何,弦一郎稍微有些在意。

他一直都知道幸村很受歡迎,在網球俱樂部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管是大姐姐還是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們都很喜歡同幸村搭話。於是他便很想知道六條糰子是否也知道幸村。

不過多半是不知道的吧,又不在同一個年級。

他看着六條糰子一臉茫然的神情,黝黑的面上漸漸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沒事,不知道正常!他是我好朋友,如果在學校有人欺負你,去二年3班找幸村精市就行了!”弦一郎扯開嘴角笑了笑,內心稍稍有些雀躍。他也不清楚自己心中忽而湧出的這股奇妙的愉悅感,究竟是為了六條糰子不認識幸村而高興,還是為了幸村魅力的普及度不夠高而愉快。

六條糰子卻突然若有所思的眨巴着眼睛,“啊……我知道。”

弦一郎驚詫的望着她,心情突然有些緊張起來,他費力的咽了口唾沫,等待着從六條糰子口中說出的審判。

等等,為什麼要用審判,不過是對好朋友幸村精市的評價而已吧。

但弦一郎就是莫名緊張的好像面臨末世審判一樣,臉上的肌肉幾乎都僵硬了。

“花輪。”

最終,從六條糰子的嘴裏只冒出了這麼個沒頭沒尾的詞。雖然弦一郎一點都沒聽懂她在說些什麼,但是六條糰子已經一路小跑着,躲到正在會客廳里同真田老爺子談天的六條正義先生那裏去,撒嬌般地偎進爸爸懷裏,緊緊抱着爸爸的胳膊不放手。

於是,他便沒有機會再行追問。

後來,趁着在網球俱樂部里練習的空檔,弦一郎去問剛做完揮拍練習的幸村,知不知道花輪是什麼。

“呵呵,真田不知道嗎?是櫻桃小丸子的同學啊。”白凈的幸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和善的笑着答道。

“櫻桃小丸子是誰?”真田大惑不解。

“是最近很受歡迎的動畫片,每天晚飯時間電視上都在放,我們家人都很喜歡看。”

真田默默的搖了搖頭,真田家從來不會在吃飯時間看電視。

吃飯需專心,這是真田家訓第三百五十五條,不過所謂真田家訓這東西,他也只是在被爸爸教訓的時候聽說過,比如不許說謊就是真田家訓中的一條,但究竟是第一百二十條,還是第四十四條,反正每一次爸爸教訓他時的說詞都會不一樣。

所謂真田家訓那種東西的真實存在性,一度成為了幼小的弦一郎心中不解的謎題。

不過現在並不是計較真田家訓的時候,總之,弦一郎是沒有看過櫻桃小丸子的,而且他也不喜歡吃櫻桃,聽着這個名字就不感興趣了。

他感興趣的只是那時候六條糰子為什麼要說“花輪”。

於是他便問幸村,“你和花輪像嗎?”

弦一郎沒能從幸村那裏得到回答。

那時候,幸村的臉色突然有點怪,然後就一反常態的催促他快點拿起拍子打球。以往做完基礎練習后,不喝水洗手磨蹭好一會,幸村是不會好好同弦一郎打球的,只有那天是個例外。

然後,那天,弦一郎被幸村削的很慘。

後來,弦一郎很多次被幸村打的很慘,當然是用網球。

再後來,弦一郎再也不會在幸村面前提“花輪”兩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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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地球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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