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歷史之戰(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歷史之戰(上)

“稟司空,典軍校尉已押到。”帳外,兵卒畢恭畢敬的稟道。曹操掌着燈,盯視鋪在桌案上的地圖,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帳外的聲音。隔了半晌,兵卒又開口道:“稟司空,典軍校尉……啊,典軍校尉,你不能進……”

話聲中,帳簾一挑,夏侯淵昂首走了進帳。此時鐵兜鏊已摘下,雙手縛在身後,雙唇緊抿,神色極是桀驁。鎧甲碰撞聲中,數個親衛跟着奔了進帳,伸手便來扭夏侯淵。夏侯淵並沒有反抗,任憑几個親衛將手臂和臂膀捉住,腳下卻像釘入帳中的泥土中,任幾個親衛拖拽,卻是紋絲不動,衝著曹操叫道:“孟德,我仗是打輸了,你用軍法處置,我不會有一句怨言,但你摘了我的軍職,貶我回許縣,我……我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曹操終於抬起眼皮,瞪視夏侯淵,道:“不答應?那你準備如何做?”夏侯淵原本氣勢極盛,被曹操這般瞪視,氣勢頓時弱了下去,嗵的一聲跪倒,哽咽道:“孟德,你再給我些兵,滅不了小賊,我……這條命不要了也罷。”

“蓬”的一聲,曹操拍案而起,大怒道:“夏侯妙才,你這條命幾時是你的了?你這條命是大漢的,是大漢天子的。你這條命精貴的很,別說你決定不了,我也決定不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麼樣子。給我起來,滾回許縣去。”

夏侯淵俯身撲倒,幾乎是泣不成聲,“孟德,被圍在岐山的日子,你完全不曉得。那些日子,糧食吃完了,開始吃草根,草根吃完了,開始挖泥吃。一些兵卒餓得受不住,自殺了,留下的身子,便被當成了肉乾……只我一合眼,那些兵卒搶吃同袍血肉的場景就出現在眼前……每晚,那些被同袍吃了血肉的兵卒都會來找我,要我替他們報仇。孟德,我成晚成晚夜不能寐,他們在問我,為什麼我還沒有替他們報仇?我與小賊之仇,傾東海之水也洗刷不盡。這仇,也只有流盡小賊之血才能洗刷。孟德,從小到大,我沒求過你什麼,但這次,我求你,算我求你,我要殺了小賊,為那些同僚報仇。孟德……”

曹操長嘆一聲,轉過桌案來到夏侯淵身前,左手搭在夏侯淵的左肩上,柔聲道:“妙才,起來吧。我答應為你和你的部下報仇,但怎麼報……”頓了頓,“我們已經將他從涼州逼到冀州,他現在是無根之木,無水之萍,譬如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但狗入窮巷,其勢更凶。因此,如何圍剿小賊,更需從長計議,操之過急,反受其害。這次你不顧一切追了過去,不知害得我有多擔心,急忙派了子和(曹純)、子丹(曹真)、叔龍(何夔)領着虎豹騎去追你。我聽他們說了,不是他們把你綁回來,你是說什麼也不回來了。”

夏侯淵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曹操擺了擺手,截住他的話,繼續說道:“有些仇,要親自動手報,有些仇,卻也不必親自動手。你先回許縣,河北之戰形勢微妙,你復仇心切,一再亂我部署,再留在河北,那就不是幫忙,而是添亂。”接着撫了撫夏侯淵受傷的右手肩胛,“回去好好養傷,若能活捉吳晨,我便將他交予你處置。不能活捉,也會將他的首級交予你處置。安心回許縣吧。”

夏侯淵知此時再說什麼也不能讓曹操改變主意,長嘆一聲,向曹操叩首一拜,起身挑簾而去。

曹操望着夏侯淵的背影,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將是和他的最後一次見面,今後再也不能相見。這感覺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曹操幾乎潸然淚下,張口想將他喚回,但帳簾垂下,將夏侯淵的身影與視線完全隔開。曹操伸手掀開帳簾,正要張口喚住夏侯淵,便在這時,一處燈火快速從后營移來,當先的正是曹真。

望見曹操,曹真先叫了起來,“明公,來了,袁尚來了。”

曹操精神一振,急忙迎了上前,道:“消息屬實?”曹真連連點頭,“屬實,我部下斥候在西山望見袁尚紮營……”話音未落,一騎快馬狂奔過來,到中軍前帳,馬上騎士縱身跳下,快步奔到曹操身前五丈處單膝跪地,稟道:“稟司空,東山烽火傳來旗令,有一支人馬溯漳水向我中軍逼近。”

曹操向前走了幾步,避開中軍大帳的帳沿,向東北方向望去,但見點點烽火沿着隆慮山山崖亮起,由遠及近,漸次延向鄴城。只看這烽火亮起的速度,便知敵軍迫近的速度極快。

曹操哈哈大笑:“袁尚小兒,你從大路來,我念你破圍心切,尚懼你三分,你從小路來,便知你色厲內荏,今番我必取冀州。”

※※※

此時吳晨也正立在釜山上,向東北眺望。

釜山在邯鄲與武安(堰城)的交接處。太行山支脈甘丹山從西南蜿蜒向東北,南段分叉為邯山和鼓山,邯山斜向北綿延十餘里即沒入平原,少昊氏帝摯四叔之一的玄冥修部苗裔皋陶在此築城,史稱邯鄲,鄲者,盡也,即邯山在此到頭。鼓山則斜向東北,綿延二十餘里地后,北段釜山隆起,繼續向東北而去。滏水、潳河便在北段的釜山匯聚而出,與從沮山流出的漳水共同衝擊出漳鄴平原。

與寥廓的河北平原其它地方相比,釜山距離鄴城最近,地勢卻高出甚多,極目望去,滏水、漳水、潳河就如晶瑩的玉帶,蜿蜒纏繞在大地上。星布在漳鄴平原的密林,這時已低矮如一處處蓬起的草叢。

即便如此,仍是望不見鄴城的動靜。

東北面的地平線上,漆黑一片。

身旁的戰馬似乎也感受到此刻吳晨焦急的心緒,在一旁不住地噴打着響鼻。

吳晨探手撫在馬頸上,緩緩梳理馬鬃,也藉此放鬆自己。

曾經的歷史上,袁尚在距離鄴城十七里的西山紮寨,並遣前鋒溯漳水而上,意圖偷襲圍困鄴城的曹操主營。曹操將計就計,迎頭痛擊袁尚前鋒,並順勢將潰敗的袁軍趕往西山營寨,一鼓作氣擊潰袁尚主力。袁尚渡過漳水、沿路聚集敗軍時,在滏水口被高歌猛進的曹軍追到,袁尚大敗逃遁。

此戰是綿延數年的冀州之戰的決定性戰役,至此,雄霸河北十數年的袁氏銷聲匿跡,曹操芟除群雄、統一北方之勢成形。

此時的歷史會因為有了自己,而與彼時的歷史不同么?

吳晨心裏沒有底。

便在這時,一旁的田純說道:“來了。”

但見東南面的地平線上,火光星星點點湧現而出。滏水河岸,一點星火幾乎同時亮起。

吳晨精神一振。

袁尚並不傻,選擇了鄴城與堰城(武安)之間最短的距離。

袁尚在尋求可資安全退縮的路。

若袁尚沒有選擇這段路,吳晨會毫不猶豫轉身而去。但袁尚選了這條路,顯然馮孚從堰城追來,對袁尚仍是有影響的。

袁尚知道吳晨已從剡城退往了堰城。所以選擇了這條路,希望吳晨能有所作為。

戰勝與戰敗只在五五之數。

吳晨撮唇發出第一條軍令,同時,牽着戰馬向山下緩緩而行。

釜山而下,幾乎都是平原,闊葉林森羅密佈。吳晨吹哨發出第二條軍令,釜山最高峰上,三面銅鏡映射月光照向平野。

倘若用火光傳遞訊號,曹操一定會發現,而用銅鏡,則因角度不同,只有吳晨這一伏擊軍隊看得到。

三面銅鏡則通過吳晨不時發出的尖銳哨聲節奏,不斷調整角度。此時平野垂闊,漫天星斗,也為吳晨通過調正銅鏡指揮大軍締造了絕佳的機會。

天時地利都已齊備,若還是戰敗,吳晨無話可說。

釜山上三面銅鏡,不斷映射着袁軍潰逃的路線。吳晨領着大軍通過茂密的闊葉林,穿過林間的小路,來到一處山丘。

太行山向鄴漳平原延伸,並非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其間丘陵起伏,山丘在平原之間不時隆起。若不知袁尚渡漳處,這處高地便一無是處,但有了釜山上三面銅鏡指路,此處的丘陵正是漳水與滏水之間衝擊平原最佳的制高點。

吳晨率軍悄悄爬上緩坡,極目望去,袁軍先鋒已在一里遠外強渡漳水。

袁軍顯然對強渡漳水沒有準備,亂糟糟一團盤在漳水南岸,後方既沒有強弩營壓陣,前方也無工兵營搭建浮橋,近萬人聚在漳水北岸,有的泅水而渡,有的直接衝到河水中,被湍急的河流狂沖而下。直到袁尚的大纛認旗到達河岸,袁軍渡河的混亂局面才稍稍改觀,一簇簇燈火從兩翼向漳水延伸而出,中軍則向北突出,成偃月型護住渡河的缺口。

但從吳晨這個角度來看,中間的偃月突出的太晚,幾乎便在偃月從兩翼向中間連接而不及向前凸出的剎那,從平野湧出的火光已突入偃月陣內。

曹軍強突袁軍中軍,使原本護住渡河河口的陣型沒起到絲毫作用便告失效。而這突擊的一點也隨着曹軍深入,由點及面不斷深入,使袁軍渡河陣型不斷潰散,原本團簇成形的火光,便似被狂風颳起,向東、西、北三個方向散開。

田純在身後叫道:“使君,再不出兵,大將軍……”吳晨猛地舉起手,止住田純的聲音。

若依歷史推斷,袁尚必然會渡過漳水到達滏水北岸。若此時歷史演變,袁尚來不及渡漳就被曹軍殲滅,吳晨只會領着安定兵卒有多遠逃多遠,再不過問河北之事。

漫天的星光下,袁尚的大纛認旗出現在漳水河北面,在河面點點浮火間不斷沖向北岸。

猛然間一支火箭掠過長空正中旗面,大纛頃刻間燒了起來。這面認旗一失,袁軍的散兵游勇便更難匯聚到袁尚旗下。便在吳晨暗暗焦急之時,袁軍中軍認旗猛地垂下,在漳水中撲滅火星,這才重新舉了起來。

經此一燒一浸,綉着“袁”字的中軍大纛已捲縮起來,完全淹沒在混亂的戰場中。身旁的田紀失聲慟哭:“使君,認旗完了……”

吳晨仍是舉手將田紀的話壓下去。

袁尚的認旗完了,袁軍已一敗塗地。但曹操的認旗還在,吳晨在等曹操的認旗渡河。

從丘陵處向河北岸望去,曹軍勢如破竹,從契入袁軍中軍的連接點直切向渡河點,原本盤踞在河岸的萬餘點火光,如經狂風的蒲公英,向四周狂散而去。

混雜在安定軍中的河北將領,很多人都曾參加過對公孫瓚的界橋、易京,及剿滅黃巾的於毒、張燕等大戰,此情此景,無不痛哭出聲。

袁軍完了,叱吒河北十數年的袁軍經此一役將徹底消失在世人面前。※※※作者按:管理書評的帳號“如果帥是罪,我已最大惡極”用戶名和密碼都忘記了,現在書評已完全管理不了了,見諒。希望置頂的、希望能推薦的,請自頂,我已完全無能為力。看了最近的書評,對於杜畿的猜測與我之前的構思不完全相同。杜畿是個很有意思的角色,沒有把他比作蔣干,倒是很想將他比作當代的某些專家學者,盡出餿主意,但你怪他吧,他只負責出主意,採納主意的卻還是你。對於他到隴右的原因,這個原本是採用了歷史上一個很有名的曲線救國的故事(應該是安史之亂,唐朝一個將領的故事,但構思這一橋段的時間已經有點遠了,忘記了實際的人名,有知道的請告知)。即是說杜畿開始出的主意,對成校尉來說,是能讓他欣然採納的——成校尉原本不想去送糧,所以杜畿出主意讓他不送糧,成校尉是興高采烈採納的。而之前成校尉是非常希望有人能向成宜告密,讓成宜責罰他而不讓他去送糧,所以才派人一直或明或暗的保送杜畿到了自家的營帳,並在杜畿責問是,自己假裝說出在喝酒。杜畿也正是看到這點,所以才大明大放的出餿主意,而使自己有了去隴右的機會。潑尹默酒,則是化自安史之亂的故事。原本的劇情應該是第一天迫使敵方軍師不好反對,第二天臨去前又假裝酒醉潑了敵方軍師一身酒,而使敵方軍師再向敵方統帥提議反對的效力弱化,最終使押送糧草之行成行。限於杜畿不是吳、曹、劉、孫、周等重要角色,壓縮了篇幅,使這個人物塑造的有些走樣。杜畿經常給敵對的勢力出餿主意,這是在三國志中明文有載的。杜畿不單在天水給成校尉出餿主意,而且到了隴西,也給王樂出餿主意,終於導致羌氐大亂。因此《風起隴西》這章是隴西之亂的伏筆,以此說明杜畿出餿主意的能力,但限於筆力,未能體現出杜畿這一特徵,惶恐,見諒。此外,也對揣摩劇情走向的書友說聲抱歉,透漏劇情了,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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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跡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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