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無聲的過往

西安，一個古老的地方，喜樂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來到這裏。

傍晚的斜陽照在一座座房屋上，看起來非常悠遠，街上的吆喝聲少了不少，喜樂突然覺得自己變得沉重了起來，“青青，這一次回家，我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重了不少。”

陸青青非常了解喜樂，她也知道喜樂此刻的心裏在想些什麼，為了緩解那些情緒，陸青青反而笑了起來，喜樂見此不禁有些困惑，“青青你怎麼不說話，看你笑的這麼開心，在笑什麼呢？”

陸青青轉過身來，伸出雙手搭在了喜樂的肩上，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鄭重，平靜地說道：“樂樂，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有自己的使命，我們一起經歷了不少的挫折和失敗，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一次，就是……”

隨着陸青青的述說，時光一下來到了十年前，七歲的喜樂像往常一樣拿着鄉紳的衣服來到河邊清洗，那是一個深冬得下午，河水冰冷刺骨。

和喜樂同行的還有一群女孩子，她們倒是有說有笑的，直到喜樂用刷子把衣服洗壞了，所有人都躁動起來。

“喜樂，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把衣服弄壞了，這下好了，大家都要被你連累了！”

此時的喜樂內心非常慌亂，手腳不停地在顫抖，連聲地自言自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其中的一個女孩子更是大聲斥責起來：“你就是個災星，怪不得你爸媽不要你了！”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跟着開始起鬨，把喜樂圍在中間。

每一個人都用食指指着喜樂，齊聲喊道：“災星……災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鄉紳的女兒杜靈來到了現場，她只是看了一眼喜樂，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幾個小跑來到喜樂跟前，“喜樂，你知不知道，你弄壞的衣服正是我爸爸最喜歡的那件，你說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喜樂漸漸平靜了起來，堅定地說道：“我賠，我賠還不行了嗎？”

眾人一聽都感覺是天方夜譚，“你賠的起嗎？用你家的土房？還是……我看啊，就是把你賣了也賠不起吧！哈哈哈！”

杜靈心情本來就不好加上喜樂鬧出的這檔子事，她立即將喜樂一把推倒在地，地上冰冷的溫度不停地摧殘着喜樂的心靈。

眾人蠻橫地上來對喜樂開始動手動腳。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徑直而下，大家心裏都驚呆了，這大冬天的，難不成還要下雨。

陸青青一路小跑來到這裏，發現喜樂正被欺負，她厲聲大喊起來：“杜靈，快放開喜樂。”

杜靈見到陸青青，一臉不屑，要不是仗着她爸是村支書，早就開始怒斥起來，“陸青青，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喜樂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懲罰，這是命，每個人都逃不掉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誰讓她生在一個殘破不堪的家庭里，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見到陸青青，心裏想着她的父親，生怕之後會被處罰，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杜靈則是咆哮起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給我打，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永遠都不會守規矩，打出事了我負責。”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接着動起手來。

喜樂看着陸青青一臉微笑，雖然此刻被人傷害着，她的臉上很明媚，似乎是一抹暖陽。

陸青青可不會慣着別人欺負喜樂，“樂樂，快反擊呀！”

喜樂也不說話，任由着別人迫害，她的衣服被拉的破爛。

“我來幫你！”

陸青青拚命地衝進人群，將喜樂護在身下，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她不停地推開周圍的人，對着喜樂吼道：“樂樂，別讓這些人再繼續傷害你了，趕緊出手啊！”

她試圖喚醒喜樂身後那鬥爭色彩的靈魂。

這時的喜樂非常奇怪，她一把推開眼前的人，拉着陸青青奪路而走，那份力量非常強大，以至於陸青青先是震驚又興奮地笑了起來。

見兩人想要逃走，杜靈憤怒地大聲說道：“快給我追！”

她完全沒有想到喜樂居然敢反抗。

就這樣，喜樂和陸青青在前面跑，杜靈一行人在後面追。

路上的人就面面相覷。

迎着刺骨的風，兩人頭髮吹的凌亂。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於跑不動了，身上滿身泥濘。

這時杜靈從後面追了上來，“陸青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誰作對，你要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

陸青青和喜樂相視一眼，對着杜靈喊道：“你也只是嘴裏強橫的主，有本事別在耍嘴皮子來打我呀！”

這句話似乎刺痛了杜靈的心靈，她一頭向兩人扎去，卻被一個人用手擋了下來。

來人一看，原來是陸青青的父親陸建軍。

“你們這是要幹嘛，這麼無法無天嗎？”

隨行在杜靈身後的女孩子們趕緊低下了頭，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因為這個陸建軍在小星村備受尊重，連她們家裏的老人都不敢得罪。

杜靈看見陸建軍就像耗子見了貓，一下子嚇得六神無主，奪路而逃。

一下子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跟上，場面一度滑稽。

喜樂似乎忘卻此時的處境，微笑着看着陸青青，“青青，謝謝你！”

“傻子，這都還笑的出來！”陸青青開始察看起了喜樂，“有沒有受傷呀？”

陸建軍看着喜樂，也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孩子要不要緊，那群臭丫頭有沒有傷到你！”

喜樂拚命地搖頭，一個勁地說：“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陸建軍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喜樂披上，和陸青青一路把她送回了家。

也是從那一刻起，陸青青給喜樂上了深刻的一課，那一課叫鬥爭。

兩人回到現實，喜樂愣是笑出聲來，“青青，你一提這些事，我都覺得自己當時好傻。”

陸青青聞言順勢輕輕地推了推喜樂的頭，“你還知道你傻呀，真是的，當時都把我嚇壞了。”

“不惑那時的我們好像都很傻，你不也是一路上還哼着歌嗎？”

正有說有笑的時候，薛萍的聲音傳了過來，“樂兒，我們到了，別再繼續走了。”

兩人這才停下腳步。

薛萍指着前面的一家飯店，對着眾人說道：“大家今天就在這裏吃飯吧！”

眾人順着薛萍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小樓佇立在了車水馬龍的鬧市，門前一對石獅子莊嚴無比。

“薛萍！”一個中年男人大聲呼喊着，幾步就來到了眾人跟前。仟仟尛哾

一眼看去，此人身着中山裝，留着些許鬍子，操着一口陝西話，說的還有些差點音色。

“你終於來了！飯菜我都讓人給準備好了！”

薛萍看着來人，情緒也很激動，“吳秋實，多年不見，沒想到現在生活得這麼滋潤。”

這個叫吳秋實的人正是薛萍的大學同學，大學畢業以後就回到了家鄉做起了創業，開了一家飯店。

喜樂看着招牌一臉困惑，“媽媽，為什麼叫三喜飯店呀！”

薛萍一聽喜樂的話，趕緊上來圓場，“樂兒，媽媽不是告訴你要有禮貌嗎？”

“這位是？”吳秋實看着眼前的喜樂有些摸不着頭腦。

薛萍則是一臉笑意，把喜樂攬在懷裏，“傻孩子，快跟你吳伯伯打聲招呼！”

喜樂回頭看了一眼母親，片刻后對着吳秋實說道：“吳伯伯好！”

吳秋實似乎反應了過來，“小萍這是你女兒？怎麼都這麼大了！”

薛萍捂着嘴笑出聲來，“是的！這是我和我丈夫喜致遠的孩子。”

吳秋實盯着喜樂有些詫異，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回到了學生時代，“小萍，你也真是的，結婚也不通知一下這些當年的同學，也讓我見見到底是誰獲得了你的芳心！”

“老吳這裏有孩子呢，咱們先別說了！”

喜樂倒是豎起耳朵聽了起來，轉過身看向薛鳳，小聲說道：“小姨，這個吳叔叔好像很喜歡我媽媽。”

薛鳳一聽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大人的口吻說道：“樂兒，大人的事你還是別多管了，今天小姨只希望你能完成一個任務，把肚子吃的飽飽的，乖乖睡覺，養足了精神，明天好繼續趕路！”

吳秋實一下子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當著孩子說起了這些，立馬回頭對着喜樂說道：“喜樂，快進來吧，大家也別在外面站着了。”

眾人來到了飯店裏面，此刻大廳已經擠滿了人，“吳老闆生意不錯嘛！”

吳秋實一聽感覺有些不太自然，“哪能和你比呀，你可是薛大小姐，我這點小買賣還不夠你塞牙縫呢！”

幾人在吳秋實的帶領下來到了二樓包間，“大家隨便坐，就當是自己家，我去廚房讓他們把菜上了，你們先喝茶！”

待吳秋實走後，喜樂似乎又開始搗蛋了，拉着薛萍的手，不停地搖晃起來，“媽媽，吳叔叔已經走了，你快告訴我他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

薛萍抓起一個蛋黃酥塞進了喜樂的嘴巴里，“同學關係！”

喜樂一臉吃驚，趙文則是笑着說道：“妹，你還是別問了，你媽媽都快被你逼急了！”

薛萍環視了一下眾人，放低了喜樂的腦袋，輕輕撫摸起來，“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小妹也很清楚的，這個吳秋實，也就是你們吳伯伯，他當年曾瘋狂地追求過我，不過……”

陸青青似乎也來了興緻，“不過什麼！”

薛鳳忍不住笑道：“我大姐看不上！哈哈哈哈！”

這一句話愣是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笑了起來。喜樂乾脆直接就賴在了薛萍懷裏。

“樂兒，你爸爸這麼多年真的沒有回過家？”薛萍忍不住問道。

喜樂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是啊，我到現在也沒有見過爸爸呢！”

陸青青和趙文好像對喜樂的父親非常感興趣不禁齊聲問道：“那阿姨，你知不知道喜樂的爸爸去了哪裏？”

薛萍皺了皺眉，手上的戒指在燈光的掩映下晶瑩無比，“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我的父親，也就是樂兒的外公，他當年反對我和樂兒的爸爸在一起，於是我就離家出走，和樂兒的爸爸在外地租了一個房子，後來懷上了樂兒，本來我想的是有了樂兒以後，我爸會答應的，不過後來的事情發展也很順利，我爸也認了這門親事，只是……只是……後來致遠告訴我，他要去美國留學，我問他能不能帶上我和樂兒，他說不可以，因為在外國不能保證我和樂兒的安全，最後只留下了一封信就一個人離開了……沒想到……沒想到後來我爸聽說了這件事就直接讓我回家，我無奈之下只能將樂兒交給了他的爺爺奶奶。”

隨着故事的發展，薛萍內心的情緒逐漸控制不住了，開始抽泣起來，喜樂也察覺到了母親的心情，趕緊把自己的臉貼在母親的臉上，“媽媽，你別哭了，你不是還有樂兒嗎，樂兒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這個故事真是聞着傷心，聽者流淚。

趙文忍不住勸慰道：“阿姨，你看，十幾年過去了，樂兒也被你找到了，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們一家就可以真的團聚了！”

陸青青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聞言不停地點頭，“對，阿姨，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薛鳳則是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喜樂。

薛萍用毛巾擦了擦眼淚，對着喜樂說道：“傻孩子，這些年最痛苦的不是我，而是你，我和你爸爸虧欠你太多太多，我們當父母的一點責任也沒有！”

喜樂不想讓自己的母親如此傷心，嘴角微微上揚，“好了，媽媽，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薛萍緊緊地擁着喜樂，不再說話。

隨着時間的流逝，氣氛也漸漸得到了緩解。

“好吃的來咯！”吳秋實端着一盤小吃，微笑着走了進來，看見包間裏的場景有些驚訝，“這是發生了什麼？”

薛萍立即鬆開了喜樂，笑着回道：“老吳，沒事，我只是在安慰我女兒，她最近心情不太好。”

“哦，我當是什麼事呢，好了，我繼續忙了，你們大家都別客氣，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待吳秋實離開后，薛萍和喜樂相視一笑。

從這一刻起，薛萍明白了女兒的重要，喜樂也明白了母親的難處。