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丨操偶師

傀儡丨操偶師

過了不知道多久,陳傑克長吁一口氣,我的臉突然被清涼的風覆蓋,那種令人燥麻的熱度立馬被席捲一空,讓我暢快的簡直要喊出聲來。

他手上的淡藍光芒也緩緩熄滅,他甩了甩手,把腰間別著的紙筆都抽出來,一邊低頭在上邊寫東西,一邊笑眯眯的衝著我嘀咕:

“這個就很合格了,你看看我就說了嘛,年輕人體力旺,身體多棒,這前邊一個個的都非雞蛋裏挑骨頭,這裏不行那裏不行,這一個可太達標了,都得被當成模板供起來,可憐我們這些一乾乾一天的日子人,可算是遇見一個讓人省心的嘍...”

我看見另外幾個人都如釋重負的笑起來,只有被叫做阿瑩的制服OL張了張嘴,但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很不高興的拿手一個勁的推眼鏡腿兒。連我都聽得出來話里話外的諷刺意味,估計這個叫阿瑩的屬於監工之類的吧,平時不會幹活,只會負責指手畫腳,監督他們工作,而且要求非常嚴苛,搞得工作量都要加倍,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積攢着一點怨氣,但是也更怕得罪她,都不敢把意見明着表達出來。

“小夥子好樣的嗷”,他把筆芯按回去,免得在空氣中揮發筆墨,然後沖我豎起一個大拇指:“身體很好,靈子含量不高也不低,這麼健康的身體能在這裏活非常久啦!”

我點頭哈腰:“托您的福了,真是太好了...”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健康個鬼,現在肚子裏腐爛的白肉墜的我腰疼,撐的我站直都很勉強,各種各樣的毒素沒法被消化,於是在我體內橫衝直撞,我感覺繼續這麼耗下去,我早晚得疼得直接哭出來。

我吃了慢慢一肚子有毒的腐肉,結果因為這些腐肉被誇身體健康,多少沾點地獄笑話的味道了。

隨着他記錄完畢,其他兩個坐在馬紮上的人站了起來,一男一女,長着亞洲面孔的男人蹲下來開始圍着我裂成布條的西褲翻找,一直到大腿根都沒放過,另一個梳着臟辮,看起來像是個迷幻搖滾樂手的女人抄着我的胳肢窩,跟搗蒜一樣拽着我的上半身,我能感覺她因為過度練習結他而長滿繭子的手指在我所有兜里挨個靈巧的穿梭。

陳傑克接着問:“不要緊張,還有最後一個步驟,查查你身上藏沒藏違禁品,我們這個破地方沒有電源,也沒有金屬檢測門,所以得搜身,只要不是違禁品,不會拿你東西不還的。趁着這段時間我來問問你基本信息,問完了,身上也沒藏別的東西,那就可以進去了。你為什麼會進到森林裏,還記得進來以前你在幹什麼嗎?”

我想起了咕嚕的叮囑,老老實實的如實交代:

“我記得最後是在下班路上,在我們縣人民廣場附近,被一輛吉普給撞了,然後再醒過來就來到這裏了,但是其實我也記不太清了,不太清楚是不是我的幻覺,至於進到這裏的原因我是真不知道,進來了差不多一周多了,應該快到兩周了。”

我注意到陳傑克把圓珠筆芯頂着肚子按出來,然後用手墊着報紙片不停寫什麼,時不時抬頭緊盯着我的眼睛。聽我全部說完以後,他突然吐了口氣。

“好孩子,看這眼神沒撒謊...那這些天遇見過什麼奇怪的生物嗎,比如說白乎乎的一大坨會動的肉啊,或者說外形和蝙蝠挺像,長着兩對翅膀的東西啊...”

我趕緊把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神經高度緊繃下脫口而出。

“【盈】和【紊亂種】是吧,見過見過,

不過我可什麼都沒幹,我看了一眼就趕緊走了。”

這一下不只是陳傑克,其他幾個閑聊的工作人員也都抬起頭來,紛紛向我投來懷疑的目光。

陳傑克把手裏的圓珠筆芯按進筆筒里:“小夥子,你不是剛進來一周嗎,怎麼連名字都知道這麼清楚了,難不成是排隊的時候其他人告訴你的?不對不對,我沒記得隊伍里有人會主動聊天,他們沒那麼好心,也沒那麼閑得慌,而且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新人也沒可能看見【盈】和【紊亂種】以後還能全身而退才對...你是不是遇見拾荒的了,就是那些在森林裏見到你,死纏爛打的非要賣給你葯啊,帶你進城啊,幫你帶路啊,或者是其他什麼的都算——咱們這裏治安很差,生活也蠻艱難,根本沒有那種活菩薩會冒着生命危險跑到森林裏把你撈進城裏,所有肯幫你的都是拾荒的,都另有所圖——這種人你遇見過沒有啊?”

“我遇見了...”

秉持着實話實說的原則我脫口而出,然後又猶豫起來,試探性的補了一句:

“還是說沒遇見啊...”

陳傑克樂了,笑着笑着又感受到背後小瑩的凝視,趕忙閉上嘴,笑聲變成了一陣陣斷氣的“呵呵”聲。

“你這孩子真有意思,見沒見過不得你自己說了算嘛,到底見沒見過?”

我囁嚅着:“見過。”

“見過幾個,就一個是吧?”

“...兩,兩個。”

陳傑克頭也不抬,用圓珠筆在報紙下半邊位置劃了一道,看形狀像是寫了個阿拉伯數字“2”:“哦,見過誰啊,知道名字嗎?”

我如實招來:“一個是在排隊的時候,給我推銷一瓶葯來着,說是吃了能混進來,我沒要。那個人個子很高,好像是個中國人吧,他說自己姓趙。”

蹲在我面前摸我褲兜的男人抬起頭來,和陳傑克對視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繼續對着我的褲管拍拍打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陳傑克乾咳了一聲:“你說的那個人我們知道...沒買他東西吧,啊...沒買就好沒買就好,還有一個是誰啊?”

“啊...這個啊...”

我額頭冒出汗珠,不知道要不要把咕嚕交代出來,畢竟聽趙哥的意思,再結合他就向阿莫這些黑惡勢力售賣情報,這個咕嚕好像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拾荒者】,沒準是城裏的通緝犯之類的也說不準,我也不了解這邊的法律里哪些行為是違規的,實在不知道把咕嚕的事情說出來會不會把事情搞得更糟。

陳傑克眼神狐疑了起來,對着兩個看門的門童努了努嘴,這兩個人停止了說笑,站起身走到我背後,把我夾在中間。

“怎麼了?這個人你不知道名字嗎”陳傑克催促着:“那就把外貌形容一下,不是我們事多,我們這裏確實有好幾個拾荒者平時會殺人越貨,直接狩獵捕殺剛進森林裏的新人,然後把他們衣服啊手機啊什麼的高價賣進黑市裡,所以必須防一手,小夥子,你為什麼低頭不說話啊,嗯?這個人是誰,這個問題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頭頂的汗水越來越多,正在不知道回答什麼的時候,身後搜我上半身的臟辮女人突然喊起來,嘴裏嚷嚷着我聽不懂的語音,從我西服袖口的內兜里掀開一個口,一坨黏糊糊的東西滾出來,我定睛一看,是攤白色的粘液,散發著屍體乾枯后的腐爛氣息,裏邊有一團團很小的肉球,看起來像是包裹在膠質囊中密密麻麻的青蛙卵。

陳傑克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包括小瑩在內的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這攤相當噁心的膠狀物上,但是他們都流露出了困惑的眼神,彷彿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一道驚雷在我心中炸響,雖然面前幾個人還蹲在一起研究這坨不可名狀的玩意到底是什麼,但是我心裏無比清楚,這是那頭死去的【盈】殘存的肉。

【盈】在死了以後會首先自燃,加熱煮沸渾身的肉質物,同時軟化包裹其中的人類骨骼,隨着時間的流逝,滲進血液和組織液的靈子會逐漸破體消散——也就是說體液慢慢揮發,屍體逐漸縮水萎縮,屍塊分成細小顆粒蜷縮成團,變干變硬,肉質也越來越緊,強大的內壓會逐漸擠破細胞壁,在某一個時間肉球會像氣球一樣爆開,各種膿液流淌而出——就像這個樣子。

我的心率彷彿幾根跳躍的線,這一刻猛地紮緊成一窩混亂的線團了。我在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沒完沒了的質問自己為什麼這東西會出現在我身上。我生性膽小怕事,哪怕是最簡單的任務都要檢查四五遍才能安心,能在出納這種極其要求精準的崗位上工作四年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絕對沒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那就只能說明是其他人放在我身上的了。

是誰?到底是誰?

我腦子數不清的記憶碎片潮汐般奔涌而過,在混亂的色塊中我精準的回憶起了那個決定性的畫面。

在幫助我應付趙哥的時候,他曾經突然在我面前鑽了出來,像是在保護我,緊緊的擋在我身前,熱烈的體溫炙烤着我,簡直像是要把自己燒化,然後熔進我的身體裏。

那個時候,他剛剛從森林裏回來。

我並不知道除了那罐水以外他還帶來了什麼東西。

...

陳傑克用手戳了戳白色的“青蛙卵”,這堆完全喪失靈子的肉球頓時被驟變的壓差擠扁,緊緊貼在地面上,鏟都鏟不下來。

“嗬!”,陳傑克嫌惡的甩了甩手,然後從地上勉強揭起一層白色的粘膜看了看,然後湊近聞了聞,接着便“吧嗒”一下扔回地上。

“這是什麼?禁藥?”

小瑩的聲音傳來,卻顯得瓮聲瓮氣的。她此時已經躲在了桌子後邊,用手帕捂住了嘴和鼻子。

陳傑克搖了搖頭,然後扭頭盯着我:“我想不是的...這倒不像是姓趙的能賣的東西,因為連土壤里都帶着微量的靈子,這玩意卻沒有任何靈子反應,實在是太稀奇了。上帝啊,我發誓我也從沒見過這種奇怪的東西,顏色看起來像是【盈】,但是這些可憎的怪物總是充滿着蠻力和靈子,我可從沒見過有哪只倒霉鬼蛻變成了這副模樣。看起來簡直像是我們英國所說的‘惡魔蛋’一樣。”

他懷着狐疑的走到我面前,半晌后才開口詢問:“吆小子,我們兩個人算是半個同鄉,這位監督(指向OL裝扮女子)叫做魏瑩,是湖南懷化人,和你是真真正正的同胞,family,所以我們也算是相當有緣分了,把這個東西的來歷,還有怎麼得來的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吧。”

我試探性的問道:“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對我來說時好時壞,如果這些東西是別人塞在我身上的,那我會被處罰嗎?”

幾個人對視了一下,魏瑩很輕的點了下眼鏡,眼瞳的光在滑動的鏡片下一閃而過。-

陳傑克轉過身來看着我。

“如果和你無關,我們會一切按程序辦事,放你進去,我以耶穌的名義發誓。”

我鬆了口氣,雖然人類是最擅長編織謊言的物種,但是主的子民不會彼此欺騙。

突然我想到了什麼,覺得有義務把所有問題都問清楚。

“那...往我身上塞這些東西的人...會怎麼樣呢?”

“也不會怎麼樣的”,陳傑克慢吞吞的開口:“這東西上沒有靈子,並不是什麼違禁品,我們只會把他作為一個愛惡作劇的小鬼罷了,嗨呀小哥,我只是見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東西,這讓我感覺很新奇。”

我鬆了口氣,雖然我不知道咕嚕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還是不希望因為我的原因毀掉一個孩子的人生——也有一部分私心是希望留下這個路路通,這樣也可以讓他念我點好,早日帶我走出森林——既然徹底沒有風險的話,這樣我就放心了。

“是另一個拾荒者。”

我如實交代。

“他是誰?”

“他說他叫咕嚕。”

預想中的驚愕表情沒有出現,我本以為咕嚕會是什麼臭名昭著的偷渡慣犯和罪惡幫手,他的大名肯定會引來一陣騷動和辱罵,沒想到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起迷茫的神色,彷彿壓根沒聽過這個名字一樣。

“你在哪遇見他的?他在哪?現在還和你在一起嗎?”

魏瑩連珠炮一樣把問題甩過來,我木訥的點了點頭,權作應答:

“現在他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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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懸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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