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CH.09

第 9 章 CH.09

有那麼一刻,葉小川六神無主,內心反問自己數次:我要怎麼辦?

緊張下分泌腎上腺素,心跳速率加快,因為飢餓和過度運動,更有些頭暈反胃。

為了讓自己集中注意力,他又下死勁捏手臂,分散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些。

挪開壓住自己的自行車,紅腫很明顯,他動了動腳踝,疼痛使他無法再用跑步甩掉感染者,只能在這附近找個落腳點。

他咬緊牙關對着紅腫部位四處按了按,平時常常看着劉醫生處理骨傷,他也學了幾手,手法有些生澀,雖不是專業的,但還分得清狀況,韌帶傷了,骨頭還完好就算是壞消息里的好消息。

身上沒什麼明顯的傷口,他剛才在摔倒的剎那調整了一下姿勢,身上只有一些淤青和擦傷,那點出血量不足為慮。

他的動作忽然停止,身體微僵,有人。

嘎——嚓。

骨頭斷開、連接的聲音。

是感染者。

而且不用找了。

一道陰影籠罩在葉小川頭頂,抬頭,一滴帶着腥臭味暗紅色口水掉在額頭上。

是那個滿血復活的柔弱少年,也許是跟着他的自行車一路跑來的。

柔弱少年也是那白得滲人的臉,面部突然猙獰,俯衝着朝他撲來,葉小川扭身閃避,不顧傷勢朝着地面滾去,受傷的腳踝撞到路牙,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過也是這樣的快速反應,讓對方撲了個空。

沒時間讓他再思考自己躲哪裏比較安全。

他一手撐在路牙上,眼角餘光看到地上兩塊包裝巧克力,快速將它們放入口袋裏。

巧克力掉落的不遠處,一個架在老式公交擋雨棚上的梯子,葉小川想也不想就朝着梯子爬上去,他現在的速度比少年還慢一些,少年緊緊跟着,踩到第四格的時候拉住他受傷的腳踝把他往下扯,正是紅腫的地方,葉小川痛哼了出來,差點踩不穩梯子,冷汗簌簌下落,他不受影響加快速度往上爬,導致球鞋被剝下,落在柔弱少年手裏,他只能用沒受傷的腳踹着少年的臉,擺脫險境。

雖說踹人不踹臉,現在,對不住了。

好不容易爬上雨棚,在樹蔭遮擋下塑料板不算溫度太高。

葉小川往下看,那畫面讓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柔弱少年拿着被脫下的球鞋啃咬着,好像很喜歡“有味道”的東西。但現在一點味道和上方活蹦亂跳的葉小川就沒可比性了,過了會扔掉了球鞋又在雨棚下方朝着葉小川吼叫。

葉小川觀察了十秒鐘,果然感染者不會爬上來,它們智商不高。但他還是不能留下危險的隱患,把梯子抽了出來,將之放到雨棚上。

目測雨棚的高度,一般的感染者的身高是夠不到他的,暫時安全了。

雨棚上有一個敞開的工具箱放在那兒,諸如榔頭、螺絲帽、鉗子、十字起等,不難猜到維修人員要在人們上班前換好燈牌上的廣告還有修破了洞,只是來修葺的維修員早就不見,梯子也被落在這裏,如果沒有它今天他說不定就交代在這了。

拿起這些工具,往口袋、褲子鬆緊帶上塞。

做完一切,他汗流浹背。

體力、水分流失的身體急需補充能量,乾渴的喉嚨像在燃燒,他把目光放在雨棚旁的那顆榕樹上,記得前段時間還是普通的樹,現在快成參天大樹了,幸而過高的溫度限制了植物的生長,讓它們不至於繁衍到聳人聽聞的程度,仔細看的話,有部分葉面被曬得發黃枯萎了。

不過這不是他現在關注的點,榕樹葉子可作藥用,活血散瘀,解熱排濕,還能治療跌打損傷,能作藥用就說明能吃,直接食用也不知道有什麼禁忌,物盡其用,葉小川覺得自己也是繼承了人類強大基因的,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摘了幾片葉子,用T恤一角擦了擦上邊的灰,放在嘴裏咀嚼,不吞下,只汲取少許枝葉再吐出放在一旁,這樣來回了十幾下,總算緩解了一些,

街角又走來幾個散蕩的感染者,聞到了鮮肉香味,紛紛朝着他這邊聚攏,發現他以後獃滯慘白的臉變化得猙獰,朝着他吼叫。

大樹後面是一座爛尾樓,從現在來看他待在雨棚上,又有茂密的榕樹遮擋,如果遇到危險也是個躲避的地方。

將剛才放在一旁的榕樹葉碎末抹在腳踝上,唾液有消毒作用,這種碎末已經算是不錯的藥物了,葉小川用劉醫生教的手法揉捏着腳踝,稍微舒服點了。

求救大軍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多而雜,從幾個小巷傳來,他聽到隔了一條街,有人用喇叭說話的聲音,讓所有人到旁邊的路段集合,他們有車,隱約有歡呼雀躍的聲音。

所有人?那些倖存者至少有近百人。

就算超載,能載近百人的車型也是少數。

沒一會,葉小川知道哪來的車了,是公交,也只有公交符合這個超載人數。比亞迪的純電車,看型號售價在220萬到300萬不等,那個車牌號碼他是認識的,他們正式員工大多有自己的定車,早上要簽到加檢查車輛,開這輛車的是個駕齡二十年的司機。

當這輛公交開來,他眯起眼觀察着駕駛位,不是他的同事,是不認識的人。那麼,他的同事不是感染了就是被這群人……

葉小川拖着殘腿,小心地拉過茂密的榕樹枝,將自己挪到樹枝後方,勉強遮住了身形,透過葉片縫隙看着那輛歪歪扭扭駛來的公交。開公交車是需要考A3以上的駕照的,一般人沒有開大型車的經驗和技術,如果再加上路上零星的感染者,很容易出現意外。

車內有爭執,其實昏暗的內部光線看得並不清楚,只有亂動的黑影。

稍稍意向,剛剛喇叭召集人的時候,是很趕時間的,大部分人其實還不清楚或者沒注意到感染者和普通人類的區別,感染者只要在潛伏期內是有神志的,如果不注意區別他們,他們就能順利坐上公交,待徹底感染后,擁擠的車廂瞬間就能化作饕餮盛宴。

這樣的混亂與爭吵讓司機無法安心開車,從小巷突然衝出的一個感染者,司機緊急打了方向盤,卻因為控制不好,公交輪胎劇烈摩擦地面,沖向葉小川對面的商鋪。

嘩啦啦,半個車頭鑽入店內,店鋪玻璃碎了滿地。

公交車熄火,一路藍色的焦煙飄蕩在空中,整條路安靜了。

裏面還有有理智的人類和沒完全感染的人,但太過擁擠,他們一時半會也出不來。

公交車裏的完全體開始胡亂攀咬,身體撞擊着公交車門,砰砰砰的聲音令周圍的活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巨響,讓位於店鋪二樓,正從沉睡中醒來的女人打開了窗,瞠目結舌地看着那還有半截的公交車,特別是車內的撞擊聲讓她嚇得捂住隆起的肚子。

她從屋子裏拿了根晾衣叉,將叉子伸下去,搓了搓公交車頂。

裏面的感染者聽到響動,撞擊着車頂,孕婦聳了聳身子,嘴巴嘟囔着什麼,葉小川發現那口型是在說:喲呴,還會動。

葉小川忍不住帶了點笑意,但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車內還有意識的人,亂按着公交車內的按鈕,終於把前後門給開啟了,隨之而來的,是感染者傾巢而出。

葉小川拿出手機,眼看上面還剩百分之二十的電,也沒有猶豫,寄希望於那短暫的信號,他不知道這座雨棚還能為他檔多少時間。

也許是感染者大範圍爆發的緣故,很多基礎設施無人管理,葉小川這次剛連上一會,信號就斷了。

到底是手機,哪怕改造過也會受信號干擾,不像真正的無線對講機那樣暢通。

而這一閃而逝的信號,被那輛沒載上葉小川的防.爆車上接受到,技術兵拿着手上的電子屏湊了過來:“七哥,是剛才通過無線電向我們發出求救信號的人,又發出了。”

這會兒,車內被稱作七哥的迷彩服男人正與西裝男還對峙着。

電子屏上,忽而斷開的信號源閃着光,而光點所顯示的位置正是葉小川這個路段上。

那段路上,在他們離開前,只有葉小川一個人,很有可能是他發出的求救信號,七哥嗯了聲,轉頭一腳踹翻西裝男。

西裝男:“為、為什麼?”

他不想去車頂。

“沒位置了。”七哥理所當然地說道。

睜眼說瞎話,車裏哪裏沒位置了,還能塞好幾個人!

“我有錢,你要是讓我活着我會有很多錢。”西裝男猛地跪倒在地,磕着頭懇求道。

周圍有人心有不忍,一個男人能跪下說明多少有點悔意吧,想說幾句,卻被旁邊的女警阻止。

七哥:“把你放包里的東西拿出來。”

西裝男一聽,臉色瞬間變了,目色慌亂,眼看他不肯拿,旁邊的士兵將公文包搶了過來。

西裝男瘋狂地叫喊:“你們這是侵犯私隱,我要去告你們,知道我認識誰嗎,只要我一句話就能把你們通通關……”他不知道這個迷彩服男人到底怎麼發現他包里東西的。

公文包里的東西掉了出來,是一個個玻璃球,滾到車廂四處,球內裝着無色液體,裏面居然存放着一隻只灰白色的眼珠,像剛摘的,還連着血管。

那空洞的眼看着人,車內的幾個平民大聲尖叫起來。

那是感染者的眼珠,分深灰、淡灰、灰白等,成為感染者后被活活挖出來的,西裝男的確早上要上班,這是他和醫院某幾位實習醫生通過特殊協議得到的,這些感染者還沒徹底失去呼吸,在還有意識的時候均被“死亡處理”,而他們漂亮的灰白色眼珠成了許多富人想要的收藏品,顏色越白價錢越好。

他今天正是要拿這些眼珠去做交易的,那之後就會有一大筆進賬。

“自己上去,還是我送你。”七哥拿起一隻售價昂貴的蛋白色眼珠玻璃球,淡聲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會發現?”除了交易的雙方,還有第三方實習醫生外,根本沒人知道!

西裝男有點悚這個看上去是兵頭頭的男人,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能一下子就發現,還是他們本來就有備而來?去車頂看似給了他一條生路,其實比車內危險多了。事實上晚來的西裝男沒有看到之前跳到車頂的感染者們,那是從一些大樓或是天橋上跳下來的。

雖然後來被車子的快速轉彎甩掉,但沒人能保證後面還不會有跳下來的感染者。

這一次,車內沒人會去提醒西裝男。

“你跟着我們,是想找到更多的材料?”七哥一語道破重點。

跟着他們,死亡的感染者倍增,【材料】的確就多了。

“不、不是,怎麼可能,我怎麼會這麼做。我不上去,你們不能這樣把我趕上去……這是是別人逼我乾的……和我無關啊。”想也知道這車不到安全的地方不會停,就是要他現在自己想辦法爬上去。見他不配合,七哥身旁的兩個士兵就要動手,西裝男慌了,口不擇言,“你們身為武警,保護人民才是你們的職責,我是人民,是你們的責任,是上帝……”

技術兵哈哈一笑:“那麼上帝,誰告訴你我們是武警的?”

七哥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給你個機會,如果這車內有一個人願意讓你待這裏,你就留下。”

西裝男滿是希望地望着車內的人,士兵們自然只聽從隊長的命令,其他人不是移開視線就是一臉厭惡地看着他,連一個贊同的都沒有。

他們不想有一天被活活做成了標本。

西裝男好像有點明白剛才葉小川被留下的無措,不敢置信地拉着一個個人的衣領,出口惡言,被士兵們阻止。

那些玻璃珠都被這群士兵收走了,他的把柄被握住了。西裝男惡狠狠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這個人身上有血的味道,他們做保險詐.騙的什麼牛鬼蛇神沒見過,這種在刀口上過日子的人是最不能招惹的。他帶着憤恨打開了一扇窗,探出身體從車窗鑽出去,手裏拿着剛才坐在位置上拆下來的座位底部一根鬆動的鋼釘,本來是打算當武器的,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了。踩着窗框顫顫巍巍地爬到車頂,他剛爬上去,車窗就被關上了。

沒多久,車子行駛到一座天橋下,幾個感染者掉下,迷彩服男人對司機打了個暗號,車子就這麼就恰好行駛在感染者的地方。

西裝男.根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

他想要逃已經來不及了。

那男人果然是故意的,故意要他來送死!

車內剩下的平民聽到咀嚼的聲音,還有西裝男的尖叫,聲音漸漸微弱,瑟瑟發抖。

“頭兒,要是有人檢舉,我們……”至少西裝男有一點說對了,他們不能做出任何危害平民的事。

“沒位置了。”七哥掃了一眼車內的人,一群人拚命點頭認同,就是沒位置,“開B2監控。”

B2監控位於車頂,他現在要看這群感染者的狀態以及咬人的方位,是因為飢餓,還是病毒的影響,還有沒有理智。

技術兵看着自家隊長,暗暗嘖了一聲,本來隊長就要找人實驗,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七哥淡定地望着監控屏幕,幾個民眾挪了挪位置,又敬又怕。

技術兵小聲說:“如果真是那青年發出的信號,他間接救了那麼多人自己卻沒上,可惜了。”

七哥:“不一定。”

一隻包着紗布的手,還印着血跡。

但沒有腐爛的味道。

冷凝着眉,找了一隻私人聯絡器,低頭髮了個信息。

剛發完消息,車子卻突然失控,車頂傳來西裝男癲狂快意的笑,此時車子開到立交橋的時候,他把一個感染者踢到車輛前方,車輪滾在□□上,車子震動,西裝男又刻意在後方一輛貨車駛來的時候,將鋼釘扔入輪胎旋轉的縫隙中,他平時常常陪客戶去射箭館,很有準頭,後車頓時失了方向,撞上他們。

大車撞小車,一同被帶入滾滾江水中。

……

葉小川這邊,公交上的三類人蜂擁而出:完全體感染者、潛伏期尚有理智的感染者、以及尚未被傳染的人類。

感染者除了續航比較差外,爆發力超過了普通人,四散的人群很容易就被捉到了。

葉小川不想白白去送餐點,但看到有求救者衝到自己雨棚下無法但那個沒看到,應該是被發現了也想上來。

放梯子不可能,要是看到梯子一群人湧上來,不說雨棚能不能載幾人的重量,就說這些人裏面還混雜着潛伏期的,他也不可能找死。

圍着他的幾個感染者沖向了這群健康的人,只有一個男人順利衝到了下面。

“救我,求求你……”

葉小川其實沒考慮太多,見男人身上沒被咬的痕迹,果斷伸手打算把人拉上來。

但感染者反應也很快,有幾個拖住了男人的腰,拽着他,葉小川見男人脖子被咬,就準備放手,卻沒想到對方死死拉着,生死關頭誰能放開唯一的求救希望。

葉小川在一人三感染者的拉扯下,半個身子被拖了出去,他支撐不了了。

“救我……我還有個四歲的女兒在等我回家。”對生命的渴求,讓男人祈求着葉小川心軟。

葉小川有些悶痛,拿起放在口袋的十字起,閉上了眼,直直刺穿男人的手背,血窟窿中流出汩汩鮮血,因為疼痛,鬆開了握緊的手。

看着男人被拖走。

泛紅的眼眶旁,一滴汗劃出一道水痕。

對不起。

“小心!”遙遠的一道聲音拉回了葉小川的神智,是對面的孕婦看到他快從雨棚上滑下去提醒着他,而在下方是重新圍攏的幾個感染者,危機時刻。

葉小川用受傷的腳勾住樹枝,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挪回雨棚上面。

喘着粗氣,腳踝上的疼痛讓他的臉瞬間扭曲,還是對對面的孕婦打了個安全的信號。

孕婦長長舒了一口氣,看到他活着似乎很高興,能看到同樣倖存的人,哪怕是陌生的,也能瞬間產生安慰,也許因為人本身就是群居生物。

雖然說話雙方能聽到一些,但必須要用喊的,聲音會引起感染者注意。

葉小川也沒有足夠的水分讓自己的喉嚨承擔這樣的風險,兩人比手畫腳了半天,完全雞同鴨講,誰也看不懂誰的。

眼看路上逃散的人和潛伏期感染者已經基本離開,留在這段路上的只有被咬得生死不知的人和一群感染者,比起死亡的人類,像葉小川和孕婦這樣的鮮活□□更吸引人。

眼看葉小川那邊聚集的感染者越來越多,孕婦匆匆離開窗口,再一次出現時,手上多了一個鍋子和鏟子,兩個一碰撞。

葉小川來不及阻止。

鏘鏘鏘。

半條街都聽到這歡快的聲音,感染者的聽力沒問題,自然而然被吸引了。

跑向孕婦所在的樓下。

只是這次吸引的有點多,連巷子裏遊盪的都過來了,車裏沒走乾淨的感染者也聚集在樓下。

孕婦跨了半張臉,糟糕,過、過頭了。

葉小川捂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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