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大兒周保根
“俺娘，保根他是俺的命啊，俺求求恁了，俺就要二十塊錢，俺知道你手裏有。
實在不行，恁讓俺把豬賣了。
大夫都說了，再吃一帖葯，保根就能救回來了。
俺給恁磕頭了，保根他，也是恁大孫子啊，也跟着恁後邊兒喊奶，恁怎麼就能忍心說讓他死了算了啊娘！”
“治治治，治個屁！
龜孫羔子，打小就是個討債鬼，恁自己望望，這麼些年，擱他身上都花多少錢了？
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錢都花焦了，哪還有錢？二十？別瞎說啊，我可沒錢！
這豬是要喂着給恁小弟上學交學費的，好不容易，恁小弟拜了個師父學手藝，這可是他一輩子的事情。你把豬給賣了，恁小弟能跟你拉倒？”
“俺哥，俺可告訴你，這手藝俺肯定是要學的，你要賣這個豬，俺不同意。
再說了，咱娘說的對，咱家裏給保根看病的錢，都夠給俺說媳婦的了。
你當老大的，也不能太自私了。
咱們家也不是就保根一個孩子，俺也不止他一個侄子，要都學你，俺二哥，三哥他們都來問咱娘要錢，咱娘上哪弄去？
俺覺得咱娘說的對，保根那孩子那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哪個大夫能治好？
要俺說，那大夫就是為了哄咱家裏的錢。明知道沒救了，還把錢往裏填，真當咱們家錢是大風刮來的？這不是憨種嗎？”
“老四，把恁的糞坑給我閉上！俺比恁知道家裏錢是怎麼來的。要不是俺擱外邊拼死拼活的賣命掙錢，你小時候就餓死了！
老二，老三，你們兩個，也跟老四一個想法？”
“大哥，這事兒也輪不到俺們兩個做主，這不是咱娘跟老四不同意嗎？”
“就是就是，二哥的意思就是俺的意思。”
“海哥兒，你怎麼還在這兒啊，快回去望望吧，你家保根要不行了。”
……
周家大房，一片愁雲慘淡。
周家老大周大海，媳婦劉彩雲，連帶着二閨女周唱，小閨女周歌，圍在床榻前，止不住的抹眼淚。
“爹，我這學不上了，把學費省下來給我哥治病吧。”
“不行，爹，我二姐成績那麼好，陳老師都說了，她今年鐵定能考上大學。
現在要是不上了，那怎麼能行，就算我哥醒過來，也不可能答應的，他之前最疼我們兩個。
爹，要不然你把我賣了吧。
山前村有個劉婆婆之前過來找我，說我奶琢磨着要把我給賣了，能賣三十塊錢呢。
既然是這樣，不如把我賣了，有了錢，給咱哥治病。
這錢，要是到了奶奶手裏，肯定不會給你一分的。
奶奶眼裏就只有小叔，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緊着小叔。”
劉彩雲聽了這話，都忘了繼續流眼淚了，眼睛都瞪大了：“妮兒，這話你從哪聽來的？你奶真要把你賣了？”
周歌癟了癟嘴：“我奶一直嫌我跟二姐是丫頭，吃得多，不幹活，不是早就說要把我賣了嗎？”
劉彩雲看着女兒那不像是說假話的模樣，頓時急了，一把抓住了自己的男人。
“海哥兒，這……咱娘怎麼能動這個心思呢？咱們家雖然沒錢，但最苦的時候都過去了，怎麼能說把妮兒賣了呢？”
周大海眼底閃過一絲陰翳，看着躺在床上快不行兒子，恨聲道：“我看誰敢！
我自己的孩子，哪怕我砸鍋賣鐵，去要飯，也能養活，更不可能任由人賣了。誰來也不行！”
“可，咱娘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家，哪個敢不聽她的？”
周樹清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別的事情，我能由着她，這個事兒你讓她試試！
我到今天算是看透了，這個家裏，就我一個人拚命憨干。
當年咱們家逃荒，咱爹把糧食給了我們幾個，路上餓死了，咱娘還懷着老四。
咱娘身體不好，我背着老二，抱着老三，帶着他們挨家挨戶的討飯。
我敢說，要是沒有我，指着咱娘那一張嘴就能把人衝到南牆的性子，他們早餓死了。
好不容易逃到了這，落了戶，人家煤炭廠看上了我，讓我去開車運煤。
我去了，後來咱娘說，老二身子骨不行，幹不了農活，讓把這個工作讓給他，我應了。
煤炭廠廠長覺得我太可惜了，就給我介紹去了屠宰場，結果咱娘又說，老三身子骨不好，命里該吃肉飯兒，讓我把工作給老三，我覺得我是長子，是大哥，我又讓了。
到頭來，你嫁到咱們家，卻跟着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里伺候莊稼。
再看看老二老三家裏的那兩個，屁活不幹。
彩雲，你說我替這個家做的還少嗎？
要不是一直替這個家拚命，怎麼能在你懷孕的時候，不擱你身邊，讓你動了胎氣。
結果，讓保根一生下來就落了病根。
可現在，我知道老二老三都私藏了錢，咱娘手裏也有錢，但他們就是不肯拿出來，我就想拿回我掙的那一份，有錯嗎？
就說那頭豬，不都是咱三丫喂大的？”
周大海滿臉懊悔。
“不管到哪，我都可以說對得起這個大家庭，卻唯獨對不起你們娘幾個。
我是沒太大的本事，但只要我還活着，我看誰敢動你們娘幾個試試！
就算親娘老子，我也不依。
這往後你多長個心眼，看着點咱們家丫頭，三丫，你記好了，爹就算累死，也不會允許把你給賣了，你以後也不能有這樣的心思。
你們三個，都是爹跟你娘的心頭肉，少了誰，爹娘都活不下去了。
你哥平時最疼你，要是他醒過來，發現你沒了，他能受得了嗎？咱們家不能幹那種缺德的事兒。
你得長個心眼，離你奶，你四叔都遠些。”
周歌聽了這話，哇哇大哭，一個七歲的孩子，就算再怎麼懂事，又怎麼會對這種事情不害怕？
她這一哭，劉彩雲跟着周唱的眼淚又被勾出來了。
周大海心裏凄苦無比，伸手摸了摸兒子消瘦的臉，猛然站起身：“你們在家裏獃著，我出去想想辦法。”
這世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病。
想辦法？
他又能想什麼辦法？
雖然不想承認，但周大海清楚，兒子的病，確實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雖然心裏早已經接受了兒子遲早得走到生命的盡頭，但是他不甘心啊，那可是他的大兒子，呱呱墜地，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張着手臂等着他抱，讓他感受到了第一次當爹的喜悅的兒子。
就算天爺要帶走他，周大海也得拼了命的拉一把。
所以周大海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賣血！
周衛華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非常長的夢，夢到他又開啟了一段新的人生，那段人生，他的名字叫做周保根。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真的很想吐槽啊。
保根……
難不成他上輩子是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