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九餅,吃!
章十七
真田從來沒有懷疑過,立海大附屬中學初等部的網球隊會獲得全國大賽冠軍。雖然這支隊伍在以往的歷史上,從來沒有獲得過這一殊榮。
因為幸村在,他真田弦一郎也在。哦,或許,因為柳蓮二也在。
但這樣一路順遂的打進十六強,八強,四強,直至決賽,真田弦一郎心中的空缺卻越來越大,特別是當那些四起的稱讚聲,將他們這些新生代描繪的天上有地下無之時。
他沒能遇到那個人。名為手冢國光的,打敗了他,又和幸村精市打成平手的那個戴金邊眼鏡的少年。
半年來,那抱着網球拍的可恨形象在真田的腦海里反覆的出現,從未磨損。
他一直不停的磨礪自己,就是為了再次遇上他,一雪前恥。
“……進入青學真是可惜了。”決賽前,真田聽到柳蓮二抱着筆記本自言自語些什麼。
“青學?”他不記得聽說過這支隊伍。
“東京的一所學校,早在都大賽就被淘汰了。”柳蓮二眯起的眼睛裏流轉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那支隊伍整體實力太差,不過,倒是有值得注意的選手在……”
翻開筆記本,柳蓮二將其中一頁指給真田看,“這個人和我們一樣,一年就成為了正選,雖然是弱隊的正選,但其實力……”
真田沒有繼續聽下去,他看到了那一頁記錄上,人員姓名欄的四個大字,“手冢國光”。
竟然因為一支爛隊伍被淘汰了!
真田弦一郎突然很憤怒,他對於這個手冢國光不為自己前途着想,入學弱隊埋沒自己才能的行為感到異常憤慨。
竟然不到全國大賽來和他真田弦一郎堂堂正正的對決!
對於接下來的全國大賽決賽,真田突然覺得索然無味,連手冢國光都沒有幹掉,拿到全國大賽冠軍又有什麼樂趣。
這一顯而易見的沮喪情緒,直到順利拿下全國大賽決賽,將冠軍獎盃高高舉在手中時,仍圍繞在真田弦一郎的周身久久不能散去。
“真田,你不高興嗎?”
拿着那張全國大賽優勝紀念合影,幸村饒有興緻的摸着下巴。照片上的真田正憤憤的別開眼睛不看鏡頭。
“哼。手冢國光那傢伙……”在多年摯友幸村面前,真田並不打算過多的隱藏自己的情緒。
“嗯,真田果然很關心那個人吶。”幸村似乎毫不意外,掩起嘴竊笑。
誰關心他了。
幸村的玩笑令真田忍不住有些着惱,他真田弦一郎只不過是想徹徹底底的打敗那傢伙,證明自己的實力而已。
哼。
真田弦一郎憤然拂袖離去,一連幾天躲在道場裏,揮動竹刀不停劈砍着無辜中槍的稻草人。
如果不是要為接下來的修學旅行做準備,真田大概會不停的對着稻草人劈下去,一直持續到開學。
去學校里商定完目的地后,真田便在電車站和柳蓮二分了手。幸村和他們在不同的班級,修學旅行也會去不同的方向。柳蓮二似乎很想和幸村一起旅行,一副大為遺憾的模樣,但真田覺得沒什麼,雖然是多年好友,但他們不是連體嬰,都還有各自生活的。
而且……
真田想,和幸村一起旅行一定會被他臨時想出的奇怪主意整得很慘的,竟然對此心懷期待,柳蓮二根本就是搞不清狀況。
這種時候,還不如期待旅行歸來的幸村不要又買些惡作劇一般的紀念品。
下了電車,原本應該像往日裏走過許多次的那樣,朝着背離鬧市區的方向邁動腳步,然而,無意間瞥見的那色彩鮮艷的積木型建築卻令真田遲疑了。
掉轉頭,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離那扇曾經立在門口等待幸村放學的大門越來越近的時候,真田忽而驚醒般停下腳步。這是在做什麼?
現在是暑假期間,就算去學校也不可能有人在吧。
可是已經走到了這裏,乾脆走進去看看好了。
真田下意識地扯了扯自己的制服領帶,有些心虛的,試圖裝出一副回母校懷舊的名校生模樣。
“弦一郎哥哥?”
一個激靈從尾骨瞬間升起直達頭頂,真田弦一郎覺得頭頂的黑色帽子遮擋下,自己的頭髮都根根分明的豎了起來。
曾有一個瞬間,他以為自己聽到的是風聲,或者是教學樓里,粗心的值日生沒關好的合頁窗撞上牆壁之類的聲音。
然而,那清晰又急促的腳步聲卻敲打在耳朵邊。
真田弦一郎猛地轉回身去。
自己來這裏偷窺的事情露餡了。
這是老實的真田弦一郎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想法。
“團……六條……妹……君。”遑迫地面對着悄然而至的少女,真田驚慌到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稱呼對方。
總覺得,已經是國中生的他,已經過了把小女孩親昵的喊做某某妹妹的年紀了。
在六條糰子微笑的和善表情鼓舞下,真田終於漸漸鎮定下來。
許久不見,仔細看去,六條的頭髮似乎長了一些,眼睛還是像往常那樣亮晶晶的,不過……真田隱約覺得,六條原本又濃又密地擋在眼睛上的睫毛,似乎變短了。
當然,真田並不會仔細觀察每個女同學的睫毛,那種事情只有色狼才做。只是,只是單純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六條很熟,而且……而且六條濃密的睫毛原本很是顯眼。
真田倉皇的在內心為自己一時失控的想入非非拚命辯解時,便沒有注意到,自己同六條糰子相對無言地站在南湘南小學校門口的情形,從旁人看來,會是多麼的詭異。
“你會騎單車嗎?”六條糰子微微歪着腦袋,又是那副說不上高興,也不像是不高興的遲滯表情。
真田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他一貫乘電車通學,並沒有騎過單車。
“那……”六條糰子想了想,“你有錢嗎?”
“有……”真田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他不知道六條妹妹要做什麼。
“夠去天涯嗎?”
“天涯是……日本的最南端嗎?”
“……”六條糰子認真的望進他的眼睛裏,像是在尋找着什麼,彷彿終於確認對方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少女低低的嘆了口氣,“那……就去鹿兒島吧。”
“如果是說最南端的話,應該是波照間島。”國中地理學的頗為不錯的真田下意識地更正道。
“哦……”六條糰子彷彿覺得無所謂般地拖長了聲音,接着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可以幫我買一張去波照間島的車票嗎?我沒買過票……”
哈?
真田先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楞楞的瞪着面前這個比他矮了一頭都不止的小妹妹。一時有些摸不清楚,對方是否在開玩笑。
但,六條糰子那認真的表情不像是玩笑,而且,六條妹妹也從來不和他真田弦一郎開玩笑。
真田犯愁地望着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東京這裏並沒有直達那裏的列車,不但要換乘很多次漫長的火車,還要在顛簸的海面上乘船,過很久很久。他記得六條糰子連在公園裏坐遊艇都會暈,要在輪船上度過幾天,簡直是不可能的。
日本最南端的波間照島,對於生活範圍狹窄的小學生來說,真的就是不可能到達的天涯吧。
不過……真田弦一郎突然想起,他已經是國中生了,剛剛的班級修學旅行意向討論時,甚至還有人提出了要去澳大利亞這樣遙遠的外國。
如果是他的話……
真田再度打量起面前的六條糰子。
一直以來,六條妹妹很少主動說話,更不會像美咲那樣向他提出各種過分請求。
平生第一次,六條糰子如此鄭重而期待的望向他,希翼着他真田弦一郎伸出援手。
波間照島……其實比澳大利亞近很多不是嗎?
那淡漠又堅決的眼神終於令他下定了決心。
雖然並不清楚這趟旅程究竟要花費多少,但生活常識告訴他,這將是筆不小的數目,尤其是,雙人旅行的花費。
幸好他平時並不亂花零用錢,總是認真的將每一筆錢款存入名下的賬戶上。
可是……
這數額也太驚人了吧!
自動查詢機上顯示的最低數額驚得弦一郎一身冷汗。不考慮別的,光是交通費用,來回都要十萬左右,兩個人的話,就是二十萬。
就算是將真田弦一郎的全部存款傾囊而出,也只有區區五萬塊而已。
但六條糰子說了,不能被家長知道。
……
“給。”
幸村精市將一疊碼得整整齊齊的鈔票鄭重的放在真田的手心。
“十四萬五千三百塊。”幸村有些慚愧的解釋道,“一時手上只有這麼多,你說過不能驚擾到家長,我也沒辦法向他們要錢。”
“非常感謝。”握緊手中那彷彿帶着摯友體溫的鈔票,真田猛地一個深鞠躬,這份雪中送炭的深厚情誼,他簡直無以為報。
“不用急着還我,反正我也沒什麼用途。”幸村笑眯眯的叮囑着,要他寬心。
可是……
轉身離去之前,真田奇怪的望着自家好友,“你不問我要做什麼?”
幸村掩着嘴,笑得諱莫如深,“願意說的時候,真田自然會告訴我的。我尊重真田的個人**。”
帶着滿心的感動,真田將從幸村那裏借來的錢放入書包。
這樣,他手裏就有了十九萬多,車票錢倒是勉強夠了,但總不能讓兩個人一直風餐露宿挨着餓過去波間照島。
六條糰子當然不能餓到,可是飢餓的痛苦滋味,他真田弦一郎也不想再嘗到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