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三百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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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倒風寄月的三條人影乃軒轅笑的大對頭三百老人。
三百老人武功蓋世,一直在此隱居煉丹,一般武林人士皆是懼怕十分,從不敢在他們門前生事——除了數月前被童七盜走“暖玉膏”之外——卻不料此時竟被人震破了鐵門,倒真想瞧瞧是誰如此無禮,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一齊趨前細看,竟是個形容憔悴、滿面病容的青年男子,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三人大驚,看他方才一出手便撂倒一干精壯侍者,還以為是位起碼五旬以上的高手!
三百老人所學甚廣,醫卜星相,無所不能,一見風寄月面容便覺蹊蹺,當下,一人伸指把脈,眉頭一皺。
“怎麼?”另兩人齊問。
“他是餓暈的。奇怪,我還以為是被我們點暈的。”
“哦?”另一人疑惑的亦搭脈診視,良久,蹙眉道:“這小子年紀輕輕,飢餓當中竟能一舉制住我們最為得意的五位侍者,當真是匪夷所思!莫非他是軒轅笑的弟子?”
三人訝然互望,三顆白髮蒼蒼的腦袋不約而同的湊至風寄月面前細看。
“這眉毛……這嘴巴……眼睛閉着看不出來……呀,可不就是那老混蛋的寶貝疙瘩么?怎的瘦成這般模樣啦?”
“哎呀呀,好極啦!好極啦!軒轅笑的寶貝疙瘩落入我們手中,哈哈,我們盡情折磨,管叫那老混蛋心痛至死!”
“哈哈,沒錯!沒錯!那老混蛋的後半輩子一直是為這徒弟而活,我們若將他徒弟折磨死了,那他也就活不成啦!哈哈,當真是老天開眼,菩薩有靈啊!”
三人又仔細診視了一番,發現風寄月體內真氣充沛,內力渾厚,且根骨奇佳,皆默然不語。半天,其中一人方囁嚅道:“呃……那個……也不知那老混蛋給他服了什麼仙丹妙藥,這小子的功力竟然深厚若斯!咳咳……那個……殺了他豈不可惜?”
另兩人心有戚戚焉的點頭,憐才之意大起。
“唔,要折磨那老混蛋還有其他高招,不必非殺他的寶貝疙瘩吧?”
“是是。我們可以將他搶過來,讓他留在我們身邊,讓那老混蛋再也見不到他,哈哈,這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哈哈,妙極!妙極!”三人齊齊撫掌大笑。
於是乎,就在三百老人的一念轉折之間,風寄月撿回一條命。
三百老人當即將風寄月點醒。風寄月兀自迷迷糊糊,眼未睜開便喚道:“小七!小七!”
三百老人爭先恐後的倒了一碗香茶放在他口邊,卻聽得他又胡亂嚷道:“我不喝酒!小七,你也莫要喝酒!”
“咦?這不是酒,這是上好的高麗人蔘茶,對你大有好處。喝吧,喝吧。”三張嘴同時掀動。
“不喝!不喝!你們想害我的娃娃么?豈有此理!”
三人面面相覷,開始抵頭小聲商議。
“他好像神智紛亂,似有心火鬱結之象。”
“沒錯,剛剛我診脈時就診出來啦。”
“這瘋瘋癲癲的,如何是好?”
“先騙他喝下這參茶要緊。”
於是,三百老人將香茶端開,道:“喏,我們給你換一碗參湯來,你喝下去絕對沒事。你放心,你就是想要十個白白胖胖的娃娃也無妨。”
風寄月迷迷糊糊,將那碗高麗參茶盡數喝了,又喝了一碗蓮子粥,末了痴痴道了句:“小七,你也飽了么?”向後一倒,納頭便睡。
風寄月委實太過疲累,這一覺竟睡了一日一夜。次日晌午在三百老人的書房內醒來,只覺墨香陣陣,沁人心脾。白亮亮的日光透窗而入,照得室內通透明朗。但見窗前供着兩盆蘭草,壁上掛着數幅書畫,當中一幅乃一名藍衫少女,明眸皓齒,長眉入鬢,美艷照人。
轉眼間,那少女突然化作童七自畫中走出來一般,風寄月伸臂去抱,卻將書畫自壁上一把扯了下來,一時呆住,繼而來來回回擺弄書畫,找他的小七。
這時,三百老人相繼進屋,笑道:“風寄月,你醒啦。”
“風寄月?”風寄月閉目捶額,“好熟的名字,是誰?”
三人一呆,繼而呵呵笑道:“就是你呀。”
“我?原來我叫風寄月。你們是誰?”
“我們是你師父三百老人。”
“三百老人?是,是,聽說過。”
三百老人喜得手舞足蹈,嘻嘻笑道:“乖徒兒啊,餓了吧?來來,飯準備好了,都是你愛吃的。”
風寄月卻不動,只是展開手中的畫卷,口中喃喃叫着:“小七,小七……”
三百老人湊上前一齊瞪着畫卷,笑道:“乖徒兒,這只是一幅畫,不是什麼小六、小七——”
“胡說!”風寄月驀然大吼,“她就是小七,你們這三個糟老頭竟敢騙我!打出去!”伸掌便向三人身上招呼。
三百老人未料到他突然色變,猝不及防,險些被他掌風掃中,慌忙避開。
風寄月一擊不中,頹然的放下手臂,怔怔望着畫像,忽然眉峰一蹙,輕言笑道:“這女子的確不是小七,她哪裏比得上我的小七?她長得再美也難及小七的一根頭髮梢。”話落,走至書案旁,鋪好宣紙,運筆如飛,但聽得狼毫掃紙如春蠶食葉之聲,瞬間,一幅童七的策馬飛馳圖赫然在目,長發飛揚,衣帶如雲,既嬌柔婉轉,又靈透洒脫,活生生躍然紙上。
風寄月將筆一扔,拿起畫卷邊看邊笑道:“這才是我的小七,你們來看!”
三顆白色頭顱急急擠了過去,一看之後,半晌無聲。
“如何?”風寄月驕傲的看着三人,見三顆頭顱動也不動,不由伸掌各拍了一下,怒道:“誰叫你們看我的小七了?好大的膽子!哼,該打!”
三百老人齊齊苦笑,知他定是痛失愛侶,乃至神智迷亂。忙抽身站好,點頭道:“我們不看啦,不看啦。你的小七長得很美啊!”
風寄月充耳未聞,兀自手拿畫卷痴然凝望。
三百老人清清嗓子,道:“乖徒兒,該用飯啦,吃飽了再看你的小七啊!”
風寄月依舊不理。
三百老人只好上前好言相勸:“乖徒兒,不若將畫像掛在牆壁上,你吃飯時能看見,睡覺時也能看見,總比你拿在手裏強,是不?這要萬一不小心撕了豈不可惜?”說著,幾隻枯爪小心翼翼的去抽他手中的畫卷。
風寄月點點頭。“對極,對極。快掛起來。”
當下,三百老人七手八腳的將畫像裱好,掛了上去,呵呵笑道:“如何?這般不是更好看了?”
不料,風寄月一把將畫像摘了下來,捲成一軸,怒氣沖沖道:“你們為何都看我的小七?三頭老色狼,不安好心!我的小七要藏起來,再不叫旁人看見!”
三百老人雖知他瘋瘋癲癲,亦覺面上掛不住,不豫道:“我們是你師父,怎能如此無禮?”
“師父如何?你們色迷迷的看我的小七,我照罵不誤!不許看她!”
三百老人唉聲嘆氣,道:“是是,我們是老色狼,教出你這個小色狼,你還是將你那個小母狼藏好,切莫生事啦。”
風寄月橫他們一眼。“我自然知道,不必你們來啰嗦。”將畫像小心翼翼收好,轉身道:“好啦,可以吃飯啦。”
三百老人齊鬆口氣,眾星捧月般擁着他走出書房,來至膳廳,將最好的飯菜盡數夾給他,一徑好言哄勸,就怕他少吃一口。這一幕幕直驚得一旁的眾位侍者目瞪口呆。他們還以為三百老人一定會殺了這個擅自闖入的年輕人,哪知他們竟將他當寶貝般哄着、供着,生恐怠慢。更是叫他“乖徒兒”,險些令他們撅倒。他們怎麼不知這三個老傢伙幾時收了這麼個徒弟?真是奇哉怪絕!
吃飽喝足,風寄月的神志略微清醒,環顧四周,奇道:“這是何處?我怎會在這裏?”
“呵呵呵……”三百老人笑成三朵迎風招展的菊花,“乖徒兒啊,你又糊塗啦。我們是你師父啊,你想媳婦想瘋啦!”
“媳婦?”
“啊啊,是小七。”
風寄月頓時愀然色變,拍案而起。“你們怎麼知道小七?”
“是……是你自己說的。我們也不知你幾時娶了媳婦。”三百老人嚇了一跳,身子同時后傾,倒叫幾位侍者看得暗笑不已。
風寄月拍了拍頭,恍然道:“沒錯,我已經娶了小七。可是,我為何找不到她了?呀,我想起來啦!”他驀然大叫一聲,三百老人一喜,齊聲道:
“你想起來了?”話未完又面色一變,小心翼翼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風寄月兩道濃淡適宜的眉毛忽聚忽展,看得三百老人心中七上八下。
“我想起來,我是來找小七的,她人呢?你們是不是將她藏起來了?速速交出她來,否則,我要將你們殺個精光!”
三百老人見他一瞬間復又狀如瘋痴,忙忙的哄道:“你的小七不在這裏,她出門啦,不久就回來啦。”
“真的?”風寄月一下揪住其中一個的白鬍子,痛得對方涕淚橫流。
“是真的,你只要安心在這裏等她即可,哪裏也莫去啊,否則,她回來看不見你,一定會大發脾氣啦。”
風寄月眸光閃動,溫柔一笑。“你怎麼知道?她好久沒沖我發脾氣啦。好,我哪裏也不去啦,就在這裏等她。我睡哪裏?”
三百老人撫胸舒氣,將他領至早已收拾一新的廂房,又命侍者備好沐浴用水及嶄新的衣物,面面俱到,細緻體貼。
風寄月洗去滿身風塵,疲累漸消,躺在床榻上,腦中浮現童七的一幕幕,唯獨至入宮前戛然而止。他想破頭也想不出童七到底去了哪裏,自己是如何將她弄丟的。
於是,風寄月便在三百老人的居所住下,日日等待童七的歸來。他時而清醒,時而糊塗,高興起來便絮絮叨叨的將自己與童七的事情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講給三百老人聽,前後顛倒,東拼西湊,常常聽得三百老人莫名其妙,滿頭霧水,他則樂此不疲。惱起來卻又大鬧天宮般折騰得天翻地覆,直將見到的人罵得狗血淋頭,大氣不敢出。故而,他一高興,三百老人便迫不及待的左右逢迎,拚命投其所好,扯耳朵聽他講故事。一看他翻臉,便個個溜得賽過偷油的耗子,眨眼不見。
如此過去**日,風寄月愈加狂躁不定,喜怒無常,三百老人索性蟄伏不出,連面也不敢露了。如此鬧了幾日,他心頭的鬱結之氣得以宣洩,神智清醒了許多,記得童七應是來此處偷葯,葯主便是三百老人。那麼,他們就絕非自己的師父了。可是,自己好像是有師父的,是誰呢?
正自在寢居冥思,忽聽得大門外一陣兵器交擊之聲,連忙走了出去。但見山頭之上,幾位侍者正與一男一女打得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