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丨神明動物園

宗教丨神明動物園

我張了張嘴,還是沒忍心告訴他武藤遊戲就是個漫畫人物,這孩子好像沒有騙我,雖然他表現的極端冷靜和睿智,但是彷彿由於什麼原因導致沒有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沒經歷過正常的童年,所以他不認識十字架這種人盡皆知的標識,也不知道漫畫店到底是幹什麼的,除了賭博以外他的知識面確實是一張白紙。

不知怎麼,我突然感覺心裏被莫名的惆悵席捲,為這樣年輕的孩子沒能在主的保佑下茁壯成長而深感惋惜。

朝霞已經在天邊吐露,雲朵結成灰白的團塊,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黑白赤橙各種顏色交織雜糅在一起,把白色的光塗在我們身上,也驅散了他斗篷下的陰霾,我第一次看清了男孩的整張臉,看起來非常幼氣,但是充滿和年齡不符的幹練和颯爽,深深地眼窩中承蓄着一對貓一樣在晨曦下熠熠生輝的祖母綠瞳孔,在我們國家裏我從未見過其他人長着這種顏色的眼睛。

“您考慮的如何了?”

他催促着我,我不由咽了口唾沫,把雙手在沾滿灰塵的西褲外側擦了擦。

“可以。”

我向他伸出了手,不過他看了看我,並沒有選擇和我握手,而是站的離我遠遠的,沖我深鞠一躬,彷彿是因為我想摸他頭的行為嚇到他了一樣。

“成交!”

他對我很認真的說到:“現在您請說出您的要求吧,我會為您估值后索要籌碼的。”

“帶我離開這裏!”

我脫口而出。

不過他聳了聳肩,彷彿在用肢體動作表達愛莫能助。

“怎麼了?不是你說我提什麼要求都可以的么?難不成你騙我,連你也不知道怎麼出去?”

聽到我急切的詢問,他還是很無所謂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悠閑的回答道:“我只是想特別和您說明一下這個要求的細則。您應該聽清規則了,我會盡我全力幫助您,所以如果觸及我力量之外的事情,請恕我沒有辦法照辦。至於走出森林的方法,我確實有,但是相當複雜,哪怕我已經準備了非常久,也只能精簡到三步,而且每一步都要花費相當的周期和精力,所以我認為只收一次錢和我的付出不對等,您得拿出更大的利益才能讓我就範了。”

“當然,您也可以先選擇第一步,然後慢慢推進,如果順利的話我可以保證您能再次親眼看見城市。這三個步驟中每一步大概各自要花費兩成,哪怕全部執行完畢您也只需要壓上七層籌碼而已,而且我支持白名單中的主顧一次付清或者分期付款,如果信得過我的話,您現在可以把概率直接調到七成,如果您想一點點享受這個過程的話,也可以先交出兩成,等這一步結束后我再和您索取下一步的酬金。”

我低頭想了想,我確實沒想過僅僅是走出去要花這麼大代價。兩種做法各有利弊,如果現在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堵上六成,雖然概率已經高到讓人嚇得慌,但是正因過高的風險,我會把精力全部用在防備上,沒準反而要比現在這樣更安全,畢竟因為太低的概率總是會讓我懈怠下來,但是這樣的話我就只能被動的完全跟着他的計劃走,把所有的機會全交到他的手中了;如果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來我還有反悔的權利,如果見勢不對趕緊崩撤賣溜。

誰知道他要帶我去幹些什麼?所以還是謹慎點好吧...

“確定能走出去是吧,你那三步計劃沒啥危險吧,我先付兩成,別耍花樣,就老老實實帶路就好,我先說好如果我感覺不對我可直接退出了嗷,

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成交!您也不必這麼緊張,為了保證公平,我也壓上我的兩成,也就是說您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隨意處置我了,畢竟這樣才刺激啊。”

“我可不想要誰的命!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我最希望的就是你和我都能平平安安的回家,我只是想警告你別耍小心思而已!”

他輕蔑地撇了撇嘴,我感覺他彷彿在譏笑着我的虛張聲勢,隨後語氣稍微嚴肅起來:“那麼第一步,由我先來回答您的問題,您有什麼疑問都可以先在這裏問清楚。”

“回答問題不用另外購買嗎?”

我驚奇起來,因為我記得他明明說過諮詢費是另算的。

“不用,您付的籌碼里包括全程售後服務了”,他懶洋洋的回答道:“不過附贈的服務肯定質量會次一點,有一些問題我可能會拒絕回答,可能是因為我也不清楚,也可能是問題很敏感不便明說,但是您可以放心,這類問題不會影響到計劃的執行,也絕對不會因此威脅到您的安全的。那麼您可以提第一個問題了。”

我低下頭仔細想了想,然後試探性的問道:

“...這個問題不算哈,我先說好了,那個...我能問無限個問題是吧?”

“不是,只能問一個,回答結束”,他打個呼哨,然後笑起來:“開個玩笑,當然是無限次的,您不用這麼謹小慎微的。”

我呼出口氣,安心之餘心裏老有種異樣的感覺,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這個傢伙居然還會和我開玩笑,明明剛見面的時候看起來像個機器一樣,顯得那麼冷漠,生人勿近,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危險...

感覺幾天沒見...

比起原來,他是不是突然變得活潑了?

“那這片森林在哪個國家?叫什麼名字?”

“抱歉,無可奉告。”

他慵懶的回答着,我愣了一下,感覺他直接給我吃了個下馬威。

“...這片森林裏有火災預警點嗎,走那條路能碰見巡邏的護林員?”

“抱歉,無可奉告。”

“...那你是誰?你家在哪?旁邊有沒有其他人住?”

“抱歉,無可奉告。”

...

你這售後服務也太水了吧!合著給我問的權利了你沒回答的義務是吧?那不是相當於沒法問問題嗎?

他好像都看不下去了,小聲提醒我:“先生,有些問題我確實沒法回答,這些信息對於您的脫困也沒有一點影響,也不會幹擾到我的步驟,就好比您吃包泡麵,只要我能幫您撕開包裝就可以了,您沒必要把生產廠家啊配料表啊什麼的全都打聽清楚,請諒解我的苦衷。您可以多問問當前最需要了解的情況...比如說我們的風俗是什麼?我們的信仰是什麼,免得待會您在別人面前觸犯到禁忌,這樣的話事情會非常麻煩的。”

別人?原來還能見到別人嗎?我咽了口唾沫,感覺莫名的安心了起來。人是社會性生物,脫離了種群就會被孤獨侵襲,我才離開人類社會一兩周,就感覺自己已經有點魔怔了,老是感覺有人在看着自己,但是卻根本找不到人影。

“...那,你和我介紹下你們的宗教吧,就是你和那幾個人嘴裏的希爾維拉,那應該是你們信奉的土著神吧?”

“希爾維拉並不是被崇拜的神”,看來這個問題不算越界,還沒等我把話完全說完,他就已經幹練的開始講解了:“不知道這個詞是從哪裏出現的,但是實際上我們只是用其指代整片森林,或者說他們信仰的本土神就是森林本身。這種長着四根翅膀的生物被叫做【紊亂種】,他們相信這些生物代表着森林的意志,所以是希爾維拉的化身。”

我倒是很能理解這一點,畢竟這類生物雖然看起來相當野蠻和未開化,但是周身都帶着一種神聖而冷肅的凜冽氣質,我當時也差點以為這些生物是我們教義中的天使,不過很明顯要讓我失望了,這種無法超出輪迴,被異教徒捕食的卑微生物和至善至美的天使很明顯大相逕庭。

“你們捕食自己眼中神的化身?而且這森林的意志還能在森林裏被月亮燒死?我沒聽錯的話,甚至你們都還有專門的活動來狩獵它們,這神當的也太憋屈了吧...”

“因為這個神只是用來給我們這些生活在【窮鬼區】里的窮鬼信奉的,這樣我們就只會沒完沒了的祈禱,求這些神願意幫我們改變我們的生活,同時心滿意足的繼續接受上層人的壓榨,不會把腦子用來干一些讓他們煩心的的騷亂或者抗議。”

他聳了聳肩。

“至於所謂神的化身,那些貴族才不信這個,他們知道【紊亂種】只是和我們平級,甚至要更加低級的物種,所以他們把他立成神明也沒啥危險性,不過隨着時間往後推進,他們享受夠了枯燥的悠閑生活,開始渴望口舌之欲了。在這片森林裏牛羊是極度稀缺品,哪怕有人進來時帶着小麥種子,在這裏虯結成一團的土壤里也沒法種活,雖然我們不會因為挨餓而死,但是能吃到美味的佳肴無疑是彰顯自身優越和滿足虛榮心的最佳方式了。”

“【盈】的肉是有毒的,普通居民的肉也不好吃,所以貴族看中了【紊亂種】身上豐富的蛋白質和脂肪,每天都假模假樣的帶着窮鬼一邊對着它們跪拜,一邊饞的流口水,但是因為他們一手塑造了這個虛假的神像,絕對沒可能親手把它當著信徒的面砸碎,這樣的話肯定會引發信教者的暴亂,所以他們設立了每個月的某幾天為‘狩獵慶典’,說這幾天內是主神降下旨意,讓我們替他審判失格的神明,這樣的話在這幾天裏捕殺【紊亂種】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因為他們都是‘失格’的——雖然本來也沒什麼“格”可言——然後他們會以把這些墮落的肉身送往地獄為由,把肉全部剔除下來帶走,其他窮鬼還要跟在背後歡呼呢,結果實際上是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這些貴族自己在津津有味地吃這些他們口中‘最骯髒,最墮落的肉身’,窮鬼們只能一邊心滿意足的回味這次成功的‘衛道’,一邊飢腸轆轆的繼續拚命工作了。”

“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貴族如果想要維護統治的話直接把自己封立為神不就好了嘛!”

我越聽越感覺心裏有什麼東西在落下去,把我嚇了一跳,因為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危險的想法,我皈依的基督教會不會也是如此呢,那些所謂的贖罪券,獵巫行動,宗教奪權,會不會並非是神的喻旨,而是為了那些教皇和傳教士的一己私利呢?雖然我小的時候確實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當時我剛提出這個想法就被我爸吊在院子裏一個晚上,給我一頓好揍,說是要凈化掉我被魔鬼纏身的不潔心靈,打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和其他人聊過這個問題了,哪怕一直以來我其實隱隱約約都有這種感覺,也發自內心的開始信服這種念頭,但是延綿二十多年信仰的慣性還是會把我的腦子拉回那個庸碌而麻木的虔誠信徒身上。

他笑了笑。

“因為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啊,他們不願意崇拜另一個同樣的人,但是如果膜拜的對象換成其他什麼東西,他們就會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明明四肢健全,但是就是喜歡自己給自己加上套鎖,把自己貶低成最低賤的生物,然後拉來一個其他什麼完全不相干的東西當做自己的救世主,跑過去祈禱自己能因此重獲本來就沒失去過的救贖,如果離開這種毫無意義的信仰他們就連路都不會走了,哪怕在信仰還沒出現之前他們也能跑來跑去,但是他們就非說這是神的功勞,完全沒想過用力的是大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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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懸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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