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愛恨交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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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練,絲絲縷縷,似心有所系。想起風寄月歸期已至,童七輾轉難眠,索性披衣而起,獨自繞階而行。
薄雲托月,飄渺無塵,正一陣心神恍惚,忽聞一番細微的窸窣之聲,似衣料滑飛。
童七循聲望去,月下暗影中,一人偏隅而立,如痴如呆。童七頓時心如鹿撞,撲撲直跳,不假思索的飛奔而去,任外袍飄然墜地,乳燕投林般縱入那人的懷抱,緊緊攬住其後頸,埋頭又是哭又是笑。
那人身子驀然僵硬,呼吸停止。
一縷清淡的香氣游入鼻端,童七頭腦一凜,這並非她所鍾愛的氣息。猛地抬頭,撞入一雙迷離若霧的眸子,有着深不見底的哀傷,亦非她所痴迷的如海黑瞳。便如乍見惡鬼般,她駭叫一聲,跳出八丈遠,面色煞白。
“鍾……鍾大哥!你……不是回府了么?”
月下的鐘庭舉恍若一束幽魂,似乎尚未自迷霧中清醒,凝睇着她一襲雪白睡裙,青絲繚繞,嬌柔暗生,愈發顯得形若月光裊裊,態若梨花飄飄,清香如水。
鍾庭舉張張嘴,卻未發出聲音,許久,方啞聲道:“是,我回府了,我只是過來看看……”
“深更半夜有什麼可看的嘛!鍾大哥,趕快歇息去吧。”童七說完急往卧房奔。
“小七!”
急促爆發的嗓音令她腳步一頓。“鍾大哥?還有事?”
“沒有事就不能再叫你、再看你了么?你長大了,就不理人了?”
“鍾大哥,你說什麼呢?像個小孩子。”童七呵呵笑。
“是么?小七,你生分了好多,是因為風寄月么?”
童七沉默一下,坦然承認:“是,我不想再讓他心存不適,一絲一毫也不想。”
對方是長久的沉默,童七亦靜靜凝視他,輕聲道:“鍾大哥,你與大姐一直是一對恩愛夫妻,一直是姐姐姐夫們效仿的榜樣。因為你,我們兩家的世仇方才漸漸化解。你正直坦蕩,謙和有禮,真的是我最最喜歡的大哥哥,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大哥哥。我真心希望,你和大姐能永遠相親相愛。想想多年以後,我們大家齊聚一堂,鬚髮皆白,平和寧靜,把酒黃昏,談笑風生……多美啊!你不想么?”
鍾庭舉默不吭聲,半晌,童七方發現他眼中晶亮似銀的淚光,他的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抖顫:“那時,我們還能在一起談笑風生么?”
“能!一定能!我與寄月又不會憑空消失!”
一聲飄渺浩嘆:“太久遠啦!久到無法眺望!小七,這個遠景是美,但也殘忍!極度殘忍!”他話未完,已是淚如雨下。
童七心中一酸,澀聲道:“鍾大哥,你不要這樣……”
鍾庭舉彌散的目光凝聚在她臉上,眼淚靜靜的流。童七喉中堵噎,不忍再看,轉身欲走。
“小七,別動。”含淚的聲音壓抑的響起,“這是我第一次看你穿女兒裝,容我……好生看看……”
“鍾大哥……”童七亦忍不住淚眼婆娑,心中無限嘆息。
“好了,你走吧,小七,我不會再打擾你。你一定要幸福……”
童七拭去奪眶而出的熱淚,哽咽道:“謝謝你,鍾大哥。”轉身離開,再不停留。任身後枝葉剝離,落花遍地,霜風吹散孤影。
就在她拐過畫堂,將入卧房的一剎那,一聲細微的異響來自花蔭深處。童七一怔,停步側身,但見疏影橫斜,花枝輕顫,一道人影如煙而逝。
童七心底驀地一沉,心生不祥。
回到卧房,華燈依舊,卻眉目暗淡,一夜無眠。
次日,從早至晚,風寄月依舊未歸。童七開始焦躁起來,來到駙馬府,與桑柔公主強顏歡笑,卻愈加難安,心神惴惴,有如春蠶作繭,無法自解。
第三日傍晚,華燈初上,將軍府正值晚膳。一大桌子人寂然無聲的用飯,默默看着懶洋洋支頤而坐的童七,碗筷未動,目光發直。
“小七,快吃吧,這兩天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寄月不是馬上就回來么?看看你,跟得了相思病一樣!”康雲姑心疼的嗔怪。
童七收回呆怔的目光,瞟了她一眼,伏案不動了。
眾人又是吃驚又是好笑,正不知如何開解,僕人忽然飛快來報:“風公子,不不,七姑爺回來啦!”
滿堂轟然而起,竟然帶動杯盤碗碟,噼啪落地。
一道白色身影健步如飛,瞬間閃入膳廳。
“小七!”
眾人尚未看清來人面容,白色身影已飄至童七面前。
這下好啦!滿堂皆是舒氣聲。
萬未料到,飛快的,童七將身一旋,驚鴻般一掠而走,直奔閨房,“砰”的一聲,關門聲震得人腦門子發脹。
“咦?古怪!古怪!”童駿一疊連聲的嘟囔,“明明想得要死要活的,怎麼好容易見面了,卻成冤家了?”
“哎呀,先讓寄月喝口水。”康雲姑示意丫鬟倒水。“先稍作歇息。那丫頭,小孩子家家的,定是想得太過了,心生怨恨啦!回頭好生哄哄就沒事啦!她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妨事。”
風寄月接過茶喝了幾口,匆匆一笑。“我還是去看看。”向諸位面帶同情之色、怔怔瞧着他的“弟兄們”點首為禮,反身出門。
可是,無論他如何叫門,童七一徑不開。長風、平野雙雙趕去助陣,依舊巋然不動。風寄月只好又回到膳廳。
“賢婿啊,你還是先吃些東西再說吧?”童駿小心翼翼的道。
風寄月垂眸沉吟片刻,問道:“小七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能有什麼事?就是想你了唄!”童雙喜嘻嘻笑,“誰叫你一句隻言片語都沒有,定是惱羞成怒啦!”
“呃,賢婿,不若洗漱一番暫去西廂房歇下,讓小七先消消氣,明日再說?”童駿再度提議。
風寄月笑道:“岳父無需操心,小婿自有辦法。”
童駿亦知小兒女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遂安慰幾句,各自散開。
燈火闌珊,星冷月殘。童七獨卧孤衾,輾轉反側。正滾作一團,眼前一暗,熟悉的氣息倏忽而至,佔據全身。正欲出聲,小嘴兒已被堵住。
聞着他的氣息,清涼如水。從極北之地穿行數千里的滾滾風塵、秋草與山巒的氣息,弄疼了她。他瘦了,掌心中的腰身提醒她。
“小壞蛋,居然不叫相公進門,本事越發大了!”唇邊傳來他低沉又悅耳的聲音。
這聲音一下子令她熱淚盈眶,一時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小寶貝兒,怎麼了?”黑暗中,他有些失措的抱住她,不住吻去她的眼淚。
童七抽噎了一陣,板著臉,背過身去。
他自然不放,長指糾纏着她的髮絲,極盡纏綿。
星不再冷,月不再殘,雛菊臨風而綻,幽柔嬌艷,千姿百態。
月光傾灑而下,如水一般,豐沛而溫暖,漸漸漫過全身。
她一寸寸的摸索他,突然萬般感動。他真的回來了,重新回到了她的肌膚、她的血肉、她的生命之中。她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了擁抱住了他的歸來。一霎時,她的心被月光包裹得那麼溫軟、那麼脆弱、那麼鮮嫩,恍若一顆嬰兒的心。
“小傢伙,想我么?”他輕撫着她身上柔美的月光,輕聲問。
童七抿抿唇,不吭聲。
“小丫頭,心眼兒越來越小啦。”
童七張口便咬下去,耳中聽到他悅耳的笑聲,又是一番感動,將臉埋於他胸前,不住摩挲。
許久,她方怨聲道:“為何回來這麼晚?不是兩天前就該到了么?”
風寄月聽她終於開口說話,含笑吻住她,而後嘆口氣,道:“還不是那個太后,似乎怕自己為人侍妾之事暴露,一路上百般生事,延誤了行程。”
“那你不會先回來呀!”
“倘若不是因為何沖,我自然不管。何沖畢竟是駙馬,怎敢對太后無禮?”
“那你是如何治太后的?”
“很簡單,就說太后久在異鄉,身體不適,急需休養,一路上不斷喂她喝下蒙汗藥罷了。”
童七忍俊不禁,嬌顏一綻。
風寄月親親她。“好啦,審訊完畢,該我問你啦。”
“問什麼?”
“就因為我回來晚了你就生這麼大的氣?”
童七看着他。“不該么?”
“沒有旁的事?”
童七沉默一瞬,輕聲道:“有。”
風寄月輕撫她的手一頓。“說吧。”
童七吸了口氣,將前日夜晚之事詳盡的告訴了他。與其日後發生不必要的誤會,不若提前澄清。
風寄月聽後半晌不語。
“怎麼了?”童七仰首認真的看着他,“你不相信我?”
風寄月摟緊她,輕笑道:“傻丫頭,到此刻了我還不相信你么?我只是在猜想那個人是誰?就怕他無事生非,一旦傳到你大姐耳朵里就不妙啦。”
“花蔭遮掩,委實看不出。”童七有些憂心。但看到他的信任,心中又快慰之極,陰霾頓消。她纏上他,柔聲細語道:“我好想你,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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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就寫了幾個字,腦中空空!好在今天歇班,但忍不住睡了下懶覺,就晚啦!自己打手心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