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話.落入蛛網的蝴蝶
那裏有一條陰暗通道,一直線延伸出去。通道既寬且高,大到連巨人都能輕鬆通行。通道上豎起的火炬火光晃動,形成陰影,影子有如起舞般飄動。通道延伸的前方,有個落下的巨大格子門。從格子門的空隙之間,透進白色的魔法光。往通道的另一側看去,似乎延伸到很遠的地方,途中有好幾扇門,被火炬光源照得清清楚楚。
整條通道悄然無聲,只能聽見火炬嗶嗶剝剝的迸裂聲。
目前看起來,似乎沒有魔物要襲擊他們。雖然如此判斷,卻還是無法放鬆心情。
“雖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不過跟之前那些地方氣氛完全不同呢。”
的確,這裏給人的感覺跟剛才的墳墓完全不同,或許該說這裏比較有文明氣息吧。「四謀士」的成員們環顧周遭,試着掌握這裏是哪裏,但只有阿爾謝和麗特的態度有點不同。
“——這裏是……”
赫克蘭敏銳察覺出這句話中具有的感情,向阿爾謝問道: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還是說你心裏有頭緒?”
“——我知道一個類似的地方,帝國的競技場。”
“喔,經你這麼一說,的確很像。”
羅巴提庫出聲表示同意。赫克蘭與伊米娜雖然沒有出聲,但也表示同意。
「四謀士」的成員們在競技場出場之際,從等候室前往競技場時經過的通道,跟這個地方確實有些相似之處。
“那麼,那一頭就是競技場嘍。”
羅巴提庫指着格子門那邊。
“應該吧。傳送到這個地方來……大概就是那個意思吧。”
麗特雖然沒去過競技場,但她可以感覺到這裏非常異常。
麗特之所以在危險的墓穴中如此輕鬆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已經提前佈置好了用於傳送的水晶塊,倘若遇到無法應付的危險,直接傳送回大墳墓外就是,但自己反被傳送到了陌生的地方。而自己的水晶傳送是否超出距離,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就是在叫他們上競技場吧。雖然完全無法想像在那裏有什麼等着他們。
“——危險。長距離傳送被認為是第五位階魔法。竟然能夠做出那種領域的魔法陷阱,這種事我只有在故事裏聽說過。這座遺迹是擁有超乎常理的魔法技術之人建造的場所。稱了敵人的意會很危險,我建議走反方向。”
“可是啊,如果對方在邀請我們過去,不是可以趁這個機會死中求活嗎?你想想嘛,如果對方邀我們過去,我們卻不聽,不是反而惹惱對方了嗎?”
“兩個選項都有危險,羅巴你認為呢?”
“兩人的說法都有道理。只不過,我對阿爾謝小姐的發言有個疑問,這是住在這個遺迹的人設下的陷阱嗎?會不會是只是把不認識的第三者設置的陷阱拿來有效利用?”
四人面面相覷,嘆了口氣。繼續爭論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情報不夠,意見也沒統合,但還是得做出結論。
“——羅巴說得沒錯,這裏也許是五百年前的遺迹。”
“是啊。據說在很久以前,曾經有過相當先進的魔法技術。”
“一度統治大陸之後隨即毀滅,現在只剩下首都的那個國家嗎?”
“——八欲王,據說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推廣魔法的。這如果是那個時代的遺物,也許……”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贊成前往競技場。真要說起來,如果對方是用陷阱將我們傳送到這裏,
怎樣都不會放我們走的。”
聽了羅巴提庫的發言,赫克蘭等三人點頭表示下定決心,開始往前走。而麗特已經提前運轉好魔法之力,接下來她大概率要出手了。
走近格子門時,那門好像等待已久似的,猛烈地往上升起。一行人穿過格子門,只見一個好幾層觀眾席圍繞着中間空間的場所,映入他們的視野。
這座競技場跟帝國那座相比毫不遜色。不,看這奢華的建築,恐怕還更加富麗堂皇,而且各處都施加了「永續光」,向周圍散發著白光。因此四周看起來就像白天一樣明亮。
「四謀士」的成員們在看到觀眾席時,震驚之情達到了最高點。
因為那裏有着無數的土塊,觀眾席上坐滿了稱為哥雷姆的人偶。
所謂的哥雷姆,是一種對主人唯命是從,以魔法方式製造出來的非生物。他們不需要飲食或睡眠,既不會疲勞也不會老化,是最好用的看門人或勞動者。由於製作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勞力與費用,因此即使是最弱的哥雷姆,價格也相當高昂。
就連高價受雇的赫克蘭他們,都很難買得起一隻哥雷姆。
如此昂貴的物品,竟然擺滿了這個競技場,幾乎要塞不下了。
在赫克蘭等人來看,這就像是一個標誌,顯示了這座競技場的主人擁有多雄厚的財富,又是個多寂寞的人。
如同被傳送到這裏以來重複了好幾次的反應,他們面面相覷,然後走向悄然無聲的競技場中央。
“戶外?”
他們聽到伊米娜這樣說,抬頭一看,看到的是一片夜空。由於周圍的光源很亮,繁星光輝顯得不夠明亮而無法一眼望盡,但還是看得出來競技場上空是一片夜空,這點不會錯。
“我們被傳送到外頭了嗎?”
“——既然如此,就用飛行魔法逃……”
“嘿!”
彷佛要打斷阿爾謝的話,隨着一陣喊聲,類似貴賓席的露台上躍下一道人影。
從六層樓的高度縱身跳下的人影,在空中一個翻轉,然後彷佛長了對翅膀般輕盈落地。這個動作並沒有藉助魔法之力,只是單純的體能技巧。完美動作讓身為盜賊的伊米娜都不禁屏息。
雙腳輕輕一彎就完全抵消了衝擊力道的人影,露出自豪的表情。
降落眼前的是一個黑暗精靈男孩。
他抖動着從金絲般頭髮中突出的長耳朵,露出像太陽一樣燦爛的滿面笑容。
男孩全身都穿着皮甲,外面穿上貼着漆黑與深紅龍鱗的合身輕裝鎧,再套上一件白底金繡的背心。胸前綉了某種花紋。
看到左右不同顏色的雙眼,伊米娜驚訝地叫道:
“你——”
“——挑戰者入場!”
男孩對着手裏握着的棒狀物體一喊,尚未變聲的聲音立刻擴大好幾倍響遍競技場。
配合著男孩開朗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傳來一陣陣震蕩競技場的聲響。
環顧周遭,至今動也不動一下的哥雷姆們,全都開始原地踏步。
“挑戰者是蠢到敢入侵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五個亡命之徒!他們的對手是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之主,偉大而至高無上的死之王,安茲·烏爾·恭大人!”
就在黑暗精靈如此說道的同一時間,對面的格子門抬了起來。在那前方,有個人從陰暗通道出現在競技場上。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具骷髏。
化為白骨的頭顱上,空虛的眼窩點亮着紅色火光。
此人身穿類似長袍的衣服,但以腰帶束起的腰部位置,可能是因為沒有肉的關係,細得超乎常理。手上有拿武器,或許是個魔法吟唱者。
“喔!決鬥助手是我們的守護者總管,雅兒貝德!”
一看到跟隨其後走來的女性,「四謀士」的所有成員都倒抽一口氣。
那是位勝過漆黑美姬的絕世美女。如同證明了人類不該有的美貌,額頭左右兩側長出了向前突出的犄角,腰上有着一對漆黑羽翼。這些部位都十分真實,絕非人造物品。
撼動競技場的踏步聲,隨着迎接兩位新登場的人物,變成了掌聲。正符合歡迎王者的喜悅。
在周圍的哥雷姆們無止無盡的雷鳴般喝採下,兩人一步一步走向「四謀士」。
“——對不起。”阿爾謝低語:“——都是我害的,才會變成這樣。”
接下來要進行的戰鬥,恐怕將是「四謀士」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戰鬥,說不定甚至會有人喪命。阿爾謝似乎認為大家會陷入這種絕境,都是自己造成的。要不是發生了那件事,大家有可能會放棄這份工作,不會踏進情報不足的墳墓。
然而——
“不不,這個小妹妹在說什麼啊。”
麗特有些不明白,她可沒有參與四謀士的私人會議
“就是啊。這份工作是大家決定要接的。不是你害的喔。再說照這份委託的內容,就算沒發生過你那件事,我們應該還是會接吧?”
“就是這樣,你不用放在心上。”
赫克蘭與羅巴提庫對她笑笑,最後伊米娜摸了摸阿爾謝的頭。
“好啦,雖然覺得希望不大,不過還是先談談看吧。還有,阿爾謝。你知道那個不死者的身分嗎?”
“——感覺得到知性,所以應該是高階骷髏系?”
站在前面的骷髏——安茲伸手一揮。那動作也像是在撣掉什麼東西。
聲音消失了,所有哥雷姆的動作瞬間停止,回到了刺耳的寂靜。赫克蘭轉向慢慢走來的安茲,以誠懇的態度,彬彬有禮地鞠了一個躬。
“首先我想向你道歉,安茲·烏爾……閣下。”
“……是安茲·烏爾·恭。”
“失禮了,安茲·烏爾·恭閣下。”
安茲停下腳步,下巴一揚,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願意為了未經過您允許就踏進這座墳墓謝罪。只要您願意饒恕我們,我願意支付足夠的金額作為賠償。”
一段短暫的沉默流過。然後安茲嘆了口氣。當然,不死者安茲不需要呼吸。之所以刻意嘆氣,應該是想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觀感吧。
“你們難道會那樣嗎?放在家裏打算晚點再吃的食物長蛆的時候,不會殺死它們而是會好心地拿去放生嗎?”
“蛆跟人不能相提並論!”
“可以,對我來說可以。不,也許人類還比較低劣。我們可以說錯不在蛆,而是在生下它的蒼蠅,但你們不一樣。並不是被硬是帶來,或是有什麼特別理由,逼不得已,只是為了滿足對金錢的無聊慾望,而襲擊了也許有人居住的墳墓,搶走這裏的財寶。”
安茲發出了笑聲。
“啊,不用放在心上,我並沒有在責怪你們。強者剝削弱者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也都是這麼做,並不覺得只有自己例外。如果有人比我更強,我就會淪為被剝削的一方,所以我一直小心戒備……好了,閑話說多了。依據弱肉強食這個單純的真理,我要從你們身上奪走一樣東西。”
“不,其實我們是逼不得……”
“——住口!”強硬的口氣打斷了他。“不要說謊讓我不高興……那麼,用你們的性命償還愚蠢的罪過吧。”
“算了吧。”麗特湊到赫克蘭旁邊,她已經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心跳。
“我有辦法可以逃走,試探性的攻擊應該沒事。”
麗特已經啟動了傳送所要使用的一次性水晶,並將它藏於身後的披風中。發動時效是五分鐘,五分鐘之後,將其餘四人聚集起來,就可以嘗試傳送到大墳墓外的空地上,如果傳送失敗,那隻能證明這裏是離原地相當遠的地方,做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雅兒貝德、亞烏菈,還有其他聽得見我的聲音的守護者們,捂起你們的耳朵。”
絕世美女與黑暗精靈男孩,都各自塞住了耳朵。男孩把手指插進耳洞裏,美女則是可愛地用手蓋住耳朵。兩人這就是在表示:您接下來說的話,我們都沒聽見。
“我本來就不喜歡這項計劃,竟然要把骯髒的宵小引進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內。話雖如此,我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所以也就接受了。”安茲悶悶不樂地搖頭。“算了,也罷。抱怨就到此為止……我本想以最後的慈悲心腸,把你們當成戰士殺死,但我改變心意了。我要把你們當成骯髒的宵小處理掉。”
安茲事不關己地說完后,把長袍脫下一扔。
長袍底下當然只有一具骨骸。肋骨內側漂浮着紅黑色的不祥寶珠。除了裝備着褲子與護腳之外,什麼都沒穿。不,他還戴着一個項圈。垂下的鎖鏈被從中切斷,垂掛在半空中。
“哦哦!”
上空傳來一聲怪叫。
抬頭一看,有個像是銀髮少女的人影從貴賓席探出身子來。不過後面立刻伸出一隻戴着類似藍色金屬手套的物體的手,將她拉了回去。
“……那傢伙在搞什麼啊。”
“晚點我再好好訓她。”
聽到儍眼的語氣,將視線拉回來一看,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安茲的手中握着一把單刃黑劍,以及一面圓形黑盾。
“那麼,我已經準備好了。馬上開始吧。”
他稍微拉開了雙腳的間距——是戰鬥姿勢。
“雅兒貝德,還有亞烏菈……你們可以不用搗住耳朵了。”
兩人聽到主人呼喚自己的名字,立刻齊聲回應。同時也把搗着耳朵的手放下來。
”我會陪他們玩兩下,不會要他們的命。之後就麻煩你們處理了。好了,開始吧。”
與用劍及盾武裝自己的安茲對峙時,赫克蘭的第一個想法,是眼前的敵人並非戰士或劍士。真要說起來比較接近魔獸,感覺像是以優異體能強行進攻的敵人。
對方馬虎的站立方式以及迎戰態勢讓他這麼想。換句話說就是像個外行人。然而壓迫而來的沉重壓力卻很強大。與人類相等的身軀彷佛膨脹數倍,當著他的頭壓下來一樣。
與這種存在為敵時,最可怕的是被對方一口氣乘勝追擊。
“你們不過來嗎?那就由我出招嘍。”
安茲一邊問,一邊向他們踏出一步。
那速度驚人之快,好似一瞬問就將彼此距離縮到了零。
緊接着施展而出的,是舉高過頭的揮砍。
這種攻擊雖然破壞力十足,但破綻應該也很大,然而由體能過人的強者來施展,就變成了奪命的劍擊。
——擋下來會有危險。
赫克蘭感受到劍刃高速逼向自己,在一瞬間內做出判斷。如果選擇擋下來,就得正面對抗那股破壞力。那樣一來,自己絕對會因為體能差異而抵擋不住。
既然如此,方法只有一個——
留下劍刀被刮削的刺耳嘎嘰聲,安茲揮動的劍砍向地面。
——那就是卸力。
卸力之後,一般來說對手應該會失去平衡,因而得到反擊的機會,但安茲晃都沒晃一下。簡直好像早就料到一樣,步法俐落地恢復成原來姿勢。
赫克蘭發現自己搞錯了。
對方絕不只是憑恃體能在戰鬥。那是懂得戰士技巧的人才有的身手。
(糟了!太小看他了嗎?不過,現在也只能不斷進攻!)
他瞄準的是暴露在外的頭部。施展的是武技——
“『雙劍斬擊』!”
雙劍形成刀光劍影,砍向安茲的頭部。本來與身為骷髏系的安茲搏鬥時,使用毆打武器傷害量比較大,也比較有利。但赫克蘭比較擅長使用揮砍武器,用毆打武器有點沒自信。
這場戰鬥需要的是盡量給予安茲傷害,能給多少就給多少。而不是一再使出不一定能扦中的攻擊,祈求運氣好給對手大量傷害。
雙劍朝着頭部疾速飛去。
普通敵人肯定躲不掉這一擊。
一流敵人或許只會受到擦傷就撐過去了。
那麼——超一流的敵人呢?
“哼!”
安茲用圓形盾卡進劍的軌道。若是一般人肯定來不及,但壓倒性的體能就辦得到。
“——『魔法箭』。”
“『增強低階敏捷力』。”
盾牌彈開了兩道攻擊,響起堅硬的敲擊聲時,阿爾謝的魔法化為光箭飛向安茲。同時增強敏捷力的援護魔法也從羅巴提庫飛往赫克蘭。
“小孩子把戲罷了。”
安茲看都不看阿爾謝一眼,光彈在只差一點就能碰到安茲的位置消失了。阿爾謝大驚失色。
“魔法無效化?哪一種?”
“哼!”
彷佛要用來代替回答,安茲拿起盾牌就往赫克蘭的臉砸上去。
(盾強打嗎?)
腦中閃過著名的基礎武技。但赫克蘭將危機視作轉機,自己也攻擊對手。瞄準的是腹部。這個部位會被盾牌擋住,應該是死角。
然而,安茲輕易就用黑劍把它掃開。
(——被看穿了!)
赫克蘭蹲了下去,有驚無險地躲過眼前如高牆般逼近的黑盾——然而穿着護腳的腿一腳往眼前踢來。
如果只是普通的腳踢倒不怎麼可怕。然而經過幾次攻防,赫克蘭已經清楚明白到,以安茲的肌力使出的攻擊——明明是具沒有肌肉的骷髏——全都是可怕的奪命招數,一旦被打中必定是致命傷。
赫克蘭連忙翻滾身體躲開腳踢。若不是有羅巴提庫的魔法輔助,這招是躲不過的。腳踢的風壓削掉了他幾根頭髮,背脊竄過一陣涼意。
“我在這裏!”
伊米娜拉弓同時放出雙箭。因為她先喊了一聲,並不是偷襲,因此安茲不慌不忙地加以應對。
箭矢沒射中目標,往後方飛去。
本來箭矢對身為骷髏的安茲是無效的。所以伊米娜很希望他躲都懶得躲,看來她想得太美了。掉在地上的箭鏃呈現壓扁的形狀,是能夠給予毆打傷害的特製魔法箭。如果對方沒躲開,應該會產生對骷髏特別有效的毆打屬性傷害。
話雖如此,她也不怎麼遺憾。因為赫克蘭趁着這個空隙,在稍微遠離安茲的地方站了起來。原本伊米娜出聲呼喊,也是為了替赫克蘭製造起身的空隙。
赫克蘭向敵人踏出一步,開始反擊。
“『雙劍斬擊』!”
“喝!”
安茲用一把劍輕輕鬆鬆彈回兩道斬擊,彈回的衝擊力道震麻了手。
(好難纏的傢伙啊。肉體遠遠強過人類的魔物經過戰士修練,竟會變得這麼厲害。難怪武王會強了!)
在奪命劍刃的攻擊範圍內戰鬥異常消耗精神力。腦部因疲勞而開始哀號的赫克蘭,後退與敵人拉開距離。
當然,安茲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哪裏……逃!」
安茲踏向赫克蘭。不用說,前進一定比後退快。
赫克蘭判斷要被敵人追上了,就在這時,後方有個東西發出聲響,從他的臉旁邊飛過。
從赫克蘭的背後——一隻偷偷射出的箭矢高速飛來。一般人絕對躲不掉這一箭。但或許該說果不其然,依舊射不中擁有超人反射神經的安茲。
“——『閃光』。”
“『增強低階臂力』。”
閃光在安茲眼前爆開。這種魔法無論抵抗成功與否,都會短時間奪走對方的視野,然而碰上安茲似乎毫無作用。他只顯示出有點厭煩的態度。
“礙事!”
被增強了敏捷力與臂力的赫克蘭拉近距離,安茲嘖了一聲。
“——『鎧甲強化』。”
“『抗惡防禦』。”
阿爾謝與羅巴提庫的援護魔法加強了赫克蘭的守備。
安茲躲開赫克蘭的攻擊,以劍彈開,正要進行反擊時,又有箭矢飛向安茲的臉。
“……哼!”
安茲只稍微動了動臉就躲掉了箭矢,其身手正符合墳墓統治者的身分,也稱得上是個十足的不死族族戰士。
接受了支援,赫克蘭稍微拉開距離,擦掉時間雖短但驚險萬分的戰鬥帶來的汗水。
雖然他早就知道了,不過安茲·烏爾·恭真的很強。
他擁有人類遠遠不及的體能。而且還有靈活運用強壯肉體的技術,看穿假動作的洞察力,掌握「四謀士」所有人行動的認知能力,對魔法的抗性,然後是手中的魔劍與盾牌。可以說戰士想要的一切,他一個也不少。
赫克蘭能跟這樣強大的男人平分秋色,也是有原因的。
的確所有的一切都是生死交關的攻防。一旦卸力時看錯了劍揮砍的角度,劍就會被打個粉碎,自己也會受到致命傷。只要稍微錯判橫掃的劍的距離與速度,自己就會被砍成兩半。這種幸運就像是至今扔出的硬幣全都是正面,幸運的確在冥冥之中幫助了自己。
但還有一個更大的理由。
那就是團隊合作。
只有共同經歷過生死關頭,心有靈犀的同伴們,才能像一個完整生物般採取行動。
做為群體的「四謀士」與做為最強個體的安茲·烏爾·恭平分秋色。
赫克蘭消除了臉頰稍微浮現的笑意。
安茲至今仍然毫髮無傷。巨牆既厚且高,但不是絕對無敵。
赫克蘭如此確信,揮動了雙劍。
赫克蘭受到魔法強化的肉體使出的最快劍擊,被圓形黑盾輕易彈回。飛來的箭矢被黑劍砍飛。趁着這時候,愛雪與羅伯戴克繼續用魔法強化赫克蘭。
安茲不大愉快地嘖了一聲,敵意迅速減弱。
赫克蘭本想繼續追擊,但他選擇先調整越來越亂的呼吸,於是退後。身為不死者的安茲再怎麼戰鬥也不會累,但赫克蘭他們是人類,會逐漸累積疲勞。一旦演變成持久戰,吃虧的是他們。能休息時就該休息才正確。
“果然……還是缺少決定性的攻擊啊。我以為我知道攻擊次數多的優勢,然而一旦自己處於這種立場,還是不免感到煩躁……會覺得自己怎麼連一個這點程度的對手都打不倒。”
安茲聳肩的模樣看了並不討厭。他是由衷這樣想的。
實際上,這就是團隊行動的強項。赫克蘭像是受到稱讚般綻開笑容。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默默旁觀的絕世美女開口了。
“——安茲大人,是不是該玩夠了呢?”
“什麼?”
“恕我失禮,但我認為放任假冒無上至尊之名的傲慢盜匪繼續享受自由,似乎是一件令人難以容忍的事。給予他們慈悲的時間是不是該結束了呢?”
“欸,雅兒貝德,怎麼可以對安茲大人——”
“——不,亞烏菈。她說得的確沒錯。”安茲搖搖頭。“況且應該也夠了吧。我覺得剛才的戰鬥方式,已經累積了不少的經驗。”
“真是太精采了。不愧是貴為我等統治者的無上至尊。”
“呵呵,是嗎,真教我高興。你做為戰士的實力遠遠在我之上,就算只是場面話,聽了也讓我有點害臊。”
“怎麼說是場面話呢!我是真心如此認為的。”
“是嗎,謝謝你。再來就是詢問科塞特斯的評價,以及他對今後的訓練方法有什麼意見吧。”
安茲點了好幾次頭,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然後再度轉向「四謀士」。
他散發出的氣氛產生了變化,讓赫克蘭有種不祥的預感。
歷經多次生死關頭鍛鏈起來的直覺在吵嚷着「危險」。
“好了,拿劍玩遊戲就到此結束吧。接下來是別的遊戲。”
劍與盾牌從安茲手中掉落。兩件裝備還沒掉到地上,就消失不見了。
“什麼?”
把劍丟掉——這是承認敗北之人會有的動作。只是,安茲的態度當中沒有絲毫敗北之意,目前的狀況應該也不需要認輸。
因此赫克蘭不明白安茲在想什麼,大惑不解。
“……這是做什麼?”
對於這句疑問,安茲露出了冷笑。不,是似乎笑了。
他緩緩張開雙臂。那種張開雙臂的方式,就像迎接信徒的天使,或是擁抱親生子女的母親,用滿滿的愛包容對方。
“你不明白嗎?那我就用講的吧。”安茲滿意地哂笑。“我陪你們玩玩,儘管放馬過來吧,人類……”
氣氛變了——
照常理來說,放棄武器——裝備,應該會相對地變弱才對。然而赫克朗卻覺得眼前的安茲似乎變成比剛才更強大的存在。對,就像體格整整大了一倍以上的壓迫感,襲向赫克蘭。
放棄了劍之後反而增強力量的存在。
從這點可以想到兩個答案。一個是像修行僧那樣以自己的肉體做為武器之人。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剛才的戰鬥方式——閃避的方式似乎並不習慣肉搏戰。
既然如此,就剩下另一個可能性——
“——魔法吟唱者?”
阿爾謝想到了跟赫克蘭一樣的答案,大聲叫道。
沒錯。到了這時候他們才第一次想到,眼前這個存在,安茲·烏爾·恭。他有可能是個魔法吟唱者。
沒想到是理所當然的。誰能想像有個魔法吟唱者,能與小隊中最強的戰士,身經百戰的赫克蘭打成平手?
魔法吟唱者——尤其是魔力系——肉體方面總是比戰士脆弱。因為如果有時間鍛鏈身體,還不如用來鑽研魔法。因此,沒有一個魔法吟唱者能跟戰士打成平手。
這是——世界的常識。
誰能想到顛覆這種常識的存在就在眼前呢。
因此,阿爾謝聲音中隱藏的,是希望能得到否定,拒絕的哀求。若是得到肯定,就表示安茲對於自己做為魔法吟唱者的能力,比做為戰士的能力來得有自信。這代表什麼意思?不用說也知道。
稍微使用一點魔法,戰鬥能力就會大幅上升了。只要使用幾種強化魔法就能變強好幾倍,例如現在的赫克蘭就是如此。那麼——
“你們終於發現了啊,真是群愚蠢的東西。你們是用臟腳踏進我的……不對——我與同伴們的納薩力克的老鼠。只有這點程度的智商也是無可厚非。”
然而,既然阿爾謝人在現場,赫克蘭就有理由否定這一點。
“阿爾謝!這傢伙是魔法吟唱者嗎?”
“不是!我敢肯定!至少不是魔力系魔法吟唱者!”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你身上感覺不到魔法的力量!”
“喔,你用了探測系魔法嗎?失禮了。”
安茲張開五指讓赫克蘭等人看個清楚。是只白骨森森的不死者的手。左右十根手指都各戴着一枚戒指。
“拿下這枚戒指你就知道了。我也有借給部下使用。”
安茲邊說邊取下右手的戒指。然後——
“——嘔惡惡惡惡!”
一陣嘔吐聲。幾乎只有液體的嘔吐物啪喳啪喳地潑灑在競技場的地面上,一股酸臭四處飄散。
“你做了什麼!”
突然發生的狀況讓伊米娜想跑到阿爾謝身邊,惡狠狠瞪着安茲。對於她的反應,安茲似乎感到困惑,但有點不愉快地回答:
“這個女人在做什麼啊,竟然看着別人的臉嘔吐,也太沒禮貌了吧。”
“——大家快逃啊!”
阿爾謝眼角泛着淚珠喊叫。
“那傢伙是怪物——嘔惡惡惡!”
阿爾謝似乎忍受不了,再次嘔吐時,赫克蘭等人明白了阿爾謝嘔吐的原因。
並不是安茲做了什麼。是阿爾謝因為過度緊張與恐懼,以及承受不住安茲擁有的龐大魔力,才會吐了出來。
也就是說——
“——不可能贏得了!力量相差太多了!用怪物根本不足以形容!”阿爾謝哭喊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伊米娜緊緊抱住了發瘋般搖頭的少女。
“冷靜下來!羅巴提庫!”
“我知道!『獅子心』。”
阿爾謝在羅巴提庫的魔法幫助下脫離了恐懼狀態,像頭剛出生的小鹿般,腳步搖搖晃晃地舉起法杖。
“——大家快逃!那個不是人類能戰勝的存在!是無法置信的怪物!”
“……了解,阿爾謝。”
“我很明白。一拿下戒指的瞬間,彷佛有種刺激神經,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氣息飄散出來,好像籠罩着全世界。我完全能體會。”
“是呀,我明白那不是能用『超級』形容的怪物。”
三人的警戒等級已經突破極限。他們神經比剛才更敏感,瞪着安茲。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表示他們明白只要移動一下視線,就會丟掉性命。
“這下肯定是逃不掉了。”
“只要讓他看到我們的背後,就死定了。我看就算只是別開視線也很危險。”
“得想想辦法盡量爭取時間呢。”
“……你們不過來嗎?”
安茲好像缺乏幹勁地用長手指摳摳頭蓋骨,但赫克蘭沒有中了他的挑釁。敵人的戰鬥能力遠超過至今遇過的任何存在。既然如此,只有一個時機可以下手。
那就是安茲開始吟唱魔法——魔法吟唱者最疏於防備的瞬間。如果對方進行無吟唱化,這個渺小希望就會破滅了,但也只能寄托在這個可能性上。
如同拉緊弓箭般,赫克蘭開始像彈簧一樣累積力量。
“那麼就由我先攻吧。『不死者的接觸』。”
“那是什麼魔法?阿爾謝!”
“不知道!從來沒聽過!”
赫克蘭對包覆安茲右手的黑霧——未知的魔法提高警戒,雙腳使力以便隨時採取緊急閃避。身後的同伴們似乎也對範圍攻擊提高警戒,而互相拉開距離。
突然間,安茲往他們這邊走來。
赫克蘭大大眨眼。安茲的走路方式滿是破綻,隨便又馬虎。那不是展現出高超戰士能力的男人該有的步法。雖然肯定是陷阱,但猜不透對方的目的。
(應該是想用魔法做什麼,可是……剛才的魔法是只能在近距離內發揮效果的類型?還是防禦魔法?)
赫克蘭有學習記住一些有名的魔法,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無法掌握安茲的意圖。
“不準過來!”
伊米娜大聲怒吼,連續射出的箭往安茲飛去。
安茲俐落地用白骨的手,打掉了使用特殊技術射出的三隻箭。
“……真礙事。”
那句話冷唆又小聲。
藏在空蕩眼窩中的紅色火焰搖曳了一下,只有提高注意力,從正面緊盯他一舉一動的赫克蘭,才看見了這一幕。
一陣冷顫竄過背脊的瞬間,安茲的身影消失了。
赫克蘭聽從直覺,一轉身往後奔跑。同伴們驚訝的神情映入視野。但他沒有多餘精神或時間解釋。因為就在伊米娜的背後,站在那裏的安茲正慢慢地對她伸出手。
(伊米娜!她沒發現!叫她……不行!要不是對方從容不迫,早就來不及了!)
赫克蘭使用武技提升移動速度全力奔跑時,忽然猶豫了。
保護伊米娜是聰明的行為嗎?
與能夠使用強化魔法的阿爾謝或羅巴提庫相比,在這一戰當中伊米娜的重要性很低。為了讓多數人存活,捨棄累贅並沒有錯。但即使如此——
(——可惡!)
身為領隊不該這樣做。赫克蘭明白這幾乎等於是背叛了同伴,但仍然沒有放慢速度。感性而非理性驅動着身體。
感性在告訴自己:救伊米娜。
無意間,躺在床上的伊米娜掠過腦海。在生死攸關的局面,竟然想起那個前不凸后不翹的身體,讓他不禁對自己苦笑。
即使如此——灌注雙腳的力量卻更強了。
那是男子漢保護自己的女人時的力量。
“讓開!”
飛奔而來的赫克蘭似乎讓安茲有點猶豫,所以才趕上了。安茲還來不及碰到伊米娜,赫克蘭先把伊米娜像用揍的一樣撞飛。
當聽見忍受痛楚的小聲慘叫時,赫克蘭非常清楚,安茲看到出現在面前的男人與逃掉的女人,正在考慮該優先對付哪一個。
“我啦!混帳東西!”
他怒吼一聲,切換了武技。
首先,最初發動的是「突破極限」。這招雖然必須付出代價,但可以提升一瞬間同時發動武技的極限。接着由於體內產生某種東西斷裂的痛楚,因此他啟動了「痛覺鈍化」。然後是「肉體提升」,「剛腕剛擊」之後的「雙劍斬擊」。
如此最強的一擊就完成了。
對方越是在剛才的攻防中習慣了赫克蘭的劍速,越是容易抓錯時機,而更難以閃避。這是事先布好了局才有效果,一旦習慣就必死無疑的奪命必殺技。
安茲無法對這招做出反應。
(到手了!)
他以為劍刃砍開了缺乏防備的頭部,但那個瞬間手上感覺到的,卻絕非刀刃砍斷骨頭的觸感。
(揮砍完全抗性?)
在做為工作者冒險的期間,他曾經感受過類似的觸感。
(對突刺與揮砍具有完全抗性嗎?哪有這種怪物啊!)
赫克蘭急着想後退,但冰冷觸感覆蓋了他的額頭。那是安茲的手。有如虎頭鉗的夾緊力道不放過赫克蘭,阻止了他的一舉一動。
“赫克蘭!”
“伊米娜!他對揮砍具有完全抗性!”
赫克蘭忍受着劇痛,把得到的情報轉達給身後的同伴們。就在這時,赫克蘭感覺到對方抓着自己的頭,把自己整個人舉了起來。赫克蘭用劍脊敲打他的手臂,但力道一點也沒有放鬆。
“不對。突刺也好,揮砍也好,毆打也好——你們這點程度的弱者的攻擊,是無法傷到我分毫的。”
“——這算什麼啊!根本是作弊吧!太卑鄙了!”
“你騙人!伊米娜,倘若真的是這樣,他剛才就沒必要那麼拚命戰鬥。一定有什麼弱點才是!”
“——別想騙我們!”
“竟然不肯相信我,真教我難過啊。你們聽了我們剛才的對話應該已經猜到八成,剛才那些遠身戰其實比較具有實驗意味。況且稍微打得不分上下,比較能產生希望不是嗎?這是我的一片慈悲心腸,讓你們之後被打入地獄時,還可以做個美夢。”
“去你的慈悲心腸!這個狗屎王八蛋!快把赫克蘭放開!”
赫克蘭聽見了連續放箭的聲音。但安茲晃也不晃一下,似乎處之泰然,赫克蘭額頭傳來的痛楚並未改變。
“這樣好嗎?會射中這個男的喔。”
額頭涌生的劇痛讓赫克蘭產生一種恐懼感,懷疑自己的頭顱會不會就這樣被捏碎。他亂打亂踢,但對手紋絲不動。用內藏鐵板的靴子踢他,也只是弄痛了自己的腳尖。
“很痛嗎?放心吧。我不會在這裏殺了你。我不會再給盜賊更多的慈悲了。——麻痹。”
身體凍結了。不對,這不是凍結,是麻痹。
“如果只是要使用麻痹,『不死者的接觸』好像有點浪費了。”
只有耳朵毫無意義地聽見聲音。
弓弦不斷發出嗚吼聲,而回答的是甚至帶有嘲笑的平靜語氣。
“所以,再怎麼……不,你們儘管抵抗吧。這樣比較感受得到絕望。”
(快逃。)
赫克蘭動着不能動的嘴。
就算全速逃跑,對手也沒善良到會放他們一條生路,但是選擇戰鬥更愚蠢。尤其是本來應該擋在前面抵禦對手攻擊的戰士已經倒下,可以想見戰線馬上就會崩潰。
“那麼下一個是誰呢?所有人一起上也行,不過那樣就不好玩了吧。”
伊米娜注視着倒在競技場地上的赫克蘭。
他沒死,但跟死了沒兩樣。她想不到辦法可以從安茲·烏爾·恭這個無法理解的怪物手中救出他。但即使如此——
“你這笨蛋!照常理來想應該要對我見死不救才對啊!這個大白痴!”
一股氣憤湧上心頭。
“笨蛋,笨蛋,笨蛋!你這個大笨蛋!糊塗蟲!”
“……對挺身保護了同伴的男人這樣惡言相向,聽了很不愉快喔。”
安茲講這種話,好像完全沒能理解伊米娜的感情。不,對方是個怪物,自然不可能理解人類的感情了。
“這我比你更清楚啦!他是個最棒的領隊,我根本配不上他!”她吸了一口氣。“可是我還是要說!你真是個笨蛋!竟然這麼感情用事!”
“……這是在講什麼?”
無視於狐疑的聲音,伊米娜開始思考。既然領隊已經倒下,思考就成了副領隊的工作。
(捨棄迷惘吧。)
伊米娜如此勸說自己。她扼殺了自己想去拯救男人,做為女人的感情。
她必須捨棄赫克蘭,把在這裏獲得的情報帶回去才行。她也得讓其他人知道這座遺迹里有如此駭人的怪物,根據情況可能還得編組討伐隊。
(——魔神。)
兩百年前,在大陸掀起禍亂的惡魔之王,是否就是這樣的存在呢?
她覺得自己生活的世界似乎被染上了神話之類的色彩。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有種身陷夢境般的傾危感。
(神話嗎?形容得真貼切。能與這種怪物交戰的,只有英雄——)
就在這一瞬間,她靈機一動。
有了。過去與魔神交戰的是十三英雄——就是英雄。那麼能與安茲交戰的也只有英雄。
“把赫克蘭還給我們!如果我們沒在規定時間內回去,這個世界上最強的英雄就會闖進這座遺迹。只要你讓我們平安回到原本的地點,我們會主動聯絡他的。”
“又在撒謊了嗎?”
安茲嘆了一口氣。伊米娜額上冒出汗珠。這是真的。
“不,我不是在撒謊。”
“——雅兒貝德。這附近地表上有看到強者的身影嗎?”
“沒有,我想只是無聊的謊話罷了。”
“是真的!”伊米娜的背後傳來少女的聲音。“有精鋼級冒險者『漆黑』的飛飛在!他是最強的戰士!比你們都還要強!”
雅兒貝德這時第一次慌了起來。她張惶失措地向安茲低頭道歉。
“這……這真是失禮了!的確有位強者!請……請原諒我!”
“嗯嗯……啊!沒關係,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雅兒貝德。『漆黑』的飛飛是吧。順便告訴你們,那個是……算了,無所謂,那個人打不贏我的。”
原本魔王般威嚴的身影,一下子變得有氣無力地聳聳肩,那種態度中好像隱藏了什麼,但他們無從得如。
“飛飛很強!比你強多了!”
“……不,那個沒辦法當成交涉條件的,放棄吧。”安茲沒勁地揮揮手。“那麼……可以開始了嗎?”
他散發出一種“廢話就到此為止”的氛圍。
這時,站在絕望的三人身後的,戴着面具,白色頭髮的女性,低着頭走了過來。
“居然還有一個啊….作為弱者我根本不會注意呢,真是失禮…”安茲調整了一下朝向。
麗特早就察覺四謀士的成員和自己的實力相差一大截,如果自己剛開始就出手的話,無疑會引起對手的戒備,而且,自己已經差不多知道安茲的強度如何了。
——第十階,強如自己也可能永遠無法達到的程度。
麗特掏出水晶,放在地上,對身旁的阿爾謝和羅巴提庫輕聲地說道:
“我去爭取時間,你們把赫克蘭弄回來。”
…
面罩被摘下,少女的臉顯露了出來。
如果要和雅兒貝德這種絕世美女比的話,少女的臉缺乏了成熟和知性。但以人類的角度來說,還是她的臉更有親和力。
不過,當她眼中閃起藍色的光芒時,就要用另一種眼光看待了。
“「火焰加速」,「水晶劍圓陣」,「結晶盾」。”
三個法術一齊發動,火焰和魔力交織在少女的周圍。
然後她向子彈一樣飛了出去。
安茲沒有發動魔法,想看看這個人能耍什麼花招。
火光很快地衝到他眼前。
少女一躍而起,拔出腰間的短劍。
“嘖,沒用的。”
然後,少女將短劍斜插在安茲的肋骨上,藉助它作為槓桿,將身體甩到了他的身後。
“嗯?”
結晶直劍從麗特的頭頂斜向飛出,擊中安茲的骷髏肩膀。
隨着四聲爆炸,安茲能明顯感覺這個魔法與眾不同。
最重要的一點
——它對自己造成了傷害。
“什麼?”
原本不動如山的安茲被向前推出了幾厘米,自己雖然扣除了極其輕微的血量,但僅是這樣,就能代表身後之人的不同尋常。
少女瞄準了骷髏腹部的緋紅之球,用力擊打了過去。
麗特的初步判斷,這裏很可能是安茲的弱點,水晶劍圓陣只不過是將他晃開,好讓自己進攻胯下。
當麗特被結晶加護的拳頭擊打到球體邊緣時,發現傳來的是金屬碰撞的聲響。
“…沒用嗎….”
麗特根本無法擊碎它。
加速魔法還在繼續,就算如此,麗特的身體反應速度也大概和安茲持平,只能等他反應過來,對自己發動魔法時多爭取一些時間。
“結晶連彈——”
麗特在安茲胯下,朝着心臟發動了魔法。
大量結晶殘片幾乎貼着地表湧出,覆蓋了安茲的身體。
從表面上來看,沒有一點作用。
麗特沒有猶豫,在安茲即將發動麻痹魔法之前,一個滑步從他身側躲開,向著阿爾謝和羅巴提庫的方向跑去。
——又回到了原點。
自己已經不可能再故技重施了。
“只是沒想到…”安茲手旁聚集的黑霧逐漸消散,“居然還隱藏了一個王牌….小看你們了。”
不遠處的雅兒貝德也明顯感覺到了安茲遭受了很低程度的傷害,表情也與之前大不相同。
“——耐心,雅兒貝德,給即將死去之人一些渺茫的希望也未嘗不可。這樣他們的死亡也顯得不是沒有意義。”
“啊啦,看來你們這些擁有實力的人說話就是這麼不顧他人感受呢。”
麗特冷笑道,自己可不想一天到晚把死掛在嘴邊。
“麻煩吉利一點,我們這的各位出去了還要過日子呢。”
“哦?有這個勇氣和自信還真是佩服,-我可以大發慈悲地再看一遍你剛才的花招,你有興趣嗎?”
安茲用平靜的語氣表現深藏的怒火與不屑,如果麗特再去一次,一定沒法這樣完整地回來了吧。
但目的已經達到了,被麻痹的赫克蘭已經被羅巴提庫和伊米娜拖了回來。
水晶傳送還有十秒發動。
“把手放在水晶上,我要發動傳送魔法了。”
“什麼?”
阿爾謝注水的瞳孔中散發出不可思議的淚光,“傳送魔法可是第五階…”
“快!”
安茲見麗特沒有回答,已經開始向這裏走來。
三人收起驚訝的表情,開始將右手放在和水杯差不多大小的水晶石之上,赫克蘭的手被伊米娜握着發在了水晶狹小的表面。
麗特口中念念有詞。
水晶傳送發動極其繁瑣,不僅需要提前準備相應的水晶和發動時間,而且需要念動大量的咒語,和第五位階的傳送魔法無法相比。
但有一個好處,以水晶而非魔法作為媒介,讓這個法術無法被限制。
納薩力克的魔法屏障,是擋不住麗特的。
安茲已經越來越近,壓迫感幾乎要打碎麗特的膝蓋,強迫她跪坐下來。
“那是傳送魔法吧…放棄吧,沒用的。”
又是輕蔑的提醒,若不是知道這是個無比強大的不死者,麗特說不定真的會猶豫。
“發動——”
最後一聲,指令響起,水晶爆裂出了巨大的亮光,這是法術成功的前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