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日安不到，燭龍何照
黑暗中，李青陽突然有些好奇道:“天柱山到底是自然形成的，還是人造的？”
小庄呵呵笑道:“當然是人造的，不過跟李老闆理解的人造的可能不太一樣。因為它既是人造，也是天成。”
“我都快被你搞迷糊了……能不能說明白一點？”
“很簡單，天柱山是人借天之手完成的。”
“借天之手？怎麼借？”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能借，只要向上天祈禱就行，但是上天不一定會回應。畢竟無意識祈禱的人實在太多，人們的願望又相互衝突，甚至是自相矛盾。”
“呃，你該不會是想說天柱山就是某人許願得到的吧？”
“不是某人，而是很多人。因為雖然每個人的願望在上天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聚沙可以成塔。”
“聚沙成塔……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即民心？”
“可以這麼說，但是最大的問題時有時候民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其實不只是天柱山，所有秘境，甚至是天庭地府，都可以看做是眾生願力之顯化。”
“呃，所以是很多被負心漢拋棄的女子怨念創造了蘭若秘境？”
“大概吧。”
“可是法空方丈說蘭若秘境是某個佛門修士創造的，他應該不至於誆我吧？”
“你可以理解為是那位修士引導了這股怨念，這才創造了蘭若秘境。”
“啊？這不是害人嗎？如果他不創造蘭若秘境，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痴男怨女人被山鬼吃掉了……”
小庄搖了搖頭道:“話可不能這麼說。難道沒有蘭若秘境，這世上就沒有被負心漢傷害的女子了嗎？
“只有這種情況依舊還存在，就會有怨念誕生，就算不以山鬼的形式被具現化出來，也遲早會以別的某種的形式爆發出來。”
李青陽恍然大悟:“所以山鬼才能不斷復活？”
“沒錯。”
“那麼天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它會實現人的願望？”
“既然李老闆去過天界，那也好解釋。其實天就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也就是你進去之後，感覺灰濛濛的空間。”
“啊？那就是天？它是怎麼來的？”
“這個至今仍舊眾說紛紜。反正要麼它一開始就在，要麼它也是眾生願力所化，所以也有人叫它元始秘境。”
“可是如果天也是眾生願力所化，那不就說明眾生願力並不需要天作為中介就能化為消失嗎？”
“哈哈，李老闆說的沒錯，所以我也覺得前者更有可能。但是我們依舊不清楚它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總之，我們這個世界的種種玄妙，種種不可思議，可以說都是因天而起。至於天道，也只不過是我們對它運作規律的一些總結罷了。”
“原來如此……那修士呢？我們修鍊的到底是什麼？也是某人幻想出來的東西嗎？”
“雖然不能說是有錯，但是歸根結底，修士修鍊的是念頭本身。有句話叫念頭通達，百無禁忌，又有句話叫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個人的願望再怎麼強烈，也抵不過眾生之願力。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通過調整念頭的發生結構，來改變念頭的屬性，使其不被他人願力裹挾，直達天聽，甚至反過來調動眾生願力。
“這種念頭就是所謂神念，或者叫神識。”
原來神識還能這麼解釋？
李青陽還想繼續追問，但是石台突然開始減速了，換言之，
他們馬上就要到達所謂的幽都了。
小庄微微一笑:“一家之言，李老闆也不用太當真。”
一旁的虛坤突然開口道:“小庄道友太客氣了，你剛才的一番話，讓我也獲益良多。”
“是么？那我是不是該收點學費？”
“可以啊，小庄道友想收多少？”
“咳咳，私聊吧……”
石台終於落地了。李青陽環顧四周，只見周圍的牆壁上鑲嵌着大量的夜明珠，亮度跟熒光棒差不多，在黑暗中有如滿天繁星。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繁星，他也能用神識感應到周遭的物體，比如正前方這扇漆黑的大門，以及門口蹲着的一頭……白色的老虎？
看到有人出現，老虎立刻睜開了眼睛，口吐人言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
虛坤立刻拱手道:“陸吾前輩，我們是來履行諾言，解救巫姑前輩的。”
名為陸吾的老虎緩緩起身道:“總算等到這一天了……負責救人的是誰？”
李青陽立刻上前一步道:“是我。”
陸吾雙目射出兩道神光，把他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看了一遍。
“原來如此，的確很適合……那麼小子，你做好準備了嗎？”
“呃，我能不能問幾個問題嗎？”
“問吧。”
“您是……”
“我是陸吾，幽都的守護者。”
“門后就是幽都嗎？幽都到底是什麼樣的？”
“幽都原來是什麼樣子，我已經記不得了，反正被深淵吞噬了。”
“深淵？那又是什麼？”
小庄輕咳一聲道:“簡單來說，就是原始陰間。”
“原始陰間？”
“你熟悉的那個陰間，其實是經過了漫長的改造，才最終變成了今天的模樣……而深淵，就是陰間的本來面貌。”
“原來如此。陸吾前輩，我沒什麼想問的了。”
陸吾淡淡道:“那麼，我就開門了。”
虛坤提醒道:“幾位，緊守心神，以免為深淵所奪。”
眾人點了點頭，李青陽也收回了神識。
只見老虎雙目如炬，放出兩道神光落在門上。
門上的虎形圖騰雙眼隨之亮起，大門緩緩開啟，門后的黑暗立刻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李青陽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門內湧出的黑暗濃郁得彷彿擁有實質，以至於他有種被淹沒的感覺。
夜明珠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來，氣溫更是驟降。
如果在場之人不是修為高深就是體質特殊，恐怕瞬間就會被凍僵。
大門完全開啟，但是門內只有無比深邃的黑暗，一丁點光亮也沒有。
李青陽的心臟不爭氣地狂跳了起來，雙腿也在微微顫抖。
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心中大吼道:不就是黑了一點嗎？有什麼可怕的？你TMD能不能有點出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都去過了，何況是深淵？
陸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子，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深淵無邊無際，沒人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你只能一個人慢慢找。”
李青陽聞言反倒平靜了下來:“巫姑前輩就是在這種地方待了了幾千年嗎？那我得趕快找到她才行。”
說罷，他就要孤身一人進入深淵之中。
“長樂道友，把這個帶上！”虛坤說著取出了一盞提燈。
李青陽愣了一下，接過提燈，提燈立刻亮起了一點綠色的光芒。
它的光芒雖然黯淡，但是卻沒有被黑暗吞噬的跡象。
“多謝虛坤掌門了。”
“長樂道友不必多禮，這燈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深淵苦寒，恕我們只能送到這裏了。”
李青陽點了點頭:“那我就出發了。我保證，一定會把巫姑前輩帶回來的。”
說罷，他就提着昏暗的提燈，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黑暗中。
小庄嘆了口氣:“全看你的了，李老闆。”
陸吾雙目微眯，突然提醒道:“它們來了。”
片刻之後，無數黑暗中的亡靈朝着大門這邊涌了過來。
陸吾低吼一聲，身後突然長出了九條尾巴，雙目如炬，被它的目光掃到的亡靈紛紛消散。
但是亡靈實在太多，前仆後繼，還是涌到了門口。
塵凝的面前突然浮現出了焦尾琴，雙手急撥琴弦，一道虛幻的火幕立刻橫亘在了大門前。
那些黑乎乎的身影在碰到火幕之後大多立刻化為了灰燼，但還是有一些比較強大的亡靈穿過了火幕。
等待它們的是虛坤用七星龍淵斬出的劍光，幾個亡靈瞬間被劈成了兩半。
小庄掏出他的釣魚竿，用力一甩，黑暗中突然浮現出一條沒那麼黑的大魚，張開大口，瞬間將那些還在苟延殘喘的亡靈吞了下去。
唯一作壁上觀的后卿感到有些無奈:沒了犼魂的自己，也就只有身體堅固這個優點了。但是面對這些深淵中的亡靈，好像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這時小庄突然把一張霸王天吼符扔給了他，淡淡道:“這是李老闆讓我轉交你的。”
后卿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將霸王天吼符貼在額前，后卿的身上立刻散發出了朦朧的金光，手中浮現出了斧子和盾牌。
他深吸一口氣，一斧斬出，瞬間無數黑影被殺滅。
四人一獸彷彿一道牢不可破的城牆，將不計其數的深淵惡靈擋在了門外。
另一邊，李青陽正在黑暗中艱難地行走着。
燈光只能照亮周身三尺，再外圍，依舊是一片漆黑，就像是某些垃圾3D遊戲裏才會出現的場景。
光芒偶爾也會吸引一些黑色的身影前來。
它們雖然很黑，但是沒有周圍那麼黑，因此可以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只是這輪廓也變換不定，讓人摸不着頭腦。
黑色身影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徑直朝他來時的方向飄去了。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李青陽忍不住發問道。
羅睺躺在識海里，懶洋洋地回答道:“它們是真正的亡靈。”
“真正的亡靈？跟一般的亡靈有什麼區別嗎？”
“亡者，忘也。只有一切都被世人遺忘的死者才會淪落至此，非生非死，不入輪迴。”
“呃，我怎麼感覺這樣的人還挺多的……”
“是啊。所以你現在應該知道死後被人銘記是多麼重要的事情了吧？行善也好，作惡也罷，重要的是要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要不然很快就會墮入深淵之中的。”
“那我還是選擇行善吧……話說我們不都記得巫姑前輩嗎？為什麼她還會被困在這裏？”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華夏人。”
“這些亡靈好像一直在往大門那邊跑，它們是想離開深淵嗎？”
“離開？不存在的。它們只會讓深淵不斷擴張，把所有人拉下水。這與其說是它們的意志，不如說是深淵本身的意志。”
“深淵本身？小庄不是說秘境什麼的都是眾生願力顯化的嗎？那深淵代表了什麼？難道大家希望被遺忘嗎？”
“與其說是希望被遺忘，不如說自我毀滅才是每個人心中隱藏最深的願望。”
“哈？”
“無法理解嗎？人生天地間，本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歸於虛無，每個人或多或少都這麼想過吧？”
李青陽默然不語，良久才道:“既然有黑暗的地方，那應該也有光明的地方吧？”
“那我只能說大家對黑暗的理解是相似的，對光明的想像卻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