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叔也是各種各樣的

一進屋子就感覺到一股異樣，燈都沒開，只有電視機在發出微弱的光。電視機聲音也不大，這時候總感覺開電視不是為了看電視了，而是為了某人特意準備的陷阱似的。

阿武感覺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她盡量讓自己動作輕點，可包裝袋還是發出了唰唰啦啦的聲音。

埃西大叔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你還知道回來啊”，果然這電視開着就是個掩飾，當他的聲音蓋過節目裏的音樂的時候，阿武也害怕了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晚歸小孩回家時的感覺嗎？

“幾點了？”

“八點四十五。”

“說了天黑前必須要回來。現在外面天黑的早，你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都說過多少次了，你是一定要我變成碎嘴子嗎。我也說過了我不喜歡總是重複同一句話，你是處於叛逆期嗎？我說了……唉。”

埃西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生氣，更多的是無奈。阿武發現他最近是越來越啰嗦了。不如說更像是念着同一套說辭的保姆，因為錢得照顧好僱主家的孩子，但實際上對那孩子並未抱有真情，只是考慮到飯碗而不得不日復一日念叨着不聽話的孩子一樣。

埃西現在沒有吞雲吐霧，可屋子裏一股煙味，看眼茶几，果然煙灰缸又要重新倒了。

阿武也不知道這時候說什麼好，腦子裏擠不出一點方案，感覺這時候只能認錯了。

埃西又嘆了口氣，也沒多說什麼了，叫阿武放下東西準備學習。

阿武把半隻鴨子放進冰箱，然後坐到寫字枱前練字。她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除了基礎的語言運用，還有新城歷史、新城環境、新城運轉等等。

阿武真心覺得這厚厚的一本書就不該叫《新城手冊》，哪有這麼重的手冊，砸都能砸得死人啦。

時鐘的嘀嗒聲和紙筆摩擦的沙沙聲中，響起了打火機點燃的聲音，埃西大叔又在抽煙了。

說起來埃西大叔也有32了，明明只比山崎大兩歲，怎麼兩個人差別這麼大呢？阿武開始對比兩個大叔。

埃西臉上蓄着鬍子，和他珍藏的雜誌海報中的硬漢造型一模一樣。而且埃西大叔很高，估摸着有一米八，人也壯實，能搬能抗的。

平時不苟言笑，就喝酒喝高了的時候話多。而且他煙酒都來的，這種生活習慣使他看上去比他實際年齡還要大個十歲。

山崎就不一樣了，臉上乾乾淨淨的，娃娃臉。個子不算高，身板也小，要是和埃西扳手腕的話，說不定他手都會斷掉。

山崎整個人生的白凈，雖然有些過於現實和奇葩了，但是看起來就比埃西要陽光要溫柔。

最後阿武祈禱：伊芙線的餘暉啊，你要是有眼就給我換個監護人吧。我想要溫柔善良可愛的山崎叔叔！

“你在發什麼呆。”

埃西突然出現在阿武身後，給她嚇得一咯噔。

“走神了？還不好好學習你這高中咋整啊？要不是年齡限制，我真覺得你應該先去讀小學。”

又來了，埃西總是這樣，嘴巴不饒人。

阿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淚自己就掉下來了。這就是小孩的應激反應嗎？她只覺得好神奇。

埃西也注意到了阿武的眼淚：“說你兩句怎麼又哭了，真跟個小孩似的。”

埃西拿小孩一向沒辦法。他不知道怎麼帶小孩，最開始也只是因為福利政策才報的新城監護人項目，結果報名沒幾天就把阿武領回去了。

阿武又陷入了自責的情緒中。

可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了解。我不知道為什麼埃西覺得我那麼麻煩又要領養我。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大家對我的付出。我不知道什麼叫做“什麼樣的年齡就該做什麼樣的事”……

這座城市滿是我不理解的事物，我又該如何回答埃西呢？

兩人就那麼僵着，阿武掉着眼淚、吸着鼻子，埃西還是站在她背後。通過窗戶的倒影，阿武看出他也手足無措。

“你別哭了。”埃西先打破了沉默，“叫你早點回來是怕你出事，畢竟新城啥物種都有，你一個人類晚上在外邊我還是不放心。”

“埃西大叔……”阿武轉頭看向他，“我的完整檢測結果出來了，其實我不是人類，我是人造人。”

埃西臉上閃過了驚訝、失落、疑惑、釋然，這表情的變化恰好展示了他思考的過程，阿武也是頭一次見埃西沒喝酒就能有這麼多表情。

“你是有什麼超能力或特異功能嗎？”

阿武搖頭。

“你是手臂能變出光劍？還是頭髮能變成導彈？”

阿武繼續搖頭。

“那不就得了，管什麼人造人不造人的，你既然只是個凡肉之軀，就要注意好好保護自己。聽懂了嗎？”

阿武點頭。

“聽懂了就早點洗洗睡，年輕人別熬夜，對身體不好。”

埃西大叔說完就走，走到房門口又停下來了。

“還有啊，我沒有生氣。說到底以我們的關係我也沒什麼好生氣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活長一點……”

“沒什麼，等你學完這些理論知識，我開始教你防身術之前，還有天黑了才能回來的情況就給我發消息，我會去接你的。”

阿武見證了埃西大叔的兩幅面孔，對於這種情況她開始頭腦風暴。

這要怎麼說？莫不是這就是“軟硬皆施”？還是說埃西大叔本來就是這種性格？還是說人總是這樣自相矛盾？不對，這樣是叫“自相矛盾”嗎？

這一晚上我要哭多少次啊，人造人的淚腺這麼發達的嗎？

最後只留下一句祈禱：伊芙線的餘暉啊，快點讓我明白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