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六月債 還得快
遠遠望去,但見燈火輝煌的邯鄲城頭,袁氏的旗幟迎風招展,沮鵠一行人心下稍安。
呂韜譏笑道:“什麼邯鄲不是被圍了就是又被曹軍佔了,真該把那半大小子拉過來看看,都胡說亂說些什麼。”
沮鵠回身斥道:“半大小子的亂叫,贏將軍至少是我等的救命恩人。他遠在剡城,不知就裏,如何能怪得了他?但你置救命之恩不顧,亂嚼舌根,就不怕折你自己的福壽?”
呂韜滿面不以為然,但不敢反駁,低下頭去。
主薄田鈺接口道:“府君所言極是,但我看吳并州救我們可也沒安什麼好心,不是還在我們面前說要佔河北之城。府君萬不可因一時之恩就忘了君臣大義。”
呂韜等眾將紛紛道:“田主薄所言極是,我看吳晨和曹賊一樣,都是惦記着河北來的。”
沮鵠默然半晌,道:“總之,是我們欠吳并州的良多。君臣大義不敢忘,救命之恩就該忘了?這才救你們不到一天,回頭就數落人家的不是。贏將軍說河北人不講信義,待他們如擦屁股的石頭,用過就丟,你等好好想想方才的說話,你們不覺得羞愧,我的臉已經不知道往哪裏擱了。”
田鈺、呂韜等邯鄲眾將頓時赧然。
一路沉默,臨到邯鄲城門前,呂韜等人方才暗鬆了一口氣。城上袁軍看到一行人,將弔橋放下,沮媵率眾在城門處迎接。
將沮鵠等人接入城中,沮媵道:“大哥,怎麼就你們這些人?其他人呢?”沮鵠神色一暗,“全被夏侯淵坑殺了。若非曹賊曾下令要活着帶我去見他,你我今日也見不上了。”
沮媵頓時沉默。
沮鵠轉開話題道:“我走之後,張郃那邊有動靜么?”沮媵道:“這幾日張郃很安靜。大哥,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沮鵠見沮媵神色古怪,奇道:“何事?”猛聽得呂韜厲聲大叫:“府君快走,這裏有張郃的人……”沮鵠愕然回望,猛覺得一股大力從身後推來,直接被推得在地上翻了幾滾,跟着身後一人厲聲慘叫。回身望時,就見田鈺被沮媵一刀砍在肩上,鮮血染滿半幅衣襟,但仍緊緊握住刀身,不讓沮媵抽出腰刀。沮鵠一見便知端的,正是沮媵趁自己回頭時,抽刀砍人,若不是田鈺及時推開自己,那刀已砍到自己脖頸。
一股血氣直衝鼻腔,沮鵠雙眼登時紅了,厲聲喝道:“沮媵,你發失心瘋了?”
田鈺慘叫道:“府君快走,沮媵已投張……”
沮媵飛起一腳踢在田鈺下顎,田鈺口噴鮮血,原地翻了一個跟頭,撲地再無聲息。
沮鵠鼻中一酸,全身熱血便似要沸騰了一般,厲聲道:“沮媵,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爬起身,縱身向沮媵撲過去,卻被呂韜和另一親兵田驍抱住,兩人拖着沮鵠向城門外狂奔。沮鵠泣聲沖沮媵厲喝:“沮媵,你這般做,如何有面目見我爹於九泉之下?如何有面目見沮家列祖列宗?”
眼前猛地一暗,一大漢從城門樓出縱躍而下,還未落地,半空一腳踹在呂韜后心,呂韜哼也沒哼,就着前沖的勢子直接撲地不起。另一側的田驍重心一失,和沮鵠翻到一起,還沒站起身,已被從天而降的大漢一腳踏在脖頸上。
那大漢腳下微微使力,田驍頸骨折斷,當即氣絕身亡。
那大漢身高一丈有餘,面色白皙,但顴骨高聳,面部線條嶙峋粗曠,一條淺淺的刀疤從左眉眉角蜿蜒向左唇,神色冷漠,眼神深邃莫測,淵停岳峙之際,自有一股攝人的霸氣,正是張郃。
沮鵠心如刀絞,但此時此刻,後悔萬分也已無奈,坐起身,緩緩說道:“沮媵,曹軍要在滏水渡河的消息是你給我的,那時你已和張將軍暗通款曲了吧。”
沮媵在沮鵠積威之下還有些膽怯,但見張郃附手而立,膽氣頓壯,獰聲笑道:“不錯。全邯鄲的人都知曉,舉河北全力與朝廷相抗,那也不過是以卵擊石,就你和你手底下的死人天天念叨要報袁氏之恩。袁氏待我沮氏有何恩?你爹死在官渡是誰的錯?袁本初,袁本初,全是他的錯。你要死自己去死,還要拉咱們沮家跟你陪葬,我們可不答應。我這是代沮家列祖列宗收拾你。”
沮鵠至此已是萬念俱灰,道:“好,你很好,可惜我沒聽吳使君的話。爹,孩兒不孝,這就去陪你。”抽出懷中匕首,猛地向心窩捅去。但覺手腕一痛,已被張郃一腳踢中,手腕當即斷折,沮鵠忍痛,張口咬向舌尖,張郃已側身一步搶了上前,左手上托,右手跟着提住沮鵠的髮髻上搬,咔的一聲,沮鵠下顎當即脫臼。這一下當真是痛徹心扉,沮鵠眼前水霧湧起,視線一片模糊。但聽得張郃的聲音響起道:“沮媵,說你是廢物,你果然是廢物。主公的軍令是要活捉沮鵠,不是這條令,我早就強攻邯鄲滅你們沮家了,你拿刀砍人,是想害死我么?”沮媵的聲音響起道:“冤枉啊,君侯,屬下哪裏敢害君侯?君侯也看到了,方才他又是捅心口,又是咬舌頭的,不先弄殘了……”
沮鵠的意識越來越淡,但覺沮媵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漸漸地再也聽不見了。
※※※
沮鵠醒過來時,已是艷陽高照,車輪骨碌滾動的聲音從身下不時傳來。沮鵠動了動手,像是被緊緊箍住,不用看也知,自己又被押進了囚車。動了動舌頭,下顎已被人推上,但口中被用布條勒住,顯是防自己再度咬舌自盡。眯眼從披散的長發間隙望去,遠遠就見張郃高大的背影騎在戰馬上。餘光掃向兩旁,但見人影幢幢,像是曹軍又押解着自己向什麼地方而去。沮鵠只覺滿嘴苦澀。兩天前被夏侯淵押着時,身旁至少還有田鈺、呂韜等人,而此際田驍已死,呂韜、田鈺等人生死未卜。想起田驍的音容笑貌,再想起贏天、吳晨等人的話,當真如五內俱焚,痛入骨髓,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一旁的曹軍提聲叫道:“君侯,君侯,沮鵠醒了,沮鵠醒了。”
張郃不耐煩的擺擺手,呢喃道:“哭得這麼難聽,我又不是聾子。”沮媵湊上前,陪笑道:“不如屬下過去,讓他不要哭了?”張郃淡淡地道:“哭吧,至少知道他還活着。”眯眼望向遠處的城池,“他自殺前吳使君的那番說話,問清了么?”
沮媵畢恭畢敬地道:“問清了,他一個手下說,在滏水伏擊典軍校尉(夏侯淵)前,他們遇到了從鄴城敗退下來的并州牧吳晨。吳勸他們不要伏擊夏侯淵,還是先看住邯鄲……”
張郃淡淡地道:“哦,原來是吳并州,一直傳他到了河北,不想竟是真的。‘先看住邯鄲’,嘿……”沮媵陪笑道:“即便有些才幹,又如何是君侯的對手?我看他幸好沒來,來了咱們還得費功夫多做幾輛囚車。”
張郃舔了舔左唇角的傷疤,淡淡地道:“這可不好說啊,聽說他到河北不到一月,就已兩次擊敗張綉,雖說都使了些詐,但張綉是什麼人?在宛城那會兒,主公對他也要畏懼三分。”微眯的雙目卻是射出炙烈的光芒。
沮媵對張郃知之甚深,見他舔唇角的傷疤,便知已起了爭勝心,獻媚道:“我聽那手下說,他們曾邀吳晨來邯鄲,但吳晨聽說將軍在此,嚇得什麼似的,說什麼都不敢來……他是怎麼說來着……”身旁的心腹沮虓幫湊道:“呂韜是這般轉述的,‘啊,張雋乂在邯鄲?去不得,去不得,我有事先告辭了’。”
沮媵拍手笑道:“是了,是這般說的。懷號,你學的真他奶奶的像。”
張郃聽着雖是受用,卻知兩人所說多半言過其實,曬笑道:“這些都是你們編排出來逗樂的,吳并州縱橫涼州,被他擊敗的可不缺元讓(夏侯惇)、妙才(夏侯淵)這些一等一的將才,否則以袁本初四世三公的踞傲,如何會極力拉攏他?他這般人物,如何知道我張郃?”頓了頓,道:“既然沒和他們一起來邯鄲,吳晨去往何處了?”沮媵道:“說是要順沮水而下,繼續去尋袁尚。”
張郃心念一動,忖道,若此時盡起堰城兵馬,可在何處伏擊涼州人?心中暗暗勾勒沮水在冀、青兩州的流域,一路之上的山川密林一一掠過心頭。猛地想起一事,道:“沮媵,沮鵠不是已被妙才俘虜了么,後來又是如何脫困的?”
沮媵道:“說是典軍校尉押着他們去追擊吳晨,不想吳在剡城設伏,典軍校尉戰敗,他們就被吳救了。”
張郃暗叫一聲好險。夏侯淵領軍之能,張郃也是深自佩服。吳晨從鄴城敗退途中仍能擊敗一意復仇的夏侯淵,可知其主力仍存,即便自己帶兵追擊多半也討不到好去。暗忖追擊之事只能從緩。
這時號角聲響,堰城城門放下,十幾個衣衫不整的兵卒匆忙跑了出城迎接,其中一名兵卒衣領上還別著婦人的小衣,跑到城門外才掉了下地,顯是這群守城兵卒方才仍在尋歡作樂,聽自己回城才匆匆起身。張郃大是不悅,但強自忍住,一旁的偏將卻沒這麼好氣度,甩手一鞭抽在領頭兵卒的臉上,喝道:“曹芮呢,為何將軍回城,他不出來迎接?”
兵卒捂着被抽出一道深深血痕的臉,道:“將軍在府里……昨晚抓了幾個逃難的美婦……啊喲……啊喲……”
張郃又好氣又好笑,心想這曹芮果然不成氣候,趁自己出城就干起**擄掠的勾當。但曹芮名是偏將,實是監軍,對此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跳下戰馬,將韁繩交給偏將,緩步進入城中。
今天的堰城,令張郃有些不舒服,卻又說不上是哪裏出了問題。無論是城頭巡城的兵卒,還是街上巡街的兵卒,似乎與半月前離開時,沒有不同。
這時就聽見偏將在旁嘟囔道:“今天真他奶奶的奇了怪了,不但曹芮不見出城,趙琦、劉玦、武愷這些人莫非昨晚也都去嫖姑娘了?”
張郃登時恍然大悟。不論巡城的兵卒還是巡街的兵卒,其領頭的將校不是背向自己,就是佝僂身子,不讓自己看見面目。
堰城已被人偷襲,此刻城上、街上的兵卒早已換人。
張郃一顆心直往下沉。
曹芮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出城來見,他或許早已被殺。而這襲城之人,用腳指頭也能想出,除了與沮鵠在剡城分開的吳晨,還能有誰?
裝作若無其事的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城門,淡淡地道:“沮鵠還在哭么?”
兵卒在身後遙遙喊道,“哭累了,此時已睡了。”
張郃怒道:“是哭累了還是哭死了?他是主公親令要活捉之人,爾等如何這般不仔細了。待我親自查看。”說著轉身便向城門走去,沮媵絲毫不覺有異,追了上前,擋住張郃的去路,湊趣道:“沮鵠敝賤之人,階下之囚,如何敢勞煩將軍大駕,讓他們把沮鵠押進城便成。”見張郃臉色不善,聲音越說越低。
張郃揚手甩了他一嘴巴,怒道:“你懂什麼,他可是主公親令活捉的重犯,我既捉了他,便要負責將人活着交給主公。”
沮媵被打得原地轉了數轉,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地上,看着張郃大步流星沖向城門,心中只感莫名其妙,不知馬屁何時竟換成了馬腿。
便在這時,一人突然從城樓樓頂的瓦面上站起,高聲喝道:“奉司空令,張郃與袁氏逆賊勾結,意圖謀反。眾將聽了,抓住張郃的,賞五千大錢,死活不論。”
弓箭手從城頭、兩旁街道房頂現身,崩的一聲弓響,羽箭飛蝗一般撲向張郃等人。驚異愕然的沮媵、沮虓等人措手不及,被羽箭射中,哀號倒地。
張郃早有準備,手中佩刀化作護身寒芒,加快腳步向城門出狂衝過去。撲到距城門五丈遠處,心中警兆突現,橫刀一撥,錚的一聲銳響,一隻羽箭撞在配刀上。羽箭雖輕,但來勢強勁,直震得張郃右臂臂膀酸麻,護身寒芒幾乎中斷。張郃大吃一驚,順着羽箭來勢望去,就見一蒼髯老將立在城樓之上,手持一把大弓,此時箭又上弦,正對着自己,嗤的一聲,一箭爆射而來。張郃知着老卒弓箭之力世間罕有,佩刀全力挑出,錚的一聲,羽箭撞在佩刀刀刃上,濺出幾粒火星,一股大力跟着從刀身傳來,佩刀幾欲脫手而出。便在這時,心中警兆連現,張郃猛地縮身,就勢側滾,數支羽箭幾乎是貼着背脊釘入身後硬地。張郃心下大駭,不敢再向城門硬沖,倏地橫移,躍入封鎖長街左側的瓦頂弓兵陣中。
這時一波羽箭剛射完,兵卒正在換箭,張郃縱身而上,劈得瓦頂的那幾名兵卒橫跌開去,張郃心中狂喜,趁機縱身前躍,連闖數間房屋。眼見前方兵卒漸稀,驀地一支長戟從前方橫掃過來,來勢迅疾,帶起的勁風,把他全身吹得獵獵作響。
張郃知是涼州將領到了,不驚反喜,暴喝一聲,長刀橫卷,狂劈而下。“鉦”的一聲,佩刀正劈在長戟兩尖中間的凹槽上,此處是長戟最難着力處。張郃心喜之際,卻覺佩刀似是劈在一塊頑石上,反震之力直撞得他氣血翻湧,難過的幾欲噴血,長戟來勢卻未阻得半分,依然強橫無比,瞬間破胸而至。張郃顧不得抽回佩刀,藉著反震之力,抽身暴退,掠過三丈空間,避往另一間房頂,閃過身後兵卒狠劈過來的長刀,側身撞在那兵卒的肩膀。那兵卒肩胛碎裂,打着旋從屋頂墜下。
這時一波羽箭又至,張郃震碎腳下屋瓦,墜入屋中,半空中接過那兵卒脫手的長刀。不待兩側屋頂的涼州兵卒反應過來,再次橫身撞出,破開后牆沖入街巷。抬眼掃向身後,那持戟的涼州將領已躍至身後屋頂,不由得暗暗叫苦,側身橫移,破開另一戶人家,抬手抓起屋中之人拋向後窗,側身撞開側壁,沖入里巷。那涼州將領撲錯了人,待發現時,張郃已甩開他四戶人家。涼州將領持戟緊追。張郃對他心有餘悸,展開游斗之術,始終保持相隔數戶人家的距離,向西面城牆靠去。
吳晨追在城牆上,緊盯張郃逃遁方向。這次誘張郃入城,原打算在將軍行營進行圍捕,但張郃異常機警,才入城門便發現破綻,以至於吳晨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在城門處倉促圍殺,不但未能一舉擒殺張郃,還剩下了一千多張郃親兵在城外。這些兵卒才不管什麼曹操軍令,見張郃被困城中,便開始攻城,一部分圍殺張郃的兵力只能先調過來,守住城門,使原本就倉促出手圍殺的兵卒更形捉襟見肘。而城牆這邊的喊殺聲終於驚動了部署在將軍行營的馬成等人,領軍向城門處趕了過來。
張郃聽到人喊馬嘶,潮水般向城門這邊湧來,加速奔向西面城牆,意圖翻過城牆與城外親兵匯合。吳晨領人須沿着城牆,張郃卻是從城中橫穿而過,吳晨奔到南城與西城之間的角樓時,張郃已奔到西城城牆下,此時左右手已分別奪下一支長矛,以長矛代腳,插入城牆的粘土中,攀援而上。城牆上兵卒射下的弓箭,被他在方寸之間一一閃過,左右手輪番交替,三丈高的城牆眨眼便要翻上。吳晨縱身躍起到角樓飛檐上,選他翻上城牆的剎那,一箭射出。此時正是張郃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張郃暴喝一聲,原本只需最後一撐就能登上城牆的右手長矛橫掃而出,磕飛吳晨勢在必中的一箭。但重心頓失,翻下城頭。
張郃也是極為了得,墜下之時,左手長矛用力插入城牆,頓住下墜之勢,跟着利用長矛矛身的柔韌,投石一般反衝向城牆。此時一支勁箭厲嘯而至,半空中射穿張郃的左小腹,帶起一蓬血珠,飛落城外。張郃狂吼一聲,用盡餘力抓住城頭戰旗的旗角,騰身躍上城牆,雙足跟着用力一撐,撲向城外。
吳晨和黃忠趕到時,張郃的親兵已涌過西城,捲起一陣塵煙,向西狂馳而去。
黃忠撫着城牆,望着遠去的曹軍,讚不絕口:“了得,了得,咱們這麼多人竟然拿不下他。”吳晨皺眉道:“不是將軍那一箭,他竟是要全身而退了。此人是勁敵,可惜今日沒除了去。”黃忠傲然道:“那一箭即便沒要了他一條命,半條命總是要了的,半年之內他都不會再出現了。”
吳晨道:“那就好。張郃一去,邯鄲再無曹軍大將鎮守,我們可以從容籌劃取毛城了。”
黃忠道:“邯鄲呢?”吳晨笑了笑,道:“還是讓沮鵠繼續守着吧。沮家的祖地,我們這些外人去了,不一定鎮得住。”黃忠點頭道:“也是。”
贏天氣急敗壞的奔了過來,“他奶奶的,這張郃奸死了,騙了我好幾次,要是黑皮(龐德)和超……他奶奶的,追的我憋氣死了。這老什子戟太沉了,趕明我也學箭。”
吳晨曬道:“追不上就是追不上,可不能賴戟太沉。”贏天將手中大戟往他身前一推,道:“沉不沉,你自己掂一下。”吳晨哈哈大笑,避開推過來的長戟,道:“那些佩刀你也不是沒用過,嫌戟沉,用刀好了。你這戟打的時候可是費了好些鐵料,趕明不用了,剛好回爐,我看還能打上幾把上好的佩刀。”贏天竟然沒回嘴,撫着長戟怔怔低下了頭。吳晨見他神色凄然,猛地想起這把戟和烏鴉嘴陪了他有四年,如今就只剩戟了。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他,嘆了一聲,拍了拍贏天的肩頭,向城門外的囚車走了過去。
沮鵠已被人從囚車中放了出來,望見吳晨走近,哽咽道:“恨當日不聽使君之言,致有今日之辱。沮鵠有一不情之請,望使君能成全。”說著便雙膝跪了下來。吳晨驚道:“無須如此大禮。府君先說來聽聽,我若能辦到儘力去辦。”沮鵠一指遠處沮媵的屍首,道:“我欲藉此屍首一用。”吳晨點了點頭。沮鵠爬起身,撿起地上一把佩刀,來到沮媵身旁,一刀將沮媵腦袋砍下,將它端正放在邯鄲的方向,再在腦袋前撮起十二座拳頭大小的土包,這才普通跪倒,放聲大哭起來。
“文玉啊,我對不起你啊,是我害了你啊。我為啥那麼傻,聽信奸人之言。我為啥那麼傻,沒聽吳使君的勸……子明啊子明……”
文玉、子明即田鈺和呂韜的字,只看沮鵠孑身一人被張郃押在囚車,田鈺和呂韜想來已是凶多吉少。
沮鵠哭的撕心裂肺,直是肝腸寸斷。吳晨想起這一路上遇難的涼州軍卒,鼻中一酸,淚水霎時涌了出來,急忙抬起臉,讓眼淚重新流回眼眶。直到淚水被風乾,這才走到沮鵠身旁,道:“人死不能復生,何況河北仍是多事之秋,府君更應節哀保重。”
沮鵠點了點頭,停住哭聲,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重新雙膝跪倒,說道:“使君,沮鵠自來驕傲,即便家嚴在世之日我也未真心實意的服過他。但今日對使君卻是徹底心服口服。使君於我有兩次活命之恩,更令我得報大仇,自今日起,我願為使君驅馳,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吳晨急忙道:“言重了,府君有傷在身,還是起來說話吧。”沮鵠仍是叩了三個響頭,這才站起身。向吳晨道:“方才我一直在囚車中,只知張郃進到了城中,後來又如何了?”
吳晨將城中圍捕的事說了一遍。沮鵠道:“張郃重傷而逃,正是奪取邯鄲的最佳時機。沮鵠願只身前往,為使君奪取邯鄲。”
吳晨盯着沮鵠,但見沮鵠神情堅毅,知他已下了決心,點了點頭,囑咐道:“我讓宋恪隨你一起去,定要小心謹慎。奪不奪得下城是小事,活着回來是大事。”沮鵠狠狠點了點頭,整了整衣衫,領着宋恪等人上馬而去。
田純在身旁低聲道:“張郃去向不明,多半會回邯鄲,沮府君此去有些草率。”吳晨搖了搖頭,道:“張郃知我一定會去取邯鄲,所以反而不會回邯鄲。沮府君此去必然能取下邯鄲。”田純訝然道:“既是如此,使君為何鬱鬱不樂?”吳晨嘆了口氣,道:“沮鵠方才拜我之時,仍稱我為使君,他拜我只是為了報恩。”田純長哦一聲。吳晨掃了一眼在眾人中站定的諸葛亮,想起“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不由得一陣苦笑。
便在這時,一人突然走了上前,深施一禮,道:“沮文翥此去,邯鄲必歸明公。不才來軍也久,卻寸功未立。不才與毛城守將尹闕有舊,願去說他舉城來降,以為明公略盡綿薄之力。”
吳晨打眼一掃,正是一直躲在軍中、很久沒出過聲的蘇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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