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坦白

24,坦白

凌晨三點半,如約而至。

我輕輕地把她從我的懷抱中拉了出來,從她的床上躡手躡腳地離開。

穿着深藍色的睡衣,我獨自地在老爺子家遊盪,斟酌着詞句。

我打算坦白。是的,我打算坦白。我要告訴老爺子,我在鬼界的真實身份。

我本來想在之前鋪墊一下,但很不幸,我是個典型的理工科直男,腦迴路就是一條筆直的高速通道,不會拐彎,不會變通,往往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有一次差點把一個內心比較自卑的女孩給說哭了。事後我還去解釋了老半天。

但是我又想,以前我和老爺子為數不多的交流,好像也是直來直往的,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

這般想着的時候,我再一次來到了庭院,但是沒有老爺子,只有一個茶壺,兩盞茶杯。

壯着膽子走上前去觸摸,茶壺早已涼透了。但是擺放在旁邊的蒲團上面,卻仍有餘溫。

我抬頭四處張望,卻見老婆婆向我走來,她微笑着對我側了側身:“過去吧,小楠!”

“哦……哦,好的。奶奶。”我向老太太點了下頭,然後便向前走去。

前院內,老爺子站在一顆僅剩枯枝的巨樹下,略有些花白的頭髮直直地挺立着,腰背挺得很直,就像一棵古松般不可撼動。

“走走吧,陪我……說說話。”老爺子看了我一眼,轉身開始在庭院中踱步。我快步跟上。

老爺子的田園中種着很多草木,有些在市面上千金難求,有的隨處可見。

“今晚上……你應該有話想對我說吧,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說。”老爺子緩緩開口,聲音也沒有了以前的凌厲或者平淡,反而相當緩和,就像一壇被緩緩打開的濃稠老酒。

“好,那麼我能先問幾個問題嗎?”

“好,你問吧!”

“老太太……知不知道那些事情?”

“她啊?”老爺子笑了,是那種很溫和的笑,就像一縷春風,“走,我帶你去看看東西。”

說著,老爺子向左轉,走到了一棵巨樹前,那是一棵巨大的枇杷樹。

“庭有枇杷樹……”

“是啊!當初兩個人一起種下來的,現在都這麼高了,真好。”老爺子微笑着拍了拍樹榦,“哦,對了,她以前……應該也算神族的人吧。我當初還怕她跟我過來不習慣,但她沒有什麼怨言……”

說到最後,老爺子聲音漸漸地變輕,但是目光仍然很柔和:“好了,問下一個問題吧。”

“丫頭……”

“丫頭?”

“好吧,口誤,溫姑娘……是不是……也覺醒了部分相關的能力呢?”

“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在昏迷之前,感覺自己撞進了誰的懷抱里。”停頓了一下,我接著說,“那個懷抱很軟,我就在想……是不是她?”

老孩子的雙眸重新變得平淡:“對,是她沒錯。不過和你一樣,也是剛剛覺醒,用得還不是很熟練。”

“用的是……”

“還記得我當初和你說過的話嗎?她和我走的是同樣的道路。所以也算是天賦的一種吧,你要學也學不來。”

“哦,那我能問一下名字嗎?”

“鎮魂。小鎮的鎮,魂魄的魂。”

怪不得。因為我的融合了自己差不多六百年的記憶,自然而然會頭痛欲裂。但學會了是一回事,學以致用,又是另一回事。而且又有老爺子隨身教導,

比起我野路子肯定要好很多。

鎮魂鎮魂,鎮壓神魂,它不僅可以鎮住我體內的記憶暴亂,也應該還可以防止別人奪舍的其他功能吧。

正當我在思考的時候,老爺子重新把我拉回了現實:“好了,你想問的也差不多問完了吧?”

“還有最後一個,問完這個問題,老爺子你如果想要問我,除了一些隱秘,我會實話實說。”

“好。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也不強迫你。問吧。”

“我想知道老爺子……您的大名。”

老爺子下意識地抬了一下眉毛,不知是被我這個問題給驚到了,還是對我問出這個問題感到奇怪。

“我姓溫,你最近在逛鬼怪論壇,屠滅轉生會的事你查不到,但是20年前,把神族五位神主殺到只剩下三位的‘斷劍者’你有查過嗎?”

斷劍者?

我被這個綽號給嚇到了,嘴巴張得老大。

斷劍者,傳言此人六歲悟道,弱冠之年劍道大成,傳言那日劍氣沖霄漢。之後,此人前往東海秘地鑄神劍“問天語”。劍鋒出鞘那日,雄踞在東海某處的一頭厲鬼被其斬殺。

之後,此人單身入鬼界至而立之年。在他的任期內,無一頭鬼怪可入神界。最後,他還擊傷了三大鬼皇中的巫師之祖。證據就是此人歸來后,在神界通過戰功,換取了數種治療惡咒有關的丹藥。

之後的四年時間,他潛心悟道,結識了天之驕女,“畫痴”拓跋驍月。之後,兩人墜入愛河。

再然後,他在凡俗生活了六年,極少有人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所有人只記得他歸來那日孤身一人一劍,殺上了神界的權利中心,光明頂。

那一日,神主隕落,神界的蒼穹被大戰的餘波擊碎,懸浮在神界上的四輪大日被擊穿了兩輪。五位神主,兩死兩重傷,中層強者也死傷過半。且,重傷者至今仍未痊癒,體內仍有劍氣。

但也在那一日,斷劍者的“問天語”斷裂,碎片所墜落之地化為一方禁區,生機斷絕,唯有不可磨滅的劍氣在那方地域中遊盪。

在後邊,他就失去了蹤跡,也就在那日,“斷劍者”成為了一個在鬼神雙界的傳奇。

“斷劍者”的名字也被多次提及,他姓溫,名毓鴻。

“所以老爺子您……”

“是啊!”早已兩鬢斑白的溫毓鴻嘆道,“歲月不饒人啊!”

“所以老爺子您當年……”

“大鬧神族的原因嗎?”說到這個話題,老爺子搖了搖頭,但是那拍在枇杷樹上的手掌早已握緊成拳,“你可以理解為……信仰崩塌,理念不合。小子,問你一句,當你發現你自己一生所信仰的東西……崩塌的時候,你會做出什麼行為?”

我,無法回答。我,不知道。

“好了,現在該輪到老頭子我問你了。”粗糙的手在枇杷樹上撫摸了一下,老爺子轉身示意我跟上。

現在庭院中閑逛,我本來申地有了些許的不安。

“第一個問題,嗯……徐氏的十二神通,應該還傳承完善吧。”

“是的,非常完善。”

“哦,那你和我說說看有哪些吧?”

“葬誦花拔裁吼舞埋遁潛噬,這十二個最核心的,還有數百個其他神通。”

“徐氏……守墓人……你對他們怎麼評價?”

“他們很偉大,也很無私。敢為天下先,敢為萬世開太平。沒有他們之前的鬥爭,現在的鬼怪與神明肯定會十分的猖狂。”

“是的,可惜……守墓人,現在在種花家的國土上,也只有零零散散幾百個了。絕大部分都在幾十年前退出了。”

“是啊,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老人們走了,該我們這些青壯年頂上了。”

“說得好。然後我的第二個問題,徐氏應該有些獨特的修鍊傳承吧……”

我剛要拒絕回答,老爺子卻笑着擺了擺手:“我知道,就是徐氏隔代傳承的‘魂脈’。阿楠的爺爺,本想在自己這一代,將徐氏的所有秘密封存。只是可惜,他那個時候已經為人父了……”

“所以阿楠出現了罕見的返祖,他‘魂脈’的珍惜程度,不遜色於他的先祖!”

“是的,好了,我的第三個問題與此相關,他是怎麼把你換回來的?”

“他……被卷進了一場疑似鬼怪主持的試煉之中。最後,用燃魂秘術,以一換一,把我復活。”

“燃魂……”老爺子的聲音在發抖,看向我的目光也越來越複雜,“好的,第四個問題:你曾經在鬼界的身份是什麼?”

“閻塵。閻羅的閻,塵埃的塵。”

這次輪到老爺子掉下巴:“這個在鬼界以傀儡之道橫行了六百年,被無數妖魔鬼怪稱為‘邪面’,最後因為斬殺了13位王族憎惡、三名憎惡親子,逼迫憎惡之祖出手的小子竟然是你?!”

“是我。和當年老爺子您的比起來,我簡直遜爆了。您在面對三大鬼皇中的任何一個可以做到全身而退,而我面對一個就得,付出險現隕落的代價。”

“險些隕落?”

“是啊,我當時通過某種秘法,通過疑似肉身自爆的方法,讓魂魄逃了出來。”

“疑似?”

“對,就是疑似。那個時候的記憶,現在是模糊不清的。我只記得我最後把我那個法器給收了起來……”

“就是……那個魔方?”

“對,它應該算作某種空間法器……我使用的三大神器,還有十萬傀儡大軍,都在裏面。”

對於記憶塔存在的事情,我選擇暫時對老爺子隱瞞着。因為記憶塔剩下那一半濃稠如墨的空間……

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向老爺子隱瞞,溫老爺子就搶先發問了:“那麼那把那件法器里,極有可能藏着類似你記憶承載物的東西,有……什麼異樣嗎?”

我咧了咧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就是有了,而且還真的出了問題。行吧,那就都說出來吧!”

我走在一五一時的把塔的一半是黑的事情,告訴老爺子。

溫老爺子聽完后,眉頭緊鎖,捋了捋自己的鬍鬚,說道:“那個……可能是……憎惡之主的本源力量。處理起來很棘手。”

我一聽有戲,連忙問道:“什麼方法?”

“我這裏有一本書,書里的神通自己挑一門合適的開始練起來。之後的看情況,見機行事。”

我點了點頭,低着頭在思索解決方法。我老爺子也許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安心啦,四五年就可以幫你解決掉的。我當初也是花了將近六年,才徹底擺脫的。”

我朝他丟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好了,最後兩個問題。一個,你的影子是不是發生了……變異?還有一個,你怎麼看待我孫女的?”

“前面一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是的。它現在不僅可以吞噬生物的壽命,而且還可以去控制他人。至於後面那個,我的回答是,不清楚。”

“不清楚?!”老爺子的眉毛再一次地抬了一下。

“是的,畢竟曾經,我對她可以說是無感。現在對她的種種行為,我感覺可能是他殘留的記憶……”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溫老爺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對她沒感覺,成年後就和他說清楚吧。當然了……”

後半句,我並不是聽得很仔細,因為……下雪了。我那時在抬頭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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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魂天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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