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對三體世界說話
半年後，危機紀元第208年。
這註定是個非凡的年代……
它像是一條線，將人類文明的歷史分隔開。
而劃線的人正在被自己小區的大媽驅趕……
“羅輯，居委會已經開了會，我們一致通過了關於驅逐你的決定，馬上收拾東西離開這裏吧。”
居委會的主任冷冷地宣判了對羅輯的驅逐決定，她厭惡地看着面前的人。
羅輯的旁邊不是酒瓶煙頭就是成堆的臟衣服，垃圾圍繞着他，像是兩個世紀裏壓垮他的磨難。
主任強忍着內心想要逃離這裏的想法，更加憎惡地盯着面前的人。
羅輯聽到了主任的話，緩緩地抬起頭。
他的眼裏佈滿血絲，面容憔悴無比，像是幾個世紀前的癮君子，整個人枯瘦的好像只剩下骨頭了。
他對着大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隨意地從地上拿起一個滿是煙灰的外套套在身上，揚起的灰塵讓大媽咳嗽了幾聲。
“你快點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我們最多只給你兩天的時間。”
面對着這樣一個像是比乞丐都不如的人，大媽並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情。
不能拯救世界不是他的錯，但給予民眾希望之後又打破它則是一件不可饒恕的罪。
這個人對於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他耗盡了一切……
“當然，我明天就走，不，今天晚上就走。”羅輯扯着發炎了的嗓子用沙啞地聲音說。
大媽滿意地點點頭，迅速閃身就要離開這個垃圾場。
在離開房間的前一刻，她聽到羅輯說：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請大家原諒……”
……
顧雨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黑暗已經降臨到了這個世界，這個夜晚甚至沒有一顆星星，它們似乎是在害怕着什麼，都小心翼翼地躲了起來。
伴隨着蕭瑟的秋風，一滴滴雨水從高空墜落。根據天氣預報所說，今天會有一場大雨來臨。
“雨要下大了，你不進去嗎？”泰勒走到了顧雨身邊。
顧雨沒有說話，只是拿起了旁邊一個自己放了很久的傘：
“我先出去一趟，你們不用等我了。”
她的話讓泰勒愣住了，也驚動了屋裏的其他兩位面壁者。
“到時候了嗎？”雷迪亞茲問。
“是的。”顧雨點點頭。“到時候了。”
雷迪亞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那個問題的答案，我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你說的。”泰勒無奈地聳聳肩。
“是啊。”希恩斯也笑了笑：“你也太會打啞迷了。”
顧雨也笑了笑：“沒辦法，那傢伙還看着呢，地球上的一切都逃不過那雙眼睛，我們的交流也只能靠啞迷了。”
面壁者們都苦笑了一聲。
“好了，各位。現在你們都還有時間，可以自己去看看那個問題的答案。”
顧雨站在了雨中，朝着三位面壁者鞠了一躬：
“各位，再會了……”
等到顧雨的身影消失在雨中的時候，三位面壁者也回到了屋內。
希恩斯撓了撓頭，嘴裏嘟喃着：
“梵高的《星空》到底有什麼秘密？她為什麼讓我們在那副畫裏找答案呢？”
雷迪亞茲則是不屑地笑笑：
“管那麼多幹嘛，顧雨不是說了嗎，我們也許能活到那一天，好好活着才是我們現在該做的。”
“是啊。好好活着吧，各位。”泰勒說。
“要吃胡蘿蔔嗎？富含維生素，對身體好……”雷迪亞茲搖着手中的蘿蔔。
“來一根。”泰勒和希恩斯同時說。
“自己去拔！哈哈哈哈！”雷迪亞茲大笑。
泰勒和希恩斯笑着搖搖頭……
……
“請離開我的車，面壁者。”男人冷冷地說。
羅輯並沒有動，在這輛車裏，正播放着來自二十世紀的老歌，在那之前，羅輯想聽完。
“請您下去，面壁者！”
男人已經到了發怒的邊緣，他氣憤地關掉了車裏的音樂播放器，怒視着羅輯。
羅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起身下車，在他想要去拿行李的時候，他的包就已經被男人扔下了車。
沒辦法，現在到目的地還有很長的路，羅輯只能選擇去了公交車站。
但等待他的又是相同的待遇。
包再次被扔了下來，只不過，扔包的年輕人透過車窗問道：
“面壁者，你背把鐵鍬幹什麼？”
“為自己挖墓……”
公交車在人們的鬨笑聲中離去了，只留下了孤身一人的羅輯。
街邊的道路上，點點燈光交替出現，每一個燈火都屬於一個幸福的家庭，但沒有一個是屬於他的……
老天爺似乎還想再磨練磨練這個面壁者，大雨還在下，一點要停的跡象都沒有。
羅輯趕忙跑到了一個避雨點現在已經不可能會打到車了，沒辦法，羅輯只能選擇步行了。
羅輯剛剛探出一隻腳，剛準備在雨中行走時，一束燈光照亮了他的全身。
一輛車疾馳而來，羅輯覺得自己的面容已經被司機看到了。
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羅輯緩緩移步，想離路邊遠一點，避免雨水濺到自己身上。
讓羅輯沒想到的是，車子居然在慢慢減速，最後停在了他的面前。
“羅輯博士，我們又見面了。”
顧雨降下了車窗，露出了那讓羅輯詫異的面龐。
“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顧雨幫着羅輯將他的包放到了後面，羅輯愣了一下也坐到了後面。
他蜷縮在車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
羅輯剛想說話就被顧雨打斷了。
“我知道你要去哪裏，好好休息吧，我們很快就到了。”
聽了這句話，羅輯也不再吭聲了。她總是這樣，神秘兮兮的，讓人看不透。
車子緩緩啟動了，現代的汽車比之前要好很多，甚至比之前的操作更加簡單了。
憑着顧雨在高考完剛拿的駕照完全可以駕馭住！
在村子裏找車子費了點時間，要不然她應該會更早到這裏。
透過後視鏡，她看到了羅輯憔悴的臉……
顧雨微微嘆了口氣。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羅輯是那麼意氣風發，瀟洒的公子哥就是為他量身定製的標籤。
但現在，更加威風的標籤被命運替換到了他的身上，卻讓他變成如乞丐般的樣子。
顧雨用手按了一下身前的按鈕，熟悉的旋律從車中響起。
羅輯猛地坐了起來，從上車到現在他都沒有這麼激動過。
歌曲的名字是《山楂樹》……
那是在兩個世紀前，在那個北歐伊甸園裏，在藍黑色的湖邊，他和庄顏一起唱過的歌……
羅輯沙啞的嗓音響起，他竟然跟着哼唱了起來。
什麼都不重要了，這一刻，他只是個思念妻子的丈夫。
顧雨將車速慢了下來，時間還有很多。歌曲一遍一遍的重複，像是天使的天籟之音，讓人甘心沉迷其中。
每一段路都有終點，一切事物都有歸宿，不管你走的有多慢，不管你多麼迷戀路邊的景色，它還是會來，這是不可逃避的現實。
最後的曲聲消散了，正如人生最後的哀樂。
目的地已經到了，是一片墓地……
羅輯恢復了剛剛上車時的樣子，他又成了面壁者了。
“在我下車之前，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當然，這是最後的時間了，我會解答您的一切疑問。”顧雨坐直了身體。
“你的身份。”
“有很多，比如，ETO或者……您的破壁人。”顧雨緩緩答道。
羅輯的眼神微微顫動，內心的驚訝並沒有出現在臉上。
“破壁人……”
現在聽到這個詞，羅輯的內心有些複雜的感覺。
或驚訝，或欣慰。
到現在了，他的破壁人居然還在，這也說明了三體文明對於面壁計劃的重視，之前的人類作出的不是無用的努力。
“這個世界上，最懂面壁者的就是他們各自的破壁人了吧……”
“又是敵人，又是知己……”
羅輯看向顧雨笑了笑，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事。
“你不是我的前女友吧？”
“不是，她已經死了。”顧雨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哦。”羅輯搖了搖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最重要的身份已經告訴過您了，您的助手，面壁者羅輯的助手。”
助手？確實是他的助手。他能到今天這一步，顧雨“功不可沒”啊……
“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應該不是……說出來有些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讓人相信。”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羅輯沉聲說。
“您說的對。”顧雨直接大方承認了。
羅輯笑了笑，內心的疑問終於得到解答了，不管顧雨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世界都不重要了。
毫無疑問，她是來幫助他的。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到這裏的，但我能問問你到這裏的目的嗎？純屬好奇。”
“因為……一些遺憾吧。”
“遺憾？”羅輯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滿意。
“是的，不管您相不相信，但這就是我的目的。”
“還有一個問題，你應該知道答案。”羅輯說。
“您講。”
“結局……是什麼？”羅輯問。
顧雨對着羅輯笑了笑。
泰勒他們問的也是這個問題……
這是同為面壁者的默契。
面壁計劃的目的就是為了拯救人類，破壞三體侵略地球的陰謀。
但四個面壁者似乎都自覺忽略了前一個，都將擊敗三體當做了目標。
在現在的這個時代，他們依然有着相同的信念。
“也許，您很快就會知道。”
“你又打啞迷？”羅輯無奈地笑笑。
“我只能告訴您，給自己挖墓的時候不用挖的那麼深，出來的時候很麻煩……”
羅輯愣了一下，他看着顧雨的眼睛。
一切都明了了，他沒有做錯……
“我知道了。”
“這次，你還會說那句話嗎？”羅輯問。
“什麼？”
“我們還會見面嗎？”
這次輪到顧雨沉默了：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我無法給您確定的答案。”
“也就是說，還有機會？”
顧雨愣住了，她看着羅輯的笑容，沉默着點了點頭。
“時間不多了，太陽就要升起來了。”羅輯扭身看向遠處。
“最美的朝霞即將到來，伴隨着光天化日之下的現實。”
“再會，破壁人……”
羅輯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
“感謝，您為人類的做的一切，雖然他們並不感謝你。”
顧雨朝着羅輯的背影大喊，她也不知道羅輯到底聽見了沒有。
……
太陽完全升起來了，它是太陽系的君王。但現在，它的命運被這個站在墳墓里的男人攥在了手裏。
羅輯扶着墓碑，緩緩地蹲下，在墓碑上有隻正在專心致志探索着神秘溝槽的螞蟻。
正如兩個世紀前的同類一樣，它並不知道要發生的一切。
羅輯看着努力的螞蟻，心裏一陣顫抖，是為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命。
“朋友，我沒有做錯。有人告訴我，我做的是對的。”
說完，羅輯深吸了一口氣，他艱難地站立起來。
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金屬管狀物，將它抵在了自己的心臟處，開始了地球文明和三體文明的最後對決！
來自東方的第一抹晨光照耀在了羅輯的身上，在不遠處的顧雨的眼裏，羅輯像是被點燃的火把，照亮了陰暗的世界。
黑暗被驅散了，光明再次照耀到了世界！
“我，面壁者羅輯，對三體世界說話！”
……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